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境往昔录》渡春酒

3、女主

　　后来在这里待得久了，谢仰也开始慢慢和周围的人熟悉起来，起初，他还会因为自己是个外来者而放不开，生怕会被别人发现什么端倪，直到后来他发现，不管自己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所有人都会用那句“殿下的病好了以后，整个人都活泼了”来夸他，于是他也不演了，彻底放飞自我，在川琅的日子可谓是称王称霸，无恶不作，比如在王宫里养了一群鸡，对外美其名曰是用来消遣解闷的，暗地里却偷偷告诉小统以后要用来做小鸡炖蘑菇，偶尔无聊时，他还可以逗逗来骚扰他的小老头，非要看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才肯罢休，有时候，他甚至还会瞒着其他人跑到宫外去，也不是向往什么繁华和异国风情，就是纯无聊，没有手机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他绝望，他无力，每天都在和小统抱怨这抱怨那，最后也只能天天戳它陪自己聊天，一向话痨的小统都差点被他骚扰到自闭。
　　这届宿主都是神经病来的吧？
　　就这样，时间在他鸡飞狗跳的生活里转瞬即逝，在过去的那一年里，他去过最多的：地方约莫就是王后宫里了，或许是以前和谢迟见面的时间太少，所以在“他”好了以后，王后格外珍惜见面的机会，经常让谢仰过去陪她，当然，谢仰也老老实实的去了，无他，只是因为那晚小统的话让他有了感触，他们两个比其他人更清楚，这位王后真的很爱她的孩子，所以后来的谢仰想，既然都用了人家的身份了，不管怎么说也得替他尽尽孝，更别说人王后对他挺好的，在这过除夕的时候还给他包了银钱，甚至送了一件她亲手缝制的斗篷。
　　这样悠闲自在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某天早晨，那时，还赖在床上的谢仰听到外面传来了下人嘈杂的说话声，那个经常伺候他的小姑娘听起来有些兴奋:“她们长得好漂亮，而且脾气也好好啊。”
　　另一个人的语气里也带着几分羡慕：“对啊，听说她们还是江神医的亲传弟子呢，武功和医术肯定也很厉害。”
　　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谢仰翻了个身，眼里满是困倦：“小统，他们说什么呢？”
　　小统貌似也还没睡醒，过了好一会才回：“应该是女主和女二过来了，按照时间线，男主这段时间也确实打算离宫了，不过王上不放心他一个人离开，一直没松口，刚好小老头的那俩徒弟也闹着要出门游历，就让他们凑一起走了。”
　　谢仰迷迷糊糊点点头，然后又埋头继续睡觉了：“嗯嗯，这样啊。”
　　小统也敷衍的应了两句：“嗯嗯。”
　　又过了约莫两分钟左右，两个人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猛然惊醒：“卧槽，不对！”
　　谢仰直接就是一个鲤鱼打挺，试图从床上翻起来，结果没保持住平衡，一个不小心就栽床底下去了，他也顾不得身上有没有摔疼了，只是有些狼狈的撑着榻沿爬起来，勉强站直缓了一会，然后就胡乱穿好衣服往外跑去，动静大到让外面伺候的人都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殿下，您怎么了？”
　　谢仰摆摆手表示没事，动作却一点都没放慢：“我没事，都别跟着！”
　　等跑到御书房那边时，他的头发都散下来了，只有身上衣服还勉强算是整齐，他挥退拦着他的侍卫，在门口扎好凌乱的发型，又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然后才推开门走进去了，里面的人似乎早就已经谈拢，氛围很是融洽，只有王上还在一脸严肃的叮嘱着谢川一些要注意的事，谢仰看着他们，有些艰难的开口了：“你们先等等，我也要去。”
　　他粗略扫了一眼，屋里头的人其实挺多的，不仅有小老头也在，还有小统说的女主和女二也在，但他现在没时间去管那些愣愣看着他，略微有些茫然的人，而是尽量缓匀了自己的呼吸之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说，我也要去。”
　　谢川闻言，立刻上前拦住他，还用眼神示意周围的人把谢仰送回去：“不行，你身体不好，不能跟着我们去冒险。”
　　谢仰瞪着那几个人，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我看谁敢动我试试。”
　　只是这一次，连一向任由他胡来的王上都没再纵容他，他微微蹙眉，语气里带着几警告：“老七，不要任性。”
　　谢仰知道，按照他们之前对原主的态度来说，不管自己怎么劝，他们都不会同意放他去的，于是，他后退几步，动作没有半点犹豫，从一旁侍卫的腰间拔出佩剑，直直抵在了脖子上：“那我不管，我就是要去。”
　　既然好好说没有用，那他那就以死相逼。
　　当然，这都是从他高中同桌那里学来的，那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喜欢看一些国产泡沫剧，谢仰的那个同桌也不例外，偶尔上课无聊的时候，她还会偷偷拉着谢仰分享剧情，其中就包括这一招，听说还百试百灵，这时候的谢仰真恨不得穿回去给她磕两个:简直就是义母啊。
　　很明显的，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一位穿着素色衣裳的姑娘上前两步，眉头微微蹙起，柔声劝说他：“殿下，有话好好说，您这又是何苦呢？”
　　谢仰挥挥手，如同一个将要赴死的英雄般，眼里满是坚决：“姑娘不必多说，此番小生去意已决。”
　　这时，站在角落里一直安静不说话的橙衣姑娘手指动了动，一枚石子也悄无声息从她袖中射出，精准命中了谢仰拿刀的手腕，石子砸在手上时，谢仰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半边身子都麻了一下，手上的剑也脱力摔在了地上，他有些茫然的瞪大了眼睛，环视了一圈众人：“是谁？”
　　那姑娘也不说话，只是躲在另一个人身后，笑得连肩膀都在发抖。
　　好傻。
　　谢川见状，连忙大步上前，直接踢开了那把剑，好言安慰他：“小迟，听话，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谢仰有些倔强的摇头，眼角还带着分明的泪，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谢川的眼睛，似乎很是委屈：“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愿望吗？”
　　嘿嘿，其实他还有苦肉计。
　　看着他这副样子，谢川心里也多了几分恍惚，他突然就想到了谢迟小的时候，那时，他总爱跟在自己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叫，就像是一只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幼猫，明明是什么也不懂的年纪，明明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活到成年，但还是喜欢用那双琉璃明珠一般透亮的眼睛看着他，说他长大以后要去看九境，他说，他想去看世界的颜色。
　　只一刹那，谢川就心软了：“可是小迟，你之前身体不好，还要慢慢养着。”
　　见他态度松动，谢仰立马乘胜追击：“我都养好了，这一年你也看到了啊。”
　　他故作委屈的看着他：“哥~，你舍得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你们吗？。”
　　谢川沉默良久，最后实在是招架不住他的攻势，只能心软同意了：“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在路上千万不能乱跑，也不可以任性，一定要听我们的话。”
　　谢仰见他同意了，立马变脸，一脸严肃的点点头：“我保证！”
　　保证完以后，他又马上转头看向王上:“父王~。”
　　王上无奈的摆摆手：“行了行了，你王兄都同意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走吧，都走吧，路上实在遭不住了就回来。”
　　王上同意以后，谢川就带着他走到了另外两个姑娘面前，开始给他介绍：“这两位姑娘是江叔的徒弟，到时会和我们一同外出。”
　　那位青衣姑娘斯斯文文冲他行了一礼：“江落，落花溅流水的落。”
　　谢仰忙回了一礼：“谢迟。”
　　刚才因为气氛太紧张，所以谢仰没能仔细看看她和她身边那位姑娘的模样，此时近距离接触到了，他忍不住有些感叹，果然是女主，气质都这么优雅。
　　江落本身就生的白净好看，此时身着柳青色素雅长裙，更映得她乌发墨眸，肤白胜雪，一双柳叶眼里还带着浅浅的笑，红唇不点朱亦赤，细眉不描亦相宜，妥妥的美人胚子啊，然而她旁边的姑娘也完全没有被她压下去。
　　苏皎穿着一身亮色的利落劲装，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潋滟灵动，眉宇间还带有少女特有的狡黠，听到谢仰的话，她挑眉，一脸恍然：“哦~，你就是那个在宫里养了很多鸡的人啊。”
　　谢仰：“？”
　　传那么开了吗？
　　那姑娘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叫苏皎，星河渺远，明月皎皎的皎。”
　　听到她的名字，谢仰难以置信的愣住了：“小统，这个就是你说的恶毒女配吗？”
　　小统似乎也不太相信面前这个自信爽朗的姑娘会是一个恶毒反派，语气有些迟疑：“应该，也许，大概，是吧？”
　　谢仰看着她弯起的漂亮眉眼，还有女主看向她时，眼里带着的无奈笑意，甚至有些怀疑系统了：“你别搞错了啊。”
　　小统：“？我是这种统吗？”
　　不过后面他也没再纠结这些，而是兴冲冲带着这俩姑娘去看他养的鸡了，苏皎见了他，如同见了自己的老乡般，颇为羡慕的看着他硕大的，油光水亮的公鸡：“你这个鸡是怎么养的啊？我之前在清宁山也养过几次鸡和鸭子，哦，还有两只兔子，但是都死了。”
　　听到她的话，一旁的江落嘴角抽了抽，一天喂八次，都拦着她了还要偷偷跑过去喂，不死也得撑死啊。
　　另一边的谢仰还不知道情况，只信誓旦旦的拍拍胸脯和她保证：“这样吧，妹子，我给你写个方法，你回去之后照着我的法子来，不出半年，包你能成为富甲一方的养鸡场老板，当然，兔子也可以。”
　　苏皎有些惊喜：“真的吗？”
　　“那当然了，就包在我身上吧。”
　　于是，一整个下午，两个人就应该怎么养鸡这个问题展开了热烈讨论，甚至连帮谢仰喂鸡的那几个宫女都加入了，他们争论了好半晌，最后甚至还打算撰写一本养鸡指南。
　　几个人就这么聊到大半夜，才有些意犹未尽的散场了，结束后，谢仰洗了个澡就倒头大睡，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悠悠转醒。
　　这头才刚得知他要跟着谢川一起走的王后也让人来请他了，看着老老实实揣着手进来的谢仰，她不免好笑：“过来吧。”
　　谢仰磨磨蹭蹭的挪过去，其实对其他人的看法他都没什么所谓，顶多撒撒娇，威胁两下就好了，但是王后是真不行，或许是因为入戏太深，他在某一些瞬间，是真的有真心把她当成过自己母亲的，所以谢仰实在没办法让她伤心难过：“您不生气吗？”
　　王后笑着摇头，拉着他在身边坐下，有些宠溺的戳了戳他的额头：“都这么大人了，头发也不好好梳。”
　　说完，她就让人拿了木梳过来，柔和的将他原本散乱的长发束好，看着他俊朗的脸，王后的眼里还带着几分不舍：“我的好孩子长大了。”
　　谢仰笑着拽她的衣袖：“可是母后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啊。”
　　“油嘴滑舌。”
　　殿中很安静，伺候的人早已经被她屏退了，只有他们母子二人还待在里面话家常，王后的眼尾染着淡淡的红，她看着谢仰，语气里带着几分让人难过的平和：“你答应母后，以后一定要平安回来，好吗?”
　　谢仰温顺的点头：“好好好，我保证，我和王兄都会平安回来的。”
　　王后浅笑着，眼底满是慈爱：“千万不要忘记你的名字。”
　　谢仰听到她这话，顿时有些不解：“什么？”
　　看着他茫然的样子，王后也只是好笑的点了点他的额头：“母后要你记住，川琅西境是你的家，无论日后你走的再远，背负了再多秘密和责任，也永远都不要忘记回家。”
　　谢仰就这么静静的听着这些话，望着她那双漂亮的眸子，她的眼睛里好像永远都带着几分他看不懂的情绪，有时候和她对视久了，连谢仰的心脏也会跟着一起发闷，一起难过：“好。”
　　他笑着伸出小拇指：“我会回来的，母亲，我们拉勾啊。”
　　殿中沉香袅袅，夕阳透过大开的窗户打在他们身上，他们的影子也被无限拉长，最后倒映在空旷的宫殿上，影子里，王后耐心而又温柔的伸手，和谢仰拉起了勾：“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骗人就是小狗。”
　　后来的那几天里，谢仰几乎天天都会来看王后，陪她聊天解闷，说一些他在宫外遇见的趣事，就如同过往的无数次一样。
　　时间就这样晃晃悠悠的往前走着，哪怕再舍不得，最后也还是到了要分开的日子。
　　离开川琅的那一天，王后来送他们了，她先是给了谢仰一个玉佩，然后又仔细叮嘱了他们几个一番：“小迟，在外面一定要听你兄长的话，可不能再像在川琅时一样胡闹了，遇见危险时万万不能莽撞，你幼时体弱，从未习武练剑，不能贸然上前参与打斗，川儿，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问题就传书信回来告诉你父王，皎皎和小落是姑娘，有很多地方不太方便同你们一起，你们两个尽量照顾好她们，尤其是你，小迟，不准欺负她们。”
　　谢仰冤枉：“我没有啊，我不会。”
　　王后没理会他的喊冤，又叮嘱了好一会才放他们离开，看着几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她也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只是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慢转身离开了：“一定都要平安回来啊。”
　　谢仰随着其他三人一起纵马而去，马蹄间扬起一片尘埃，蓦然间，他回首，望着渐渐远去的繁华城都，有些突兀的笑了：遥远的川琅古国啊，今日，我骑着你的烈马，带着你的美酒，你的儿郎走了，那么，我便在这滚滚尘世间祝你一次，愿你今后，国都繁盛太平，儿郎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