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之境》底里歇斯是美味

23、副本三：镜中迷宫4

　　松节油的气味漫过鼻尖时，顾北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画室比想象中逼仄，天窗被厚重的黑布蒙着，只有几缕光线从布缝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照亮了散落一地的画纸。

　　画纸上全是镜子。

　　有的镜子里画着玫瑰，有的画着钟表，最角落那张画着四个模糊的身影，手牵着手站在一片绿色里，像极了沈跃家阳台的绿萝丛。周太太背对着她们坐在画架前，黑色的长发垂到腰间，发梢沾着银色的颜料，像凝固的月光。

　　“你们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回音，像从深水里浮上来的气泡。

　　沈跃下意识地将于安然往身后拉了拉，红绳在两人腕间绷紧，线丝传来轻微的震动——是于安然在用力回握她。沈跃的指尖有些发烫，刚才在《星空》画前没说出口的悸动还堵在喉咙口，此刻看着周太太的背影，突然很怕这安静的画室会拆穿她藏了多年的心思。

　　“钟表芯……”秦之焕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的匕首在掌心转了半圈，目光落在画架旁的铁盒上，“是不是在里面？”

　　周太太缓缓转过身，顾北的呼吸猛地顿住。她的左脸是正常的，白皙的皮肤上有颗小小的痣，右脸却覆盖着银色的鳞片，像被镜子啃噬过的痕迹。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让那双原本温柔的眼睛多了点诡异的锐利。

　　“你们想要钟表芯？”她笑了笑，鳞片覆盖的嘴角扯出个僵硬的弧度，“可以。但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相信镜中的自己吗？”

　　话音刚落，画室四周的镜子突然亮起，映出她们的身影。只是镜中的“她们”表情各异：镜中的沈跃正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红绳，眼神里有挣扎；镜中的于安然在笑，却笑得有些勉强；镜中的秦之焕皱着眉，像在警惕什么；镜中的顾北最奇怪，她正踮起脚尖，似乎想碰镜中秦之焕的脸，又在最后一刻缩了回去。

　　“你看。”周太太的目光扫过镜子，“连自己都不信自己，又怎么敢说爱别人？”

　　于安然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红绳被拽得笔直。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声音清晰：“镜中的我不是我。真正的我知道，沈跃每次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的光比绿萝花还亮，就算她不说，我也知道。”

　　沈跃的心跳漏了一拍，猛地看向于安然。阳光从布缝里斜射进来，刚好落在她的侧脸，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像蝴蝶停在眼睑上。沈跃突然想起中学时，于安然也是这样，总能轻易看穿她没说出口的话。

　　镜中的沈跃眼神里的挣扎渐渐散去，变成了和她一样的温柔。

　　周太太的目光转向秦之焕和顾北，鳞片上的光闪烁了一下：“那你们呢？一个总把心事藏在匕首后面，一个习惯用感知当盾牌，这样真的不累吗？”

　　秦之焕的手紧了紧，匕首的刀柄硌得掌心发疼。她看向顾北时，正好撞上她转过来的目光，两人像被烫到一样同时别开视线。顾北的耳尖在发烫，刚才镜中那个踮脚的动作像根针，刺破了她一直不敢承认的心思——她好像，真的很在意秦之焕皱眉的样子，很想伸手帮她抚平。

　　“我们……”顾北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发颤，“我们只是朋友。”

　　周太太轻笑一声，指尖在镜面上轻轻一点。镜面泛起涟漪，浮现出秦之焕的记忆碎片：警校的射击场上，她故意打偏了靶心，因为看到顾北抱着相机站在警戒线外，镜头正对着她；暴雨天的警局门口，她把伞塞给顾北，自己冲进雨里，其实是怕站得太近，会被发现耳尖红了。

　　秦之焕的脸瞬间涨红，握匕首的手更紧了。顾北的共享感知突然变得清晰，那些碎片像潮水般涌进来，带着秦之焕没说出口的悸动，温热得让人心慌。

　　“朋友会这样吗？”周太太的指尖又点向另一面镜子，这次浮现的是顾北的记忆：她偷偷把秦之瑶的照片扫描进电脑，设成秦之焕的桌面；她每次整理副本档案时，总会把秦之焕的匕首图案画得格外仔细；她甚至在共享感知里“偷”了秦之焕喜欢的薄荷糖味道，悄悄买了同款放在口袋里。

　　“我……”顾北的话被自己的心跳声淹没，她能感觉到秦之焕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惊讶，还有点她不敢深究的温柔。

　　沈跃突然轻轻碰了碰于安然的手背，红绳传来细微的震动。于安然转头看她时，正好对上她眼里的光——那光里有犹豫，有期待，还有点小心翼翼的珍视，像捧着易碎的珍宝。

　　“别听她的。”沈跃的声音很轻，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爱不是非要轰轰烈烈，细水长流也很好。”

　　于安然的嘴角弯了弯，悄悄用指尖勾住她的小指：“嗯，我知道。就像这红绳，慢慢缠，才能系得牢。”

　　周太太看着她们交握的指尖，鳞片突然黯淡下去。她拿起画架旁的铁盒，扔给秦之焕：“里面是钟表芯。你们要找的周明远，被困在第三关的‘记忆镜阵’里，他把自己的记忆和镜魂绑在了一起，你们要救他，就得先打碎自己的执念。”

　　铁盒打开的瞬间，黄铜色的钟表芯躺在丝绒垫上，玫瑰形状的齿轮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秦之焕刚要伸手去拿，镜面突然剧烈晃动，镜中的“秦之焕”举着匕首刺向顾北，动作快得像道风。

　　“小心！”秦之焕想也没想就挡在顾北身前，匕首格开镜中影像的瞬间，她闻到了顾北发间的洗发水味道，淡淡的栀子花香，和她记忆里某个雨天的味道重合了。

　　顾北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看着秦之焕宽阔的背影，突然很想伸手抱住她。

　　“执念就是你们的软肋。”周太太的声音带着叹息，“镜魂会放大你们的恐惧，只有承认它，才能过去。”她从画框后拿出枚银色的钥匙，扔在地上，“第三关的入口在那边，钥匙能打开镜阵的第一道门。”

　　钥匙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画室的镜子开始旋转，将她们往门口推。周太太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她最后看了眼画架上的《镜中玫瑰》，轻声说：“其实我不是不能离开镜子，是怕离开后，明远会发现我也会变老，会吵架，会像普通夫妻一样消磨掉所有热情……”

　　她的声音消散在旋转的镜子里，最后一句隐约传来：“别像我们一样，把话藏到没机会说……”

　　走廊里的镜子不再映出诡异的影像，而是流淌着温暖的光。沈跃和于安然并肩走着，红绳在两人腕间松松地缠着，偶尔碰到一起，又像触电般分开，留下指尖的余温。

　　“刚才在画室，你想说什么？”于安然突然问，声音很轻。

　　沈跃的脚步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刚才说‘我知道’的时候，特别好看。”

　　于安然的耳尖红了，没再追问，只是脚步放慢了些，让红绳能更松快地缠着。

　　另一边，秦之焕和顾北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谁都没说话，却能感觉到空气里的微妙。顾北的共享感知轻轻触碰着秦之焕的记忆，看到她少年时偷偷在日记本里画过短发女生的侧影，和自己有七分像；看到她每次出任务前，都会把顾北送的薄荷糖放在口袋里，说是“护身符”。

　　“那个……”顾北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你刚才挡在我前面的时候，不怕吗？”

　　秦之焕的脚步顿了顿，声音有点不自然：“不怕。你的感知对我们很重要，不能受伤。”

　　顾北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低头看着地面，小声说：“不是因为这个吧？”

　　秦之焕没回答，只是脚步又放慢了些，让两人的影子在灯光下慢慢靠近，最终重叠在一起。

　　第三关的入口是面巨大的圆形镜子，像满月嵌在墙里。银色的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镜面泛起涟漪，映出“记忆镜阵”的景象——无数面镜子组成的迷宫，每个镜面上都流动着她们的记忆，有欢笑，有眼泪，还有很多没说出口的瞬间。

　　“进去吧。”沈跃深吸一口气，将于安然的手牵得更紧了些，“不管里面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于安然点头，红绳在两人指间轻轻跳动，像在回应她的话。

　　秦之焕看了眼顾北，眼神里有鼓励：“别怕，跟着我。”

　　顾北抬头，撞进她温柔的目光里，突然觉得，就算镜阵里有再多恐惧，只要身边有她们，就没什么好怕的。

　　镜面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流光溢彩的世界。四人相视而笑，并肩走了进去，红绳和未尽的话语在身后轻轻飘荡，像首未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