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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认定之人 ...

  •   出院的那一天,李古酌才被告知:他的父亲意外逝世。
      在大脑的自我保护下,他忘却了那场车祸,他的记忆,截止于父子二人在月光下对饮。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奶奶苍老了许多。
      家里的猪被卖了,成为手术费;鸡被宰了,成为补营养的鸡汤;地被抢了,因为李家没有男丁。
      爷爷骑着三轮,往返城乡运送货物,在不久后猝死。
      奶奶用布满褶皱的手捏住细小的绣花针,关节炎发作,她的手指很难弯曲,但她硬是用那模糊的视力穿针引线,靠女工勉强维持收支平衡。
      “这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奶奶盘着佛珠,一字一顿,“我们只有接受。”

      李古酌拖到铃响前一秒才回到班级。
      教室的灯已经关了,窗帘隔绝光线,一片恹恹一帘黯。
      桌上红色的保温袋颇为醒目,上面贴着纸条:买多了,你拿去当晚饭吧。
      刘长阳搂着抱枕,头歪向过道。
      没有原因,但李古酌知道他一定没有睡,在他耳畔小声说道:“谢谢你。”
      确实,刘长阳只是装模作样地趴着,他的思绪却是空的,明明没有杂念,困得睁不开眼,但他就是睡不着。
      听了小同桌的回话,他像被注入一针镇静剂,安稳地进入梦乡。
      两人没有过多的交流,就像是刚刚认识还不太熟悉的普通同学,直到晚课,语文老师批完昨天的小测卷,刘长阳哭丧着脸从办公室回来。
      “桌桌,这两天的语文笔记借我下好不好?”
      李古酌从一摞书本中准确地抽出牛皮纸笔记本。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人,明明破坏了他最珍视的笔记,他的潜意识却仍在期待,这个坏蛋来找他,开启一段聊天。
      翌日,闫老师翻阅着单独收上来的笔记,“找到治你的法子了。”
      李古酌怀着坎坷的心情来到办公室,他应该,没犯什么错吧。
      闫老师笑着招呼他进去,“愿意当我的课代表吗?和谢同学一起,她负责晨读,你负责作业。”
      既然老师问了,又免去了领读这一“公开处刑”,他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新语文课代表上任后,刘长阳写起了去年一笔没有动过的语文作业。
      李古酌比较着每天收上来的卷子,“你挺厉害啊,每天都能解锁一种新字体。”
      “这不为了支持你工作嘛。”刘长阳悻悻地说道。
      李古酌把周测成绩摆在同桌面前,“你语文分还要不要了?”
      “要吧……”偏科战胜答道。
      “唉……”李古酌无奈叹气,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早知道不吃你的饭了。”
      刘长阳脸上挂着欠揍的笑容,“也不喝我的奶茶了。”
      “你可要对我负责啊,小同桌。”
      李古酌羞红了脸,怨怨地白了刘长阳一眼,把作业送去办公室,一路上连连回头,看到的都是他狡黠的坏笑。
      “什么嘛,怎么偏偏要看他。”

      放学后,刘母欣慰地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
      刘父搂着妻子的肩,“看吧,我就说没事的。”
      刘母抚摸搭在肩上的手,“谁知道呢?为了哄他开心的表都买了。”
      刘长阳迫不及待地带上新表,声音高扬地惊呼:“谢谢妈!”
      “你开心就好。”年轻的母亲宠溺地看着儿子。
      可是,刘长阳毕竟改不掉马虎的毛病。次日把表落在学校,等第二天早上,昂贵的手表不翼而飞。
      凭着父亲的关系,他翘了一节自习去安保室看监控。
      单调的画面,他打了个哈欠,但屏幕即刻出现的人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那个人在放学后半个小时回到了班级,那时全楼空无一人,所有灯都关了。他在自己旁边的座位坐下,点亮一盏小台灯,灯光昏暗,在楼外一点也看不见。
      那是,李古酌。
      小同桌自顾自地做了一个小时卷子,根据时长和演算纸使用程度,刘长阳推断那是物理。
      以10倍速看了六分钟后,同桌收起了卷子,坐在左边刘长阳的位置上,身体挡住他的手部动作,只能看到他在书桌堂翻了几下,带着些卷子走了。
      他不相信。
      迫切地看着后面的监控记录,他祈祷,再出现一个人吧,一个可以被认定为盗贼的人。
      他不得不相信。
      夜晚的班级,只他一人来过,他翻了他的东西,用纸掩盖手表,偷偷溜走。
      他不愿相信。
      明明刚认识不久,他单方面一见如故,“他那么好,不会做这种事的……”
      回到班级,闫老师问他有没有结果。
      “没有人来,我再回家找找。”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他打小就心高气傲,很少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包括潘明等人,也是初中三年一起打球才慢慢熟识。
      可他在看到李古酌的第一眼,在心中就给他发了好人卡。
      他眼中淡淡的忧郁,是他的第八大洋。
      “那真是一双,清澈的眼睛。”
      但李古酌确实在躲他。
      “诶——”刘长阳想询问,但同桌在老师走出班级的那一刻就趴在桌子上打盹。
      这加深了刘长阳的怀疑。
      可无论是把他举报出去或是私下处理,他都做不到。他甚至不敢提这件事,唯恐得到肯定的答案。
      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少爷,怂了。
      两人一直僵持到第二天,体育课。
      “内个……”两人异口同声。
      “你先。”刘长阳道。
      “我把你做过的语文卷拿走了,望你勿怪。”李古酌取出一个厚重的笔记本,里面整齐地夹着几张卷子,“根据你的得分情况,我把你的盲区和知识漏洞梳理了一下,可能有地方记得不清楚,多多担待。”
      “所以你这两天,都在忙着做这个?”
      李古酌颔首。
      “难怪你这么困,”刘长阳语噎,“谢…谢谢了。”
      “所以,你一开始想说什么?”
      刘长阳思索了一会,“嗯……据我所知,住宿生下晚自习后直接会寝室,因寝室配有自习室和读书角,学生一般不允许出来,那你又是如何回到班级的?”
      “可以不回答吗?”
      “李古酌,你不单纯。”
      出乎刘长阳意料,小同桌没有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是的刘长阳,我只是一直生活在乡下,没见过世面,但这并不代表我是个软柿子。”
      他身体坐直,直视对方的眼睛,声音缓慢而有力,如金石之声。
      “——吱啦。”闫老师推开门,穿过紧张的气氛,“怎么,吵架了?没关系的,同学间打打闹闹很正常。”
      她看向李古酌,“他要是欺负你,一定跟老师说,老师帮你修理他。”不等一看就是的好孩子回答,她转向旁边看上去就不是乖小孩的学生,“你妈刚给我打电话,说手表找到了,在车座位的夹缝处,你呀,可长点心吧。”
      两人相互看去,双眸一对,都会心一笑。
      刘长阳的心里是压抑不住的喜悦,他打心眼里相信的人,值得他这份信任。
      “害我被冤枉了,怎么补偿?”
      “不追究你找人代写语文作业的事了。”
      “这算什么,小爷本来就打算以后自己写了。”
      “那……”李古酌摆弄着手指,半天也说不出来。
      “那什么?”刘长阳笑道,“先欠着,以后补。”
      “好。”

      微信私聊。
      刘长阳:能麻烦帮我查下李古酌住哪个寝室吗?
      潘明:可以是可以,但队长,你直接让阿姨问不是更方便吗?
      刘长阳:她容易多想。
      潘明:好,我这两天让人打听打听。
      刘长阳:多谢你了。
      三天后。
      潘明:队长,你那同桌真的住校吗?
      刘长阳:?
      潘明:我问遍了我所有住校的朋友,都没有知道他住哪的,我又托一个宿管阿姨关系好的同学去看花名册,没有找到他的名字。我怕他漏掉了,自己半夜翻了个墙,确实没有他的名字。
      刘长阳:所以,他不住校?
      潘明:……应该是的。
      刘长阳的昵称反复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最终只发出四个字:多谢你了。
      潘明知道,这份犹豫与踟蹰代表着什么,谈了太多次恋爱,他太明白被欺骗、被蒙蔽的落寞和伤心,更何况,还是被你托付真心之人。
      爱情如此,友情亦是。
      他想安慰,但连他自己也清楚,什么“下一个更好”“ta配不上你”……都是浮云过耳,在那个时刻,你的心认定了对方,你的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只是他好奇,那个趾高气昂的队长,怎么会认定这个唯唯诺诺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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