《《砚边再无夏声》》谢璐栀

1、梧桐影下

　　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擦过耳畔，夏安禾把薄外套的扣子扣到最上面，指尖泛着没有血色的淡白。她没像其他学生那样奔跑，只是慢慢走，每走几步就下意识按一下胸口，仿佛那里藏着什么不能被碰的秘密——今天是她“请假”很久后第一次返校，早自习的预备铃已经催得急，可她实在快不起来。
　　“咚！”
　　沉闷的撞击声混着少年的闷哼，猝不及防砸进她耳朵里。
　　她脚步一顿，喘了口气才抬眼，余光扫向围墙后的窄巷：三个染着夸张发色的男生正把一个人堵在墙角，领头的黄毛踩着对方的书包带，语气嚣张得像淬了火：“谢砚，这周的‘保护费’还想拖？真当我们好说话？”
　　被称作谢砚的少年半蹲在地上，后背抵着斑驳的墙，蓝白校服的袖子被扯得歪歪斜斜，露出的小臂上蹭了块显眼的灰。他垂着眼，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神，只看见紧抿的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皱巴巴的纸团——看那形状，像是几张零钱。
　　“我没有多余的钱。”谢砚的声音很轻，却没带半分示弱，“这是我和奶奶吃饭的钱。”
　　“吃饭？”黄毛嗤笑一声，抬脚就往他手背碾去，“先顾好你这双手能不能保住吧！”
　　夏安禾的呼吸骤然变浅，扶着墙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出青白。铃声彻底响了，教学楼的方向传来老师的催促声，可她看着谢砚被踩得发白的指节，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她记得这个男生，很久前某个飘着消毒水味的地方，他总是安安静静坐在长椅上，手里攥着的，也是这样皱巴巴的零钱，说是要给家里人买“补身体的东西”。
　　就在黄毛的鞋底要碾得更用力时，夏安禾攒了点力气喊出声，声音轻飘飘的，却足够让巷子里的人听见：“教、教导主任来了！”
　　巷子里的人猛地僵住，黄毛下意识回头张望，趁这间隙，谢砚忽然动了。他飞快抽回手，将纸团塞进校服内袋，起身时动作踉跄了一下，却在抬头时，正好对上夏安禾望过来的眼。
　　那是双极黑的眼，像浸在冷水里的墨，没什么情绪，却在看到她苍白的脸、以及她按在胸口的手时，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你耍我们？”黄毛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朝夏安禾走过来。夏安禾心里一慌，刚想往后躲，一阵眩晕突然涌上来，眼前的光影开始晃，身体不受控地往旁倒去——下一秒，一双冰凉的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胳膊。
　　是谢砚。他的手心很凉，力道却轻得过分，像是怕碰坏什么易碎品，扶着她往巷口走时，声音压得很低：“慢些走，别慌。”
　　夏安禾点点头，靠着他的胳膊才稳住身形，口袋里的小药瓶不经意间滑出来，滚在地上发出轻响。两人躲进教学楼后的器材室，她才扶着柜子慢慢喘匀气，缓过那阵眩晕后，抬眼就撞进谢砚的视线里——他正盯着她口袋里露出来的药瓶边角，眼神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迟疑。
　　“谢谢，你下次不要多管闲事了，他们不会发过你和我的。”谢砚先开了口，声音依旧很轻。
　　夏安禾攥了攥外套下摆，心跳快得离谱：“你家里人……那‘补身体的东西’，买到了吗？”
　　话没说完，器材室的门被敲响，班主任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夏安禾？你是不是躲在这里？怎么开学第一天就慢吞吞的？”
　　谢砚的眼神瞬间沉了沉，他松开扶着她的手，往后退了半步，目光扫过地上的药瓶，弯腰帮她捡起来，轻轻塞进她口袋：“别让人知道你见过我。”他走得很快，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时，夏安禾摸着口袋里还带着他体温的药瓶，忽然想起，很久前那个消毒水味的地方，他也这样，帮她捡过掉在地上的小药盒。
　　望着谢砚离开的地方，夏安禾不禁喃喃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吗？谢...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