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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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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眼紧闭,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喷溅在脸颊,耳畔钢刀掠过带起尖啸的风声。
黑暗将一切声音放大,未知的、想象的恐惧最是可怕,手脚都要软掉。凤鸣强迫自己睁开眼,劈头一柄长刀向她落来。
黑衣刺客们融在夜色之中,只余雪亮刀光杀眼。
心脏跳停。
裙裾一摆,在空中飞荡成莲叶的弧。辛雪积一把将凤鸣从背上卷入怀中,原本要落在凤鸣头顶的利刃便径自劈在辛雪积的背脊之上。
辛雪积闪身一步躲开了一点,凤鸣不知道那刀刃究竟落得多深,从辛雪积越发沉重的呼吸声中知道他一定受了伤。
“来人!快来人啊!救驾!救驾!”
凤鸣大喊,呼救声却一如江河入海,散于黑潮当中,没能惊起半分波澜。
贾家的家丁去了何处?这样大的动静,竟没一人出现,难道全睡着了不成?或是全被药倒了?还是……已全被害了?
黑衣刺客出招招招致命,辛雪积带着一个她,且战且退,并不缠斗,却是越退越被逼至宅邸深处,到最后退无可退。
该怎么逃呢?
水泼似的刺客,密密匝匝,将去路堵得密不透风。
黑暗像噬人的怪物,阴霾之下也许潜藏更深的危机,抑或……逃出生天的命途。
贾府坐落远郊并非闹市,依山傍水,西侧是一片连绵错落的山林,他们如今所在,正是宅邸西苑。凤鸣恍惚明悟辛雪积的打算。
可他们此刻连院墙也出不去,如何遁入山林?
辛雪积愈发沉重的呼吸落在她的头顶,连日来鼻腔中总是挥不去的,那冰冷的铁锈味又一次卷土重来,愈发浓重。
你放下我吧。
凤鸣圆睁双眼,不眨眼的视线落在男人喉结。她深陷辛雪积的怀抱,男人温热的体温将她包围。
咚咚,咚咚,咚咚……
他的心跳声亦透过皮肉震着她的心,震颤她的耳。
辛雪积,本公主骗了你,我根本不认识你,我除了知道你的姓名,对你一无所知。你不必这样豁出性命去救一个骗子。
凤鸣这样想,张张嘴,喉咙中吐出一个“我”,忽而连片的火光冲破四方天,由远及近烧了过来。
雷似的扣门声轰隆隆响了起来,齐整的脚步声,七嘴八舌的说话声沸反盈天。
火光在天际摇曳。
“贾大人!贾大人你在么?!!”
“贾大人!贾大人!开门啊贾大人!”
“……下官领着官兵……遍寻不到……如何是好……”
这震天响的敲门声,说话人十万火急似的,仿若下一瞬就要举着火把破门而入了。
凤鸣瞳孔映着那片火光。
“救驾!吾乃明珠长公主!!!”
“咻”得数声,在凤鸣开口同时,宅邸内偏角院落突然炸开焰火,无数的烟花冲向天空,在天际炸开五颜六色的火花。
砰砰砰砰——
嘭啪嘭啪——
冲天的火光淹没的那片焰火升腾之处,鞭炮声也开始大响。
凤鸣的呼喊声被爆竹声隔绝,随着爆竹声一同隔绝的,还有外头震天响的敲门声。
耳边只剩下爆竹声。
乌鸦一样的黑衣刺客在这须臾之间相互对望,下一瞬逼杀而至,但他们的包围圈已经发生变化——拍门声响起的方向被严防死守着,于是自然而然露出一点破绽。
辛雪积在一瞬间抓住破绽,毫不犹豫飞身跃过屋脊,突破包围圈,带着凤鸣翻墙出逃。
落在山林边际。
“去偏门!”凤鸣急切道,“他们忌惮门外之人,不敢透露,我们去那边!”
辛雪积转向火光处,刺客却已追击而至。
无奈何,只有奔逃进林中。
山势险峻,枯枝一地,被深厚的积雪掩埋,层层堆叠,一步陷入一个脚印。
追兵在后紧追不舍。
凤鸣这时才有空余思考。
拍门之人是谁?
不论是谁,这些刺客不敢叫那人、叫那些人知晓贾府内正在发生的行刺,点了爆竹也要掩盖她的行踪。
贾江盈定然有问题!
是他要杀她?他意欲何为?
怕她回京向华震鳞告状么?
怕她参他治下不力,面对天灾处置不及,开义仓赈灾敷衍了事?
不合逻辑。
真是贾江盈?他如此明目张胆,在他府邸就敢行凶杀人,是胆大妄为有恃无恐,知道她逃无可逃,还是……有其他人栽赃陷害?
究竟如何,凤鸣一时想不出来,暂且将之抛却脑后。此刻就是想明白也没有用,她活不活得下来还是两说。
林中斑驳,满地积雪,枯枝败叶堆砌,行在其中,辛雪积的呼吸声愈发沉重。
头顶月光大亮,浓云乘风路过这片枯林,将明亮的月光遮挡。眼前陡然一黑,前路陷入黑暗之中。
追兵依旧紧随其后——他们怕被山下之人发觉异常,亦无亮光。
对于凤鸣二人来说,此刻周围的黑暗是危机,亦是希望。
凤鸣没有说话,唯恐让辛雪积分心,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免得给辛雪积更大负担。
耳畔呼啸的风声突止,有雪花落下。
辛雪积脚步顿住。
凤鸣从怀抱的缝隙看出去,看到他们身后是一道断崖。
崖底漆黑,不知深浅。
无路可走了。
凤鸣按住辛雪积胳膊,“将我放下。”
辛雪积看她,依言将她放下了。
迷药的药力退了些许,凤鸣勉强站定。
追兵已至,不知有几人,在幢幢枯树影中伺机而动,犹如恶鬼。
凤鸣冲阴影深处喊:“我是明珠长公主,你们谋害皇亲,可是杀头大罪!但不知者不怪,若是你们歹人蒙蔽犯下此事,如今回头是岸,一切尚有转圜余地!”
“否则……本宫若死,皇帝不会放过你们的!”
“公主殿下,”树林之中传来一声冷笑,男声尖刻粗粝道,“我们,要的就是你的命。”
话音方落,林中阴影瞬间动了。
凤鸣挡在辛雪积身前很快地说:“你走吧,我之前骗了你,其实我不认识你。”
“殿下。”辛雪积看着她,“他们不会让我走的。”
他把小刻刀塞回凤鸣手中,挑起一根枯枝握在手里,飞身迎了上去。
黑漆漆的视线中,凤鸣只看见不断跃动的黑色阴影,一团又一团飞舞的阴影,不停落下又跃起。
只是几个瞬息。
浓云乘着朔风离去,月亮冒出头来,照亮方寸之地。
悬崖之上,烈烈罡风卷动辛雪积衣袍,他身前仅余四人。
月光将凤鸣身影暴露,三人缠斗向辛雪积,另一人手以鹰爪朝她袭来。
凤鸣躲闪开来,向左一歪,刺客钢爪紧随其后,反扣住她的肩膀,凤鸣忍痛,躬身低头,狠撞向刺客肚腹。刺客踉跄后退,扣住凤鸣肩膀手愈紧,凤鸣头一偏,咬向肩上那手,同时,刻刀从袖中伸出,刺进身前人上腹。
辛雪积不知何时已来到这刺客身后,手上削尖的枯枝从后颈直插入刺客咽喉。
那刺客口中登时呕出一口鲜血,被甩开的其他三人飞身而上,一柄钢刀直朝凤鸣捅来。
凤鸣瞪大眼,瞳孔紧颤。
肩膀上的手依然紧扣,这刺客将死未死,依然撑着最后一口气抓着她,她无处可逃。一咬牙,发了狠顶着身前人撞了出去。
身体一瞬悬空!
在打斗之中他们不知何时竟是来到了悬崖边,凤鸣避过了钢刀,却同那刺客一起,腾空掉下了悬崖!
“哗”!
凛冽狂风拍打凤鸣周身,一片空茫之中,凤鸣看见辛雪积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伸长手向她抓来。
……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灭火啊!”
贾府那堆放年货的库房里头,满库的烟花爆竹总算烧干净了,没了噪声遮挡,呼喝声此起彼伏响开来了,下人们提着水桶在府廊内奔走,火势越来越大,渐有向外漫延的趋势,半边天都被烧红。
徐甯焦急地等在贾府偏门外,不停原地打转,手脚都在哆嗦。
随他一起外出寻人的兵丁们举着火把,在他身后排列一队。
徐甯不停地吸气吐气。
师爷李官建议道:“大人,破门吧,府里头似乎出了什么事,贾大人迟迟不应门,事有缓急、事出有因,贾大人会理解的。”
徐甯最终点点头,提起下摆,抬腿踹门。
“咯吱”一声。
紧闭的偏门从里头被打开了。
徐甯一脚踹到了开门人身上,两个人跌进门内摔作一团。
徐甯灰头土脸爬起来,扶着腰,看见是贾家管事。
贾管事亦是满脸焦急,没好气看着徐甯,又见门外举着火把的兵丁,“这是……徐大人,您有何事?”
“急事!本官找你家大人!”徐甯说着就要往里走,贾管事没有拦住,让他闪身进了来。
徐甯无头苍蝇似的就要乱蹿,师爷李官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管事的使了个眼色,下人们一字排开,将他们去路堵住了。
他黑脸道:“徐大人!府中走水了,您在外头也看见了,如今闹哄哄的,一时忙不开,您稍后再来吧!实在不行,或者您跟老奴我说,老奴立刻向我家大人通传!”
“十万火急的事情,你耽误不了!”徐甯的脸也黑下来,“本官必得面见府尹大人,亲口说与他知道!不能有第三人知晓!”
管事的还是要拦,徐甯终于发火:“事关你家大人头顶乌纱帽,你还要拦我?!”
“啊呀!”管事的面如土色,一张老脸抖啊抖啊。
他道:“徐大人,老奴跟您说实话,真不是老奴要拦您,实在是,实在是……”
老管事的眉眼一耷,徐甯发现他竟是快哭了,“早些时候,我家大人从衙门下值回来,也不知道怎了,进了书房将房门一闭,叫人不许打扰。方才走水,您又在外拍门,老奴就去寻我家大人,结果,结果发现……”
“我家大人他不在房中,不知去了何处,书案上留有一封书信,老奴拆开来看,见上面写着,大人说,他做了对不起贾家,对不起黔西的错事,自知罪孽深重,要去赎罪。”
“守门的家丁说他根本没见老爷出门!”
“徐大人,我家大人他,他失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