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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周旋 ...

  •   冯玉峰站起身,对沐恒长揖道:“锦松但凭殿下差遣。”

      沐恒一抬手,待他重新落座后说道:“你堂叔太府寺少卿冯寒江乃清流之士,听闻他家中甚是不幸,夫人早逝,十年前还走失了个四岁的女儿。”

      冯玉峰点头道:“正是十年前元宵灯会,堂妹的乳母带她出门赏灯,就再未回来。堂叔为此一夜之间白了半头青丝,至今未续弦、无妾室,亦无子女,只埋首于公务之中。”

      沐恒道:“无儿无女终是晚景凄凉,我近日恰识得一名豆蔻之龄的孤女,人品相貌俱佳,你可从中牵线,教冯少卿收其作养女,也算一桩慰藉。”

      冯玉峰眼中一亮:“殿下亲荐之人,必然极好。不知可否再告知我一些这女子的经历?”

      沐恒便将一位闺名沁宁的女子的身世圆得滴水不漏。

      冯玉峰承诺定全力促成此事,又问及沐恒不日将赴北境军旅之事。

      沐恒道:“动身之期,已定于二十日后。”

      冯玉峰恳切说道:“殿下离开这段日子,京中可需有人代为奔走?若有吩咐,锦松定当尽力。”

      沐恒早有筹谋,见冯玉峰死心塌地,便命人请来了林彦、秦墨与越星河。五位轻年权贵聚于一处,以沐恒为首详商一番,直至亥时方各自离去。

      沐恒乘马车行至半途,外面飘起了泠泠细雨。他改变了回王府的主意,令马车空返,自己则骑了马,冒着渐密的雨丝,向熙园方向驰去。

      到熙园时,他的衣袍被雨水打湿,浑然不察般命众仆从噤声,独自轻步入园。

      这个时辰,沁宁大抵还未歇息。不知是在灯下静阅曲谱,还是伴着沙沙雨声抚琴。

      无论哪一种,定是自成一番动人画意。

      而他来此,是想静静欣赏佳人,再亲口告诉她,事情已快要为她办成了。

      沐恒行至书房窗外,只见一抹纤柔身影正背对着窗,面向书案,执笔写着什么。

      他的目光穿过虚掩的窗扇,落在案上,待看清那铺陈的宣纸上所书为何时,只觉周身血液一凉。

      纸上所书乃是:“宋润”、“宋怀瑾”、“长毋相忘”、“百世同心”。

      书房内,沁宁又一次写下了“宋润”二字。
      约莫一个时辰前,她本是在抚琴的。入夜后细雨悄至,她想世子殿下应是不会来了,于是转为练字静心。
      可待她落笔,写下的却是这些。
      她并非刻意为之,实是情难自抑,笔随心动了。

      此时,有人进了书房。

      沁宁听见响动,抬眼看去,皱眉道:“荷露,不是吩咐过你,莫来扰我吗?”

      荷露面色泛白,强自稳着声道:“小姐,方才得了信儿,世子爷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沁宁心中一惊,忙令荷露退下,自行收拾起来。
      地上扔着三个纸团,她拾起展开,两张写着“沐恒”,一张写着“明远”。

      沁宁一叹,方才也不知怎的,那世子的名讳竟从笔峰溜出了几次。

      她将纸张摞作一处。
      “沐恒”的三张本在最上头。她目光扫过,只觉得心里一阵别扭,便将那几张褶皱的纸放在了整叠纸的最底下。

      取而代之跃入眼帘的“宋润”二字让她顿觉心安。她搬来一只木凳,踩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将这叠“心事”藏进了书柜最高一层的暗格深处。

      此时,被“宋润”压了一头的沐恒已在侧院换了衣裳。

      不久前在书房窗外,一阵寒意袭来,他才发觉周身衣袍已被冷雨浸透。

      这一路赶来时心中只念着沁宁,竟不觉湿冷,还真是后知后觉。

      就像她说若有来生,愿第一个遇见他。
      他竟就相信了。

      可原来,她早已将百世真心许给了另一个名字,对他不过是虚情假意,敷衍周旋。

      沐恒一叹,这小女郎哪里是纯真、无辜,分明是狡黠又撩人。

      他踱入正厅,正候着的沁宁福了一礼,微笑着问道:“世子殿下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沐恒心中冷笑,若是不来,哪里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半分位置亦无?

      她倒像个没事人一样。

      她周旋了他,虽被他识破,可她所选策略却并未出错。

      若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坦言对他无心,他岂能不对她用上些强硬手段?

      这小女子选了这般路数,无非是想用这婉转姿态哄得他心软,对她生出几分怜惜,好教她全身而退。

      沐恒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

      她尚不明白。
      不管她如何应对,是曲意讨好还是直言不讳,亦不管她周旋的心思是否已被他看穿,于结果并无差别。

      只因,他从未打算放过她。

      沐恒低低说道:“想你了。”

      此言如石投静水,令沁宁心头“咯噔”一声,连忙说道:“殿下,我此生的姻缘修给了润哥儿。你我今生未修得的缘分,只待来生……”

      沐恒大步上前,抬手便捏住她的下颌,力道不轻不重,却迫得她不得不仰头看向他。

      “若是今生我也要呢?”

      沁宁垂泪:“求殿下.体谅……求殿下垂怜……求殿下莫要令我两难。”

      沐恒指间力道蓦地一松。
      沁宁尚未来得及退开,便觉腰身一紧,整个人竟被他一把揽入怀中,于惊惶不定中听他说道:“莫怕。明日便为你放良。”

      沁宁不敢挣扎,心中犹疑,只轻声说道:“谢殿下。”

      沐恒松开她,叮嘱道:“今夜好生歇着。”

      沐恒走后,沁宁喃喃自语:“他这就走了?明日我便自由了?”

      雨初歇,夜空被洗得澄澈。

      沐恒骑马走在长街上,回味着方才温软在怀的感觉。

      当时,他几欲将怀中之人打横抱起,压上锦衾绣榻。

      这样的念头一如这小女郎初入熙园之夜,他进入浴间,本就是去要她的。

      可他再次生生把持住自己。

      比起粗暴地掰开她的腿,他更渴望她主动张开双臂,与他共赴一场两厢沉溺的巫山云雨。

      他一忍再忍,像是最耐心的猎手,等待他的猎物不再逃窜,而是爱上他这狩猎之人。

      忽然,一道冷箭撕裂夜色,射向沐恒的后背。

      霎时间,数道黑影自屋顶、巷道疾掠而出,为首之人凌空挥刃,将那箭矢斩落在地。

      旋即,八名暗卫在四个方位将沐恒护于中心,持刀向外,警惕地观察着。另有四名暗卫追击向冷箭射来的方向。

      片刻后,四人去而复返,单膝跪在沐恒马前,垂首道:“主人,对方匿迹极快,未能追上。”

      沐恒端坐马上,镇定令道:“下去细查。”

      他将目光投向一侧深巷中的层层黑暗。

      *

      次日,冯寒江一早到了太府寺官署。

      他的值房在西厅南侧的末间,平日里总较其他值房安静,一则是位置较偏,二则是他自从家中连遭不幸,性子孤僻了许多,虽说见人面带三分笑,但实则不愿与同僚们有公事之外的来往。

      今日他刚坐定不久,张少卿与徐少卿便推门而入。张少卿更是端来了茶具,摆明要寻他闲聊。
      眼下并无紧急公务,冯寒江又素来讲究礼节,自然不会逐客,便与二人叙谈起来,渐渐竟也聊出了些兴味。

      徐少卿呷了口茶,感慨道:“说来也是缘分。我有一表亲,夫妇二人年过不惑,一直无所出,本是件憾事。谁知上个月,经族人牵线,收养了一个十三四的姑娘。那女孩子格外懂事孝顺,如今我那亲戚整日眉开眼笑,倒像是得了件稀世珍宝。”

      冯寒江略一沉吟,问道:“收养这般年岁的姑娘,两三载后便要许配人家。情谊未深又送女出阁,岂不凭添一重伤心?”

      徐少卿笑道:“冯兄所虑极是。只是那姑娘自己却是个有主意的,主动言明暂不论婚嫁,愿侍奉双亲五载。五年朝夕相伴,定能生出骨肉深情,此后出阁,也必时常归来探望父母。”

      冯寒江闻言不自觉地咧了咧嘴,追问道:“如此好的姑娘,如何才能遇上?”

      徐少卿道:“亲缘乃是天定。”

      冯寒江默然垂下眼帘,心道:自己这一生,上天何曾在“亲缘”二字上给过眷顾?

      张少卿接话道:“徐兄方才说了一件美事。我这里却有两桩憾事,皆出在我族中浙地本家,着实令人扼腕。”

      “第一桩,一家亲戚有个十四岁的女儿,上月随母亲去城外寺庙进香,归途中因人多冲撞,与家人失散,竟再未寻回。只疑是被流匪掳了去,遭遇可想而知……唉!”

      “第二桩,另一家亲戚有个十五岁的姑娘,本已订了亲,只待吉日出阁。谁知竟被表哥诱骗失身。究其根源,便是其家中不加防备,允外男出入内宅,才酿成此祸……唉!”

      张少卿说至此处,以掌击腿,痛心道:“依我说,这般年岁的女孩儿,若要不出半点差池,便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要严戒与外男私相往来,方能保得周全,免遭横祸!冯兄、徐兄,二位说,可是这个理?”

      徐少卿点头道:“所言极是!”

      冯寒江想到自家女儿丢失一事,两行清泪滚落,良久,从齿间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来:“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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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V后会写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