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墨》知玖奕

19、第 19 章

　　第十九章：舅舅的阴影与无声的守护

　　楚墨安静地吃完了整个烤红薯，喝光了温热的牛奶。胃里暖烘烘的，驱散了昨夜露宿街头（他最终在一个24小时快餐店待了一晚）的寒意，却驱不散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巨石。

　　庄维越没有再追问，只是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又给他倒了杯热水：“慢点喝。”

　　整个上午，楚墨都有些心神不宁。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课，但思绪总会飘向那个刚刚出狱、如同不定时炸弹般的舅舅。昨天他突然找到学校，言辞粗鲁，态度蛮横，目的只有一个：要钱。楚墨父母留下的微薄遗产早已在办理后事和过去一年的生活中消耗殆尽，他哪里还有钱？舅舅不信，认定他私藏，纠缠威胁，甚至扬言要去学校闹事。楚墨耗尽了所有力气才暂时将他哄走，手机关机是因为舅舅不停地拨打骚扰电话。

　　他不敢告诉庄维越。庄维越的世界是干净的、明亮的、充满学术和理性的，他不想让这些污糟破事玷污他，更怕舅舅真的找来，看到庄维越与自己亲近，会给他带来麻烦。庄维越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

　　放学后，楚墨依言留在办公室做那叠竞赛真题。庄维越就坐在对面批改作业，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这种安静的陪伴，奇异地安抚了楚墨焦躁的情绪。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

　　办公室的门被粗鲁地敲响，没等里面回应，就猛地被推开。一个身材干瘦、眼神浑浊、穿着邋遢旧夹克的中年男人闯了进来，满身烟味和酒气。

　　“小兔崽子！果然躲在这儿！”男人一眼就看到了楚墨，粗声粗气地骂道，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楚墨脸上，“敢骗老子没钱？还敢关机？我看你是皮痒了！”

　　楚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猛地站起身，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身体微微发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充满了惊恐和戒备。

　　庄维越的眉头瞬间拧紧。他放下笔，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楚墨身前，隔开了那个男人充满恶意的视线。他的表情冷了下来，周身温和的气质瞬间被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所取代。

　　“你是谁？这里是教师办公室，请你出去。”庄维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

　　那男人这才注意到庄维越，被他身上那股不同于普通老师的气场慑了一下，但很快又仗着无赖劲嚷道：“我是他舅！亲舅舅！我来找我外甥要生活费，关你屁事？你是他老师？正好，他爸妈死了，没人管他，你们学校是不是得负责给钱？”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楚墨羞愤得浑身颤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庄维越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他上前一步，几乎与那男人面对面，身高带来的优势让对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他是成年人，有自己的生活和规划。他的父母留下的遗产如何使用，与外人无关。”庄维越语气平稳，却字字如冰，“至于生活费，他是A大附中的学生，享有奖学金和补助，足够他的学习和生活，不需要外人操心。”

　　“外人？我是他亲舅！”

　　“法律上，你对他已无监护责任。事实上，你也从未尽过抚养义务。”庄维越显然已经猜到了男人的身份和底细，话语精准而犀利，“如果你继续在这里无理取闹，骚扰学生，影响教学秩序，我会立刻通知校保卫处，并报警处理。我想，你刚出来，应该不想这么快再进去吧？”

　　最后那句话，庄维越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瞬间戳破了男人的虚张声势。

　　男人的脸色变了几变，显然被“刚出来”和“报警”吓住了。他色厉内荏地瞪了楚墨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面色冷峻、气场强大的庄维越，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了几句，最终还是悻悻地摔门而去。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却弥漫着一种尴尬和难堪的沉默。

　　楚墨低着头，肩膀垮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耻辱和自卑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最不堪、最想隐藏的一面，最终还是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庄维越面前。

　　他等待着质问，或者怜悯，甚至是一丝厌恶。

　　然而，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庄维越只是转过身，走到他面前，没有说话。然后，伸出手，轻轻按在他微微发抖的肩膀上。

　　“没事了。”庄维越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和，甚至比平时更加轻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他以后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楚墨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蓄满了水汽，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他看到的，是庄维越眼中清晰的关切、理解和……一种坚定的守护。没有一丝一毫的看不起或嫌弃。

　　“我……”楚墨的声音哽咽，破碎得不成样子，“对不起……”

　　“傻话。”庄维越打断他，手指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为任何人的错误感到抱歉或难堪。”

　　他顿了顿，看着楚墨苍白的脸和惊魂未定的眼神，语气变得更加认真：“楚墨，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不需要一个人硬扛，知道吗？”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猛地冲垮了楚墨心中最后的堤防。积蓄的泪水终于无法控制地滚落下来，他慌忙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见。

　　庄维越却没有回避。他叹了口气，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他脸颊上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意味。

　　“好了，都过去了。”庄维越的声音低醇，像大提琴般安抚人心，“题还做不做了？‘惩罚’还没完成呢。”

　　他用一种轻松的方式，巧妙地化解了沉重的气氛，维护了少年敏感的自尊。

　　楚墨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乱用手背抹掉眼泪，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笔，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却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卷子上。

　　庄维越也坐回对面，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尘埃浮动，静谧而温暖。

　　这一次，楚墨真正地感觉到，那一直笼罩着他的、名为孤独和不安的阴影，正在被另一道坚定而温暖的光，一点点驱散。

　　无声的守护，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