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鬼，你不要过来啊！》写他个三天三夜

6、第 6 章

　　变故来的突然，于小六惊得瞪圆两眼，倏地转向异响来源，结果便与那黑色的脑袋来了个面对面。

　　“啊”地惊叫刚脱口，“噗”一声，黑蛇的脑袋被整个挤爆，鲜血混着肉块呲地飞溅，零星几点滴答在泉水中。

　　血雾弥散，刺鼻的腥气四溢，而后黑蛇彻底软掉的尸身被不留情地丢了出去，摔落在树丛中。

　　于小六惊魂未定地张着嘴，怔怔圆睁双目，宛若被吓傻了的呦鹿。

　　孟栩视若无睹，将手没入泉中，徐徐流淌的水很快冲刷净了他手上的鲜血，那点鲜红顺水飘远，不一会儿就再看不见了。

　　于小六也终于回过神，他不傻，知道是发生了什么，鬼救了自己。他醒过神，立刻跟他道谢说：“谢谢……要不是你，我大概就没命了。”

　　只是现在这个状况显然不适合说这些。

　　偌大树冠遮天蔽日，偶有几缕阳光穿叶而落，交织成金片，披散在少年赤裸的半身上。

　　他浅色的发如落了层金粉般，呈现出堪比太阳的金色，沾水的皮肤鲜亮，泛起水珠的光泽。

　　额发湿透了，分散至两侧，露出光洁白亮的额头，眉眼轮廓便愈发突出，清越俊秀，密垂的乌睫一把蒲扇似的遮着瞳珠。

　　比起这个，孟栩更关心别的：“你不怕？”

　　纵使只是简单的三字问话，可依旧寒气森森，叫人从内到外生出畏惧。

　　于小六一时没了头脑，疑惑地“嗯”了声，接着自顾自猜测着回答说：“我怕蛇，但你不是已经将它除去了吗？”

　　孟栩此刻同样沉在水中，可他的身上不见有水，仿佛这些都影响不到他。

　　闻言，他慢慢抬起手，迎着少年瞧来的目光，手指捏合了下，骨骼发出僵硬的咔嚓声，语声淡漠：“我的手段残忍，虐杀生灵，你不害怕？”

　　于小六弄懂了他的意思，认真地摇了摇头，话音干净，犹如泠泠清泉：“它想害我，你只是为了保护我。若这就叫残忍，那村人捕食山中野物，剥皮食肉，岂不是更残忍？”

　　他的眼神澄澈，没有丝毫糊弄撒谎的意思，清净的心透过眼睛亮出来，真如山中未经历过世事的呦鹿一般纯透。

　　孟栩没有再应声，于小六却突然想起什么，急急道：“对了，你的名字，可不可以告诉我是哪几个字？”

　　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珠落了过来，仿佛在好奇，又像在探究，为何要问这个。

　　于小六赧然抿了抿唇，手指垂在泉水中，仍其穿过指间，无意识地撩拨了下：“我……不识字，叫不出你的名字。”

　　大约是因为这几日鬼都没有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刚才又出手救了自己，他胆子大了许多，主动把自己的事说给鬼听。

　　“我其实想学来着，但……村里就一所学堂，想进去听课需要给先生钱，没钱的话给些肉啊鱼啊什么的也行。不过我很笨，抓不住鱼，也扑不到野兔。而且……”话音稍顿，他唇瓣抿了下，那是回忆起什么，往日情绪忽至时的迟钝。

　　“他们不许我下山，我曾经偷偷跑去过一次，结果一不小心，被抓到了。村长和舅爷他们都很生气，那次在庙里跪了三天。之后，我便再没去过学堂，也没有朋友能够教我。”说起这些时，他的语气并不愁苦，平平常常的，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所以，”少年抬起了头，浅褐色的眼珠泛起水色的亮光，仿佛潺潺泉水缓慢流淌，唇角露出个浅浅的笑，干净而温和，不带丝毫的攻击性。

　　“至少你的名字，我想学会。”

　　眼前黑影一闪，骤然消失，再出现已是站在了岸边。

　　孟栩弯下腰，拾起地上一截枯枝，接着向泉水中的少年转过了头：“不是想学？”

　　于小六眸光亮起来，高兴地“诶”了一声，忙不迭从湖中爬出来，顺手抓过旧衣，擦了身上的水渍。

　　做这些时，孟栩就在一旁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神目睹了一切。

　　少年鲜活地跃出来，仿佛泉水中的灵物化形，脚尖踏过遍地青色，晶莹洒下，点作美妙的乐声，绕耳难绝。

　　孟栩挪开眼神，握着枯枝的五指微微收紧了下。

　　于小六很快穿好衣裳，只是头发尚湿着，他便用发带飞快绑住湿淋淋的头发，急不可耐地来到鬼的身边。

　　话音跃跃：“教我吧。”

　　—

　　枯枝在地上勾折飞舞，于小六看不懂，只觉得眼花缭乱，眨了下眼，地上忽然就出现了一幅画一般的内容。

　　他撑住腿面，歪头仰过脸，兴冲冲道：“这就是你的名字吗？”

　　“嗯。”

　　冷淡的回答并不会冲散少年的热情，他反而更开怀了，蹲在地上，伸出手想碰，又突然将手给收了回来。

　　他自顾自地说着：“虽然我不认识，但很漂亮，我还是不要碰了，万一弄脏了就不好了……”

　　他的话刚说完，一截枯枝伸过来，狂风疾雨般迅速破坏了那幅画一样的字。

　　“不要，你这是做什么？”于小六震惊不已地看向“罪魁祸首”，实在搞不懂他怎么突然这样？

　　孟栩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愈发神色难辨，一个眼神扫过去，就如寒冰一般刺入于小六的身体中，令其禁不住哆嗦。

　　他猛然记起这人的身份，是鬼。

　　“对、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他害怕地垂下脖颈，裸露在外的肌肤轻轻发颤。

　　孟栩觑着这一幕，眉宇蹙动，唇线扯直，抓紧手中枯枝，很快又在地上写了一遍。

　　这次，他开口了：“这是孟，”枯枝点向另一个字，他说，“这是栩。”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急促，于小六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呆呆地盯着出现在眼前的两个字。

　　嘴里默默念：“孟……栩。”

　　—

　　孟栩再次消失了，于小六对此竟有些习以为常，兀自抱了脏衣服下山。

　　此后他每每做饭，必会给孟栩留出一碗，放在对面。即便不见他来，于小六也不会失落，把没动的那碗倒回到锅里，然后背上箩筐和锄头到田里耕种。

　　但不过除了这两件每日要做的事外，他又多了一项，那就是写字。

　　他记性好，把那两个字当画一样记在脑海，每日归家，便拿着根枯枝，在地上描写，嘴里念着“孟栩”。

　　练字之余，他偶尔也会好奇，孟栩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朋友吗？有家人吗？

　　不过最令他在意的，是孟栩胸前的伤口。那么大的伤口，一定很疼。

　　他是因为这个死的吗？

　　于小六想着想着出了神，忽地一阵熟悉的寒意袭来，细微的痒意漫过耳后皮肤，有人往那里吹了口气。

　　他被吓到，手里的锄头当时就给吓掉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摸着耳朵一回头，多日不见的“人”立在田里的大树下，抱着手臂望着他，神色淡淡。

　　当下阳光晴好，树下大片浓荫，扑在他苍白的面上，便如水墨画卷一般，挥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于小六面浮喜悦，再不似从前那般畏惧惊恐。他抬起手，想要跟他打招呼。可思及周围村民，便压下了这个念头。

　　转而微微抬高下颌，唇边漾出个灿烂的笑，交映着金光，明媚一时，几乎晃花了眼。

　　一眨眼，男鬼闪至身前，他眸光不着痕迹地在于小六的笑靥上停驻，而后转开。

　　“孟栩，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于小六话音压得低低的，怕别人发现他在对空气说话。幸好其他的村人都忙着耕田，无心留意其他事。

　　孟栩淡淡道：“你不是已经叫了？”

　　于小六下意识捂住嘴，做出抱歉的表情。随后他拾起刚被他丢开的锄头，跟孟栩小小声说：“你看这是我的地，是我爹留给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他因为怕被别人发现，所以身体无意识靠近，挨着鬼的身躯，太过自然，以至于孟栩忍不住瞧了他一眼。

　　于小六没听到他回答，下意识转过脑袋看他，这一下，才发现距离有些太近了。

　　刚要退开，孟栩的话音冷冷传来：“莫靠我太近。”

　　以为是被嫌弃了，于小六情绪一下低落起来，眉眼垂耷，连面上明快的笑都收敛了。

　　孟栩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底，顿了顿，补上句：“我身上有鬼气，对活人不好。”

　　原来是这样。

　　于小六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便如蔫掉的花朵骤然焕发出生机，璀璨而夺目。

　　“那我稍稍站远一些。”

　　—

　　于小六再度挥起锄头，这几日他勤劳地耕作，从山里挑去山泉水浇灌自己这片田。本以为靠着坚持不懈的努力，怎么说也会多少有些起色。然而并没有，田里的芽苗越发垂头丧气，眼看着就要死了。

　　“你种的是粟米？”

　　一道冷冰冰的话音响入耳底，纵使已经习惯了，可身体仍是因他无声无息的出现而颤抖。

　　“咦，你认识吗？”于小六惊异地看他，还以为他不会认识这些呢。

　　孟栩并没有回答，他绕到那小株苗的旁边，观察了下，断声道：“活不了。”

　　“果真如此么……”于小六一时有些泄气，举着锄头的手无力垂下，“再种不出来，我就要没东西吃了。”他摸摸肚皮，自言自语般叹道，“今天都没吃饱。”

　　缸里的粟米彻底见底，今早于小六是把最后那点粟壳收拢齐了，才煮出来够一碗的粥。不过那粥稀稀拉拉的，大部分都是汤水，根本不够饱腹的。

　　这时孟栩的声音忽地响起：“我根本不吃那些东西，分给我，也无用。”

　　是觉得那粥不够好吗……

　　“哦，我记下了。”于小六藏下心底的低落，尽量正常地说。

　　孟栩转而又道：“这些粟米不是没有成活的机会—”

　　话还没说完，手臂蓦然被抓住，陌生的暖意漫过来，肌肤骤然烫了瞬。

　　孟栩眼皮耷下，乍然与双明亮泛星的眸子对上。

　　“求你，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