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纪事》完颜会疯

7、第 7 章

　　李叶子的皮肤表面开始不断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香气随之扑面而来这气，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郁、甜腻，几乎化作实体，堵塞着姜秋的每一次呼吸。

　　姜秋猛地一脚踹向李叶子胸口，这才挣脱束缚。就在这个瞬间，他骤然反应过来：此刻早已过了零点，正是月半之夜。

　　寒意陡然窜上脊背。他一直以来都将怀疑聚焦在行为异常的孙辛身上，而李叶子却始终扮演着软弱可怜的受害者，巧妙地隐藏于迷雾之后。此刻细细回想，姜秋才惊觉，每一次，李叶子都在若有若无地向他传递着同一个信息：孙辛不正常。

　　随着黑色液体不断渗出，李叶子已彻底失去了人类的形态。他身体扭曲膨胀，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蠕动的东西，整个人化作一道黏腻黝黑的诡影，正是之前夜里出现的那个鬼影
　　姜秋猛力转身扑向宿舍门，却发现门缝早已被粘稠的黑液彻底封死。他用力拍打门板，朝外嘶喊，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别白费力气了，”李叶子或者说那团人形的黑影从地上缓慢而扭曲地重新立起，声音混合着黏液搅动的异响，“外面…是听不见的。”

　　“你到底想怎样！？”

　　“我只想借你的身体用一下呀……”它用手抚过自己无法辨认的脸部“这具身体…已经不好用了。我讨厌这些黏糊糊的东西……”声音陡然尖锐，“你就做一回好心人吧！”

　　话音未落，它猛地朝姜秋扑来，速度快得只剩一道黑痕！

　　姜秋狼狈地向侧翻滚躲开第一击，但那东西如影随形，黏液构成的触须猛地缠上他的脚踝，将他狠狠拽倒在地。窒息般的香气裹挟着绝望扑面而来，黑影居高临下地笼罩而下，仿佛要将他吞噬。

　　就在此刻，姜秋猛地摸向胸口，扯下木坠，用尽全部力气朝那逼近的黑影掷去！

　　“死木头！”

　　坠子撞上黑影的瞬间，骤然迸发出一片绿色的光芒。光芒中，一道修长身影凭空踏出，衣袂翻飞间带起凛冽之气，灵樾应声出现。

　　他目光如寒冰落定在那扭曲怪物之上，并指如剑，凌空斩下——一道无形劲气撕裂空气，伴随着一声非人的凄厉尖啸，黑影被猛地击飞出去，重重撞上墙壁，黏液四溅，那浓郁的异香也瞬间溃散了大半。

　　灵樾这才缓缓侧过头，瞥了跌坐在地的姜秋一眼，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就把我朝这种脏东西扔？”

　　“你是什么东西！？”李叶子盯着突然现身的灵樾，又惊又怒，“敢坏我的好事！”他心知绝非这神秘人的对手，嘴上却仍不肯示弱。

　　灵樾却看都未看他一眼，只冷淡地对姜秋开口：“就这种货色，也值得叫我出来？”

　　“废话那么多，难不成等我死了叫你出来收尸？”姜秋毫不客气地回怼。

　　一连被两人无视，李叶子怒意更盛，周身黑色黏液猛地重新凝聚，化作一根狰狞黏腻的触须，他嘶声吼道：“去死吧——！”

　　那根触须如毒蛇般刺向灵樾面门，而灵樾竟仍纹丝不动。姜秋不由捏了把汗，就在黏液即将触到他眼睛的刹那，灵樾终于出手——不见他如何动作，李叶子却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周身的黑液应声溃散，七零八落地黏在头发与皮肤上，狼狈不堪。

　　灵樾眼底掠过一丝血光，他缓慢抬起右手，五指微拢，随着他的动作，李叶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脸色迅速变得青紫。姜急忙出声：“等等！我还有事要问他！”

　　灵樾斜睨他一眼，松了力道。李叶子顿时瘫软在地，蜷缩着身子剧烈喘息，再也无力起身。

　　姜秋走上前蹲下身，紧盯对方：“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

　　“呵，我是你……”李叶子话到嘴边看了一眼旁边大爷一样靠着墙壁发呆的灵樾又猛地咽了回去，憋屈道：“鼠缚草。”
　　那股莫名其妙的香气，也是你搞出来的？”

　　“你竟然能闻到！？”李叶子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震惊。他们鼠缚草一族秘制的“离神香”，无色无相，能于无形中侵蚀心智、扭曲性情，常人根本无从察觉——姜秋这具身体，果然非同寻常。想到这里，他越发恼怒，若非这神秘人横加阻拦，他早已得手。

　　他喘着粗气，终于哑声交代：“这些年来，我们一族深受地底‘恶雾’侵蚀，肉身日渐腐朽……唯有用人类鲜活的身躯作为容器，才能延续意识、存活下去。”他苦笑一声，“我夺取你的身体，实属不得已……只是没想到……”

　　话音未落，灵樾忽然俯身，右手虚按于李叶子心口。刹那间，缕缕黑气自对方皮肤下翻涌而出，如被无形之力牵引，尽数汇入灵樾掌心。他眼底隐约泛起血色流光，竟似将这污秽气息纳入己身。不过片刻，李叶子身上的污浊溃散大半，虽仍虚弱，却已恢复人形；而灵樾周身却陡然弥漫出一股刺骨寒意，姜秋站在几步之外，都能感受到那股几乎凝滞空气的压迫感。

　　他竟将这邪异的恶雾，转化为了自己的力量？

　　灵樾收手而立，语气依旧冷淡：“恶雾已清，能否活下来，看你自己的造化。”

　　“你……”姜秋望着眼前一幕，一时语塞。看到姜秋欲言又止，灵樾的表情似笑非笑：“我身上的东西，可比它可怕多了。”

　　那恶雾显然绝非善类。姜秋忍不住开口：“恶雾究竟是什么？”

　　李叶子惨笑道：“那是从地底涌出的、最贪婪、最污秽之物……是你们人类恶念的凝结！”说完，他猛地转向灵樾，重重跪倒在地：“恩公！我不想作恶的……可我们鼠缚草一族只剩我一人，我是实在没有办法！这条命是您给的，您有什么要求，我万死不辞！”他说完又转朝姜秋的方向声泪俱下，连连叩首。

　　灵樾懒洋洋地倚在墙边，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思索片刻，他才随意开口：“你们鼠缚族，很擅长炼香？”

　　“没、没错！”李叶子诚惶诚恐地点头，“我族所炼之香，不仅能潜移默化改变人的心性，在特定情况下，甚至能唤醒内心最深处的记忆……若用香者修为足够，还可操纵人心。”提及此，他脸上不自觉露出骄傲之色，转瞬又黯淡下来，“只可惜……族人们已经……”

　　灵樾抬手打断他：“给我一瓶，助眠用。省得有些人天天半夜扰人清梦。”

　　“你这睡眠质量跟死人也没差别了。”姜秋在一旁忍不住吐槽。他想不通这木头人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说别人吵他睡觉。

　　“另外，”灵樾话说一半，忽然顿住。

　　李叶子急忙道：“恩公请讲！”

　　“好。你有的吧？那个方方正正的东西，给我。”

　　李叶子一脸茫然：“恩公说的是……？”

　　灵樾不耐道：“怎的如此蠢笨？方形的，平日里拿在手中把玩的！”

　　见对方仍不解，李叶子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姜秋。

　　“他想要你的手机。”姜秋无奈道。

　　见李叶子面露犹豫，灵樾眯起眼睛：“舍不得？”

　　“不敢不敢！我只是觉得……可以为您买个新的！”他急忙表忠心。

　　“不必铺张”灵樾语气淡然，“把你的给我就行。”

　　灵樾这位“木头恶霸”夺了手机，竟心满意足地化作一缕青烟，带着战利品缩回吊坠之中，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连那部手机也一并被带入其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姜秋与李叶子二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半晌，李叶子才有些局促地低声开口：“要不……你先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
　　不过片刻之前，他还企图夺取对方的身体，此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与之共处一室。且不说自己身上的恶雾已被灵樾涤清、恢复了人形，单是姜秋与那位神秘人之间难以捉摸的关系，就足以让他不敢再有丝毫冒犯。

　　过了两天后之前出走的孙辛回来了，他眼睛里的红血丝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人看起来少了暴躁，温和了不少，他甚至还主动对姜秋示好求和，姜秋猜测这些变化和李叶子离不开干系。

　　考试的日子匆匆到来又匆匆离去。随之而来的就是假期，姜秋收拾行李回到了出租屋，在家躺了两天后他联系了以前兼职的地方：“王哥我是小姜……那还是和以前一样行不？……我后天就能到岗。”

　　正在约时间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姜秋正忙着打电话抽不开身，可敲门声却一直没有停过，他随手从脖子上扯下吊坠朝门的方向扔去，灵樾在吊坠落地的前一秒出现，他一脸不耐烦地打开门。

　　敲门的人是一个女生，穿着宽大的黑衣服，带着墨镜口罩：“我找姜秋”

　　“他死了”灵樾被扰了清梦，不耐烦地想要关门。

　　女生的一只手手撑在门框上朝着屋内喊道：“师哥你在吗！”

　　姜秋听到秦蘅的声音急忙挂了电话，将人迎进屋里。秦蘅进了屋才把墨镜和口罩摘下，姜秋有许多事情想问秦蘅，他端来一杯热水开口问道：“你这么会在这里？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之前怎么联系不上你？”他一连串的问题让秦蘅有些答不上来。

　　“师哥，你这样我先回答哪个？”秦蘅伸出左手捧起水杯喝了一口，带着一丝苦笑。

　　“身体怎么样。”

　　秦蘅迟疑了一秒后才回答：“还好吧。”姜秋蹙眉：“之前怎么联系不上你？”

　　“我从医院跑了，我回滇西去了一趟。”

　　听闻此言姜秋顿时被震惊了：“回去是有什么事情吗？秦老师知道你来找我吗？我给他打个电话。”

　　听到姜秋提到父亲，秦蘅眼眶顿时有些发红：“我是背着我爸跑的。师哥，这一切根本没有那么简单，你别联系我爸，我有非回不可的理由！”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情绪也变得激动。姜秋赶忙轻拍她的肩膀安抚她：“你别激动，我不联系他，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姜秋这才注意到秦蘅的始终没有脱下又宽又大的外套，她的右手藏在长长的衣袖中。一股不好预感涌上心头，姜秋伸手去碰秦蘅的右边胳膊。胳膊、手肘、手腕……接下来便是空空荡荡的袖口。秦蘅右手从手腕处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