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算法里，我是唯一变量》小猫爱上班

11、第十一章 幻觉成型

　　第十一章幻觉成型
　　那场黄昏对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甚至没有在戎惑那片绝对理性的水面上激起一丝涟漪。第二天，一切照旧。冰冷的指令，精确的数据反馈，高效的会议，没有任何多余的一瞥或一句提及。仿佛那落日余晖下的短暂袒露，只是系统运行时产生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已被修正的误差。
　　而我，黎黎，似乎也真的听从了他的“建议”。
　　我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了工作里。不再是机械地执行，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专注”，主动地去拥抱那套效率逻辑。我疯狂地汲取一切与“创世”相关的知识，从最底层的神经网络架构到最前沿的情感计算理论。我拉着表情渲染工程师林工，没日没夜地泡在数据海里，完善那个“情感-表情映射容错模型”。
　　我们调取了 petabytes 级的用户交互视频，用AI标注出每一个引发负面反馈的微表情瞬间——嘴角上扬多一分成了嘲讽，眉心蹙紧多一度成了厌恶，眼神闪烁快了一帧成了虚伪……我们将这些“错误”的温度一一量化，标注坐标，输入模型。
　　模型变得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复杂。它不再只是一个安全网，更像一个无比精细的表情牢笼。虚拟形象的每一个肌肉单元的运动，都被严格限定在“绝对正确”的区间内。它悲伤时，嘴角下垂的弧度精确到0.01，眼眶泛红的程度有对应的RGB值范围；它喜悦时，眉梢上扬的角度和瞳孔放大的比例必须符合“最优化亲和力”公式。
　　它永远不会再出现那次“微笑”的事故。因为它几乎……不会再出现任何“意外”。
　　林工有时会看着屏幕上那个完美却僵硬的虚拟形象，小声嘀咕：“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感觉越来越不像个活人了。”
　　我会立刻调出数据面板，指着上面一路走高的用户满意度和信任指数曲线，用戎惑式的平静语气回答：“数据证明，稳定性提升带来的效益远高于拟真度的小幅牺牲。用户不需要一个会犯错的‘活人’，他们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情绪容器。”
　　我成了这套逻辑最积极的践行者和辩护者。在小组讨论里，我会用精确的百分比驳斥任何可能引入不确定性的“人性化”提议。我甚至开始像戎惑一样，用“能耗”、“收益率”、“风险概率”来评估每一个设计选择。
　　团队里的人看我的眼神渐渐变了。从前那个还会偶尔流露出困惑和感性的黎黎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越来越高效、也越来越冰冷的“优化引擎”。他们开始叫我“小戎工”，不知道是调侃还是畏惧。
　　戎惑注意到了这种变化。他没有表扬，但在几次关键决策上，他开始更频繁地采纳我的建议，甚至将一部分模块的优化权限直接下放给我。这是一种默许，一种认可，一种……同化进程的加速。
　　我的效能评级持续飙升。权限再次提升。我似乎正沿着他指出的那条“纯粹效率”的道路，高歌猛进。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场黄昏对话非但没有解惑，反而像一根毒刺，更深地扎进了我的灵魂。每一次优化“幻觉”，每一次用数据证明“稳定性优于人性”，每一次听到别人叫我“小戎工”，那根刺就往里钻深一分。
　　我在为用户编织一个越来越完美的牢笼，同时，也把自己关了进去。
　　夜晚，回到冰冷的公寓，我会长时间地站在淋浴下，让热水冲刷身体，却感觉怎么也洗不掉身上那股数据和无菌空气的味道。我会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日益空洞的自己，感到一种彻骨的陌生。
　　那个还会因为“用户734”的沉默而感到不忍的黎黎，那个还会在夕阳下脱口而出“但它很美”的黎黎，好像正在被一层厚厚的、名为“效率”的冰壳包裹、封印。
　　幻觉正在一步步成型，变得越来越坚固，越来越逼真。
　　而真实的我，却在完美的幻觉背后，一点点窒息。
　　挣扎从未停止，它只是从表面的对抗，转向了更深、更无声的内里，日夜拷问着我的灵魂：当幻觉完美无缺时，真实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当我也成为这理性巨兽的一部分时，那个曾经渴望真实认可的我，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