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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无极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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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微指尖凝着一缕灵力,在掌心缓缓流转。
石林深处的风带着岩缝里苔藓的湿意,掠过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将最后一丝因先前恶战残留的疲惫吹散。
她侧身听着旁边的呼吸声,法器细微的嗡鸣,从最初的滞涩断续,到如今流畅绵长,这说明他们的灵力至少恢复了八成。
“明日便动身去寻苍澜。”
听到声音,熔铸图中央突然跃起一道流光,在空中凝成半透明的小孩虚影,正是山河的灵体形态:“全听主人安排。”
话音刚落,山河的灵体突然一僵,青绿色的光晕突然变得黯淡。
虚影如同被狂风撕扯般扭曲起来,他猛地捂住胸口,半透明的手掌几乎要穿透灵体,喉间溢出带着灵力震荡的呜咽。
“主人……我感应到……感应到阿伞的气息了……他在这里,很近……”
仲微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指尖轻点画卷边缘,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卷轴纹路注入。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山河体内的灵力正剧烈动荡,像是被某种外力强行撕扯,而那股动荡的源头,正指向石林深处某个被浓雾笼罩的方向。
“阿伞?你是说……祖神的法器之一无极伞?”
“是他……”山河的灵体愈发透明,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他的气息好乱,像是被烈火焚烧,又像是被寒霜碾过……每一缕灵力都在哀嚎,主人,我们快去救救他!”
灵体猛地扑向画卷,化作流光钻进卷轴,下一刻,山河熔铸图自行卷起,化作一道青光缠上仲微的手腕,只留下一道微弱的光晕指引方向。
仲微没有丝毫犹豫,握紧手腕上的画卷,循着那缕微弱的感应踏入绝云台更深处。
山河的感应时强时弱,每当感应微弱时,仲微手腕上的画卷便会发烫,光晕黯淡下去。
这时她便会停下脚步,将画卷铺展在岩石上,看着山河的灵体艰难地凝聚成形,将犄角贴在冰冷的石面上,闭目凝神捕捉气息。
这日傍晚,他们走到一处开阔的石坝子旁,远处的山峰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晕。
手腕上的山河突然剧烈发烫,光晕暴涨,山河的声音带着激动与不安传来:“主人,快了!阿伞的气息就在前面的石穴里,可……可他的气息好凶,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了!”
仲微顺着光晕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石峰下有一个隐蔽的洞口,洞口被墨绿色的藤蔓遮掩,藤蔓上还挂着暗红色的浆果,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仲微点亮指尖的灵力,将山河缠紧手腕,握紧玉寒竹率先走了进去。
洞内出乎意料地宽敞,顶部的岩石缝隙透进微弱的光线,照亮了地面上散落的碎石和干涸的血迹。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前方突然传来隐约的呜咽声,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又像是法器灵力失控时的悲鸣。
手腕上的画卷再次发烫,山河的声音带着哭腔:“是阿伞……他在哭,主人,他一定受了好多苦……”
仲微加快脚步,转过一个拐角后,眼前的景象让她骤然停住脚步。
洞内最深处的空地上,一个身着灰衣的男子正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肩膀不住地颤抖,发出压抑的呜咽。
他的头发散乱如枯草,沾满了灰尘和暗红色的污渍,身上的衣服也破旧不堪,露出的手臂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划痕,有些伤口还在渗着黑血,显然是刚愈合不久又被撕裂。
男子的身后,矗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石台,石台由暗黑色的岩石打造,表面刻着模糊的阵法纹路,纹路里积着厚厚的灰尘,却依旧能看到残留的金色灵光。
石台上,一副灰白色的骨架静静躺着,骨架的形态完整,肋骨处有一道巨大的缺口,显然是生前遭受过重创。
最引人注目的是,骨架的胸腔部位,插着一把长剑。
剑身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布满了暗红色的锈迹,剑刃上布满了裂痕,剑柄上的宝石也碎裂成渣,看起来腐朽得不成样子,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作粉末。
“你是谁?”
仲微轻声开口,指尖悄然在玉寒竹剑身上划过,一缕灵力注入,剑身泛起点点寒星。
她能感受到男子身上没有明显的恶意,只有一股浓重的悲伤和混乱的气息,可那气息深处,又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暴戾,像是沉睡的火山,随时可能喷发。
男子没有回应,依旧保持着低头啜泣的姿势,只是肩膀的颤抖愈发剧烈。
仲微正要上前进一步查看,手腕上的画卷突然暴涨出刺眼的青光,山河的灵体猛地跃出,悬浮在半空,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阿伞!你是阿伞!你的灵体怎么会……怎么会变得如此残破?”
仲微心头一震,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子,竟然就是祖神法器无极伞的化形?
她曾在古籍中见过记载,无极伞化形后应当是身着银白长袍、气度雍容的翩翩公子,手中常握一把骨伞,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疯癫模样?
听到“阿伞”这个名字,地上的男子突然停止了呜咽。
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而消瘦的脸,脸颊上还留着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瞳孔涣散,像是蒙着一层灰雾,可当他的目光落在仲微和山河身上时,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血丝瞬间爬满整个眼白,如同被激怒的困兽,满是疯狂的杀意。
“滚……滚出去!”男子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许久没有说话,每一个字都带着刺耳的摩擦声,还夹杂着灵力紊乱的杂音。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却迅猛,膝盖因为长时间弯曲发出“咔哒”的脆响,可他像是毫无所觉,一把抓住石台上那把腐朽的长剑,五指紧扣剑柄,用力将其从骨架的胸腔中拔出。
长剑拔出时,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剑身上的锈迹簌簌掉落,露出里面暗沉的金属本色,剑刃划过骨架,带起几片灰白色的骨粉。
仲微心中警铃大作,她本以为对方只是精神失常,却没想到会突然发起攻击。
刚才她的注意力全在山河身上,想弄清为何法器灵体会如此激动,此刻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迅速调动体内的灵力,在身前凝聚出一面灵力护盾,同时将手腕上的画卷掷向半空:“山河,布防御阵!”
“砰!”腐朽长剑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狠狠劈在灵力护盾上。
淡青色的护盾瞬间泛起涟漪,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灵力碰撞产生的冲击波将仲微的衣摆掀得猎猎作响。
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护盾传来,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气血翻涌,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喉咙一甜,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可她手中的玉寒竹却未离手,剑身轻颤,剑气将飞溅而来的碎石皆凝上白霜,稳稳落在地上。
“阿伞!你清醒一点!我是山河啊!我们是一起守过祖神殿的伙伴!”
山河的灵体在空中急速旋转,施法展开成一副巨大的画卷,画中山峦虚影投射在地面上,形成一道淡青色的防御阵,将仲微护在其中。
他试图用神交传递记忆碎片,祖神殿的晨曦、共同巡查的午后、一起擦拭佩剑的夜晚,可这些记忆如同石沉大海,对方像是完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眼中只有疯狂的杀意,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无极伞没有理会山河的呼喊,他提着长剑,再次向仲微袭来。
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迅猛,脚步踏在地上,震得碎石微微跳动,剑身上虽然布满锈迹,却隐隐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那是属于祖神法器的本源力量,即便岁月侵蚀,即使灵体受损,也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锋芒。
仲微不敢大意,她握紧玉寒竹,手腕翻转,剑尖斜指地面。
见无极伞的长剑劈来,她不退反进,玉寒竹精准贴住对方的腐朽剑身,借着灵力顺势滑过,试图卸去这股蛮力。
同时脚尖点地,身体如同被清风托起的树叶,向侧面掠出半丈,避开剑锋的同时,剑刃已带起一道冷芒,直指无极伞的手腕。
她不想伤人,只求打落对方手中的剑。
“叮!”两剑相撞,没有金属的厚重轰鸣,反倒是玉寒竹的清冽与腐朽长剑的暗沉碰撞出刺耳的杂音,灵力激荡间,地上的碎石被掀飞起来,触到玉寒竹剑气的碎石瞬间凝霜,落地时已化作细小的冰粒。
仲微只觉得手臂发麻,掌心被剑柄的竹根硌得生疼,玉寒竹剑身也微微震颤,显然对方的力量远超她的预料。
她借着碰撞的力道向后跃出,落在防御阵边缘,目光死死盯着无极伞。
对方的剑技杂乱无章,毫无章法可言,可每一击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像是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撕碎,显然是神识受损后,被本能的杀意支配了行动。
无极伞一击未中,眼中的杀意更盛,他提着长剑,再次冲了上来,剑刃挥舞间,带起阵阵阴风,将防御阵的结界撞得不断闪烁,阵边的岩石上甚至凝结出了一层黑霜,显然这股力量中已掺杂了煞气。
很明显,无极伞早已不是无极伞,他现在只是一个被心魔控制的空壳。
山河的灵体在空中急得团团转,防御阵的光芒越来越黯淡,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本源力量正在快速消耗,可煞气却在不断补充,再这样下去,防御阵迟早会被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