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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共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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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衾软枕之上,沁宁与宋润亲着亲着便没了动作,相拥着沉沉睡去。
猛然间,房门“砰”的一声大敞,一股凛冽寒气灌入。
沁宁在梦中溯溪而行,春光和煦,桃花逐水,她一门心思要寻得那片落英缤纷的桃林。
猝不及防间,溪水凝冰,草木尽染霜华。
她周身冷极,如坠冰窟。寒气不断侵袭,忽然化作一只冰冷的手掌,扼住了她的颈部。
那只手上的力道加重,窒息之感愈来愈强,她无力地瘫倒在地,那致命的钳制却丝毫未松。
她的胸口像是被铁链死死箍住,每次试图呼吸都带来肋骨行将塌陷的断裂痛与胸腔快要炸裂的灼痛。
那只手仍掐着她。
她的喉咙里就像含着一块烧红的火炭,两侧额角如被重锤猛击,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在她意识涣散之际,那只冰掌一撤,大量空气涌入她的肺腑,几次极深的吐纳之后,对她洞开的地狱之门悄然合拢。
方才窒息的时间太久,沁宁只觉仍在无尽黑暗中下坠。忽然,一个冰凉的怀抱接住了她瘫软的身躯,一道磁音在她耳畔低低响起。
“莫怕。”
她的双唇无力地翕动了两下。
磁音带着哑意迫问道:“唤了谁?”
她又一次微启唇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蓦地,散着薄荷冰片气息的唇近了她的唇,送来一声低语:“再唤一遍。”
润哥儿的唇齿间萦绕着甘松桂花的香气。
他不是润哥儿。
沁宁耗尽全力,仍未能吐出半个字音。
那拥着她的怀抱却骤然收紧,天旋地转间,她坠入一方馨暖之境。
这是到了哪里?
沁宁抬眼,她倒卧在一片灼灼桃林中,落花铺了一地厚厚的香茵,香风卷起落花,温柔地覆住了她的眼帘,她进入了无梦的深眠。
待到天光大亮,沁宁悠悠转醒时独卧于榻,身上盖着锦被。
记忆最后停留的那一刻是她与宋润在榻上拥吻之时。那时,她眼皮渐沉,终是睡了过去。似乎做过一些梦,却全然记不起来。
她掀被坐起,见身上不知何时穿了一袭云锦寝衣。
又忽觉颈项有些酸痛,另有一股沁凉之意将那不适之感压得隐隐约约。
她抬手抚去,指尖触摸到一片滑腻,颈间像是涂了一层细润的霜膏。
她心中诧异,连忙下榻走到菱花镜前,解衣后细细地看。
镜中美人肤若凝脂,唯有几许淡红轻痕落于玉颈,此外通体爽利,无半分暧昧痕迹。
此时,荷露闻声进房伺候,沁宁忙问道:“宋公子可是走了?”
荷露回道:“天还没亮,芳琪便来寻宋公子,说是给宋淑人知晓了宋公子夜不归宿,正担心着呢。”
沁宁心道:是自己昨日要留下润哥儿,润哥儿派了芳琪回府,本想着圆一下便过去了,不料还是惊动了宋淑人。好在润哥儿是与她一处,而非留宿秦楼楚馆,想来宋淑人不会动大气。
沁宁又问道:“可是你为我穿了寝衣?你可知道我脖颈上的红痕是怎么来的?”
“宋公子走后,您尚睡得沉,奴婢担心您着凉,便为您添了衣。”荷露的声音平稳,掌心却尽是湿漉漉的冷汗,“您的脖颈,许是宋公子醉深酣眠,胳膊无意间压着了。他一早离去时,酒意还未消。”
沁宁点了点头,想到午前冯府的轿子便要来接,而润哥儿少不了被宋淑人一通说教,怕是来不及赶来相送了。好在往后书信往来便宜,她心下放宽,由着荷露服侍梳妆。
*
宋府,宋淑人在主院上房内执帕拭泪。
“润哥儿,娘何尝不知你对沁宁爱重?并非要阻你与她相见,只是你连日来下了学便不见踪影,昨夜未归,你总该提前知会娘一声。若能多派几个家丁随行护佑,娘又何至于这般担心?”
她绞着帕子继续说道:“方才听你说睿亲王世子为沁宁安排了新身份。你瞒着外人便是,为何不一早与娘言说?”
“母亲教训的是。只因即将与沁宁分别五载,儿子这些时日便只想着多陪她一刻。本打算待沁宁安稳进入冯府后,再与母亲细说此事。”宋润语气转为急切:“此刻,儿子能否去与她道别,亲眼见她入冯府?”
“你还是不去为妙。”宋淑人见儿子站起来便要走,连忙解释道:“世子殿下为沁宁造了孤女身份好教冯寒江收养,可见如今京府衙门档房里存着两份文书,一份记着脱了奴籍的沁宁,另一份则是良民出身的孤女沁宁。冯少卿收养女是件大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你此刻前去相送,与沁宁分别在即情难自禁,露了端倪,落在有心人眼里,顺藤摸瓜……”
宋淑人见儿子紧皱眉头杵在原地,心道年轻人做事难免顾头不顾尾,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这个做娘的掌舵。
她压低声音说道:“眼下当务之急,是为那脱奴籍的沁宁销档。我稍后便派心腹动身前往蜀南,命陈耀祖夫妇寻个可靠的医师,出具一份死证……说那孩子放良后南下寻亲,路途染了急症,人刚到蜀地便没了。待管家带回死证,去京府衙门就可销了她的这份档。在此之前,不可节外生枝。今日休沐,你便安安分分待在府中。”
宋润听了宋淑人一番话,心中甚是信服,为了自己与沁宁长远计,他点头同意母亲的安排,稍后回到停云轩。
停云轩卧房内,宋润坐在鹤膝桌前兀自想着,自己平日虽不常饮酒,却也不该那般易醉。昨夜不过几杯下肚,连如何睡去的都记不分明。
今晨,荷露来唤说芳琪寻来请他回府时,他竟在沁宁卧房内小几旁的地上面朝下躺着,脸侧有一只摔碎的杯盏,想来是晚半渴极,勉强起身倒茶,不知喝到了没有便又醉倒在地。
他静下心来,这才觉出左眼皮上一阵蛰疼。对镜一照,破了一层油皮,想来是昨夜摔倒时不慎蹭伤的。
他心中生出一阵后怕。
若是倒地时脸再偏上几分,摔在那摊瓷片上,轻则破相留疤,重则只怕那碎片便要扎进眼珠里了。
*
睿王府昭明院内,沐恒收到暗桩密报,得知陈沁宁将“人死户销”,数日之后,世间唯余冯沁宁。
如他所料,正合他意。
昨夜若是扎爆了宋润的眼珠,虽可将沁宁蒙在鼓里,宋淑人却不会这般善后。
待陈沁宁“查无此人”,再料理宋润不迟。
敢动他的女人,自然是不能囫囵着。
昨夜,得知沁宁竟留宿宋润,他令荷露在酒中下药迷晕了二人。
待他赶到时,只见沁宁仅着薄若蝉翼的心衣与亵裤,甜腻的身子横陈在绣榻之上,与中衣前襟大敞的宋润拥贴着,青丝缠绕,呼吸交织。
两人身旁还摊着一本风月画册。
好生香艳!
翻涌的气血几乎冲炸了沐恒的颅顶,他将昏睡的宋润拎起拖行,仰面按在小几上,单手捏碎一只茶盏,握住棱角最利的一片碎瓷,欲将其双眼扎成血洞。
尖棱触上了眼皮,他却陡然收势,松手后狠狠一脚将宋润踹到了地上。
他走回榻边,凝视沁宁。
榻上美人肌肤胜雪,比最上等的绸缎还要细腻三分,香腮泛着酣醉的潮红,唇角衔着一抹朦胧笑意。
这般活色生香,却未在他眼中点燃一丝情热,反是令他眸底霜意渐凝。
这是在梦中与情郎相会吧!
若不是他坏了她的好事,此刻她恐怕已被宋润剥得干净。
沐恒周身散发出森然寒意,沁宁在梦中蹙起秀眉,肌肤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战栗。
对着宋润,她情动成方才那副模样,面对他时,即便在梦中,她竟也这般抗拒!
沐恒的手猛地扼住了沁宁的脖颈,凝视着她脸上愈来愈深的痛苦之色。
是了,合该如此!
她也该尝一尝,这些时日煎熬着他的滋味。
当她的脸颊由粉转红,再由红转青,身体无助地痉挛时,窒息感不仅袭向她,也攥紧了施暴者的咽喉。
她在受苦,非但未能平息他心头的恨,反倒令他也如同被扼喉般无法呼吸。
更像是有一把刀捅进了他的心脏,来回绞剐。
他手上的力量一点点泄尽。
沁宁双目紧阖,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待喘息渐平,睡颜上仍凝着一片惊惶不宁,那失了血色的唇瓣微微颤抖,仿佛在向他哀哀求饶。
沐恒眼中的恨意在触及沁宁颈间的红痕时被怜惜与悔恨压倒。
他取出祛痕化淤的秘药,仔细涂抹在纤颈上,继而将睡颜尤自不安的美人拥入怀中,哑声安抚。
沁宁双唇翕动,似乎唤出一个名字,看口型却不似“宋润”。沐恒心下一动,诱着她又唤了两遍,却始终抓不住一丝轻音。
沐恒只觉她脆弱至极、无辜至极,搂紧了她,本是满怀安抚之念,却不禁开始情动。
他强压下翻涌而出的情潮,寻出寝衣,将她裹上,其后自饮了房中一壶凉茶,待炙意退后,复将佳人轻揽入怀,共眠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