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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嘘寒问暖各自安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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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
刘丽是被电话吵醒的。
她总觉得上下眼皮子像被啥无形胶粘连着,不大容易睁开,勉强挤开一条缝,透过缝隙看了眼手机,昊独妈???
是她妈打来的?
她使劲细看。
还真是她妈!
她不大想接,因为她很确定,接她妈电话==受苦受难。但她觉得她应该接,她咋能懦弱到把一通电话当作洪水猛兽?
她要勇敢!
她要无畏!
她应该克服这种心理障碍。
她接通:“妈。”
电话那头:“让你每个月打2000的事,想咋样了?”
她:“我想好了。这2000的花销,我和我弟分摊,每人1000块。我现在每个月本来也是给你1000,以后照常付我那部分,剩下的你找他要。”
这是她想的方案1:
她不用多付。
她妈要加钱这个事对她0影响。
电话那头瞬间急眼了:“你这说的啥狗屁话!”
她:“那要不这样。这2000块,就按你说的,都我出,但是别的支出,别找我要,我不管。”
她:“之前开的亲密付我会关掉。”
她:“你们的花呗我也不还。”
这是她昨晚想的方案2。
每月给家里打2000的生活费,包含除疾病外所有开支,家里要再买啥,她不管。
这样算下来,她的压力比现在反而小了。
电话那头:“不行,我不同意!”
她不想说话了。
她说的那俩办法,虽然对比现状,没啥损失,但整体来说做出了很多牺牲,相当于她妈生三胎,就她一胎养老,她妈居然不领情!
真要按照平摊养老原则,她完全不需要给这么多。
真要按照‘谁花的多,谁受恩多,谁就多养’原则,她已经不需要给钱了。
真要按照‘谁受害多,谁就少养’原则,她妈得退她钱。
电话那头:“别在那胡扯,这事你必须听我的。”
她:“凭啥?”
电话那头:“凭我生你养你,你就得念我的好,就得报恩。”
这话她听过太多遍了,如果偏见摩擦耳朵会让耳朵生茧子的话,她现在只怕茧子厚得失聪了!
她很想分辨下恩是啥恩,恩有多重!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说话时语调平稳:“你只生了我,只养了我吗?”
她:“我弟不用报恩?”
电话那头:“他咋没报?”
她:“他咋报的?”
她:“你说给我听听。”
她愿意恭听!
电话那头:“他过节给我发祝福。”
她:“我没发吗?”
她没看过她妈的手机,不知道她弟咋发的,反正她是一次不落,不可能比她弟发的少。
电话那头:“那能一样吗?他发的比你长,比你有心。”
她:“你给我念念,他都发啥了?”
咋有心的?
电话那头:“我打着电话呢,咋去找?”
她正准备教她妈,咋从微信的视频界面切换到聊天界面,电话那头来了一句:“去年过年他发群里的,你不是都看见了吗?那么长一段。”
她:“他那是复制粘贴的网上的!”
ctrl+c,ctrl+v,谁不会?
电话那头:“他给我吃好吃的。”
她:“我没给吗?”
她:“我给的还少吗?”
她:“他给自己买的零食,吃得快见底了,不想吃了,或者不符合他口味,才给你。我给你买你想吃的,我自己一点都没舍得吃。”
她:“你却只觉得他好。”
她:“你有良心吗?”
你有良心吗?
她早想问这句了。
怕刺伤人,一直不敢说,现在终于能鼓足勇气问出来!
电话那头:“胡咧啥哩?他啥时候把吃剩下的给我?”
她:“好多回!”
电话那头:“我咋不记得?肯定你是胡说!你娃一天到晚在外头不学点好的,光在那给你弟抹黑!害不害臊?”
又来!
又装作没这回事!
她又不想和说话了。
她开始怀疑,这种鸡同鸭讲,真的有必要吗?她逼自己面对,真的有必要吗?是不是拒绝沟通,避开会更好点?
片刻后。
她重申了立场:“打钱的事我不能听你的。”
电话那头:“你敢不听我的,我就上网曝光你!我上快手,拿个身份证,说我是哪人,举报你不孝。我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不容易,你挣钱了不管我。现在啥都联网,以后你走到哪都会被认出来,一群人围着你指指点点,我看你拿啥脸活着!”
她苦笑。
又来!
上次说要给店里投诉她不孝。
这次说要上快手举报不孝。
她妈可真行!
她没那么慌了:“你去吧。”
她:“你最好拍长视频,开个直播也行。把你的苦说的更详细点,让大家能清楚地都知道你都咋当妈的,都干了啥。”
她:“你就会发现,很多人在网上骂你。”
她:“很多人问你,有什么资格当妈?”
她:“村里人会笑话你。”
她:“绝对比你闹离婚动静更大,遭受的闲言碎语更多。”
她:“认识你的人,跑咋家看你,不认识你的,打听完你跑咋家看你笑话。”
她:“你要觉得没啥,我就更觉得没啥。”
她:“说不定我还要感谢你。”
电话那头难得惊慌:“感谢我啥?”
她:“感谢你让我出名。”
她:“说不定我还能被评上年度十大孝女呢?”
为了彻底打消她妈这种离谱的念头,也避免她妈滋生类似的念头,她继续说:“你是不是也想评奖?还真有可能被评上,只不过是年度十大恶妈这种。你要想让你的恶名远扬,你就去举报。”
电话那头不说话了。
大概是从来没听过她说这种话,又或者是因为从来没想过后果,被吓到了,安静了好一会儿。
过会说:“你这是要气死我!”
她:“我在跟你就事论事。”
她:“你总骂我不懂事,我觉得我挺懂事的,反倒是你,应该学着懂点事了。”
她:“不能因为你生养过孩子,你就不需要懂事。”
她:“也不能因为你年龄大,你就不需要懂事。”
她:“该懂的事,你必须懂。”
懂事是一生的功课。
她要一直学着懂事。
她妈也需要!
她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一味心疼容忍了!
她会设下底线!
又一阵沉默。
电话那头像被致人哑巴的炸弹砸中。
她心里突然舒服了点。
她和她妈的沟通依然不咋顺利,但隐隐约约中,她在这座亲情打造的密不透风的监狱中,看到了一缕明亮。
电话那头:“你还敢骂我?你个死狗!你个没良心的!”
电话那头:“昊昊结婚花了不少钱,哪还有钱?”
她:“我贷了不少钱,哪还有钱?”
她其实对他弟结婚自掏腰包花了很多钱存疑,但毕竟她也不是当事人,不知道有多少钱是他弟出的,姑且就当是花了不少吧。
她:“他为自己的事结婚花钱,理所应当,我为他的事贷款,无辜受害,他能有我可怜吗?”
她:“你为啥偏要难为更可怜的人?”
她:“是喜欢捡软柿子捏吗?”
电话那头:“少在那假惺惺装可怜,他是你弟,你一点都不知道要体谅他,在这计较来计较去,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你的心眼咋比针还小。"
刘丽一时语塞。
又来一个嫌她过于计较,说她心眼太小的。
她真的不喜欢听!
电话那头:“家里几口人就你日子过的最宽松,我不找你要找谁要?”
她:“我租房,住着不到10平米的小次卧。”
他:“他买房,住着三居室。”
她:“我日子比他宽松?”
她:“你咋好意思说的?”
电话那头语速变快:“你咋知道他买房了?”
电话那头:“老二那个贱种说的?”
刘丽:“妈!你咋能这么说她!她曾是你的女儿,你咋能用这么龌龊的词说她!”
就算不是她妈的女儿,她妈也不该用这种词!
刘丽:“你已经害惨了她,伤透了她。”
刘丽:“还不肯悔改吗?”
电话那头:“我悔啥?”
电话那头:“该悔的是她!”
电话那头:“没有我,她能考上名牌大学?能读完研究生?她现在出息了,能耐了,敢不认我这个妈了!”
刘丽:“她的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刘丽:“你替她通宵熬夜学习了?替她考试了?替她去实验室做实验了?替她写论文答辩了?”
刘丽:“明明是她自己很努力!”
电话那头:“你别把啥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行吗?”
电话那头:“你这么厉害,你为啥不把你儿子培养成名牌大学生,研究生呢?”
刘丽说完恍惚了一下。
她觉得她说话的语气有点陌生,又有点熟。
不像从前的她。
像它。
她差点还说,是不喜欢吗?
要真说了,就更像了!
刘丽:“而且本科学费是你给的吗?”
刘丽:“研究生学费你给的吗?”
电话那头:“行行行,我知道是给你的,但你别在这显摆个没完,是你给的又咋?要不是我生了你,你能挣着钱吗?你拿啥给她?”
电话那头:“说来说去不还多亏了我!”
刘丽:“我是给了,但我给的能完全养活她吗?”
刘丽:“是她自己拿各种奖学金!”
刘丽:“是她自己勤工俭学!”
两两沉默。
电话那头:“你说的像是我啥都没为她做一样?我做了那么多,你都没看见吗?”
刘丽:“我看见了。”
刘丽:“但你做的,并不比一个差劲的妈多。”
刘丽:“更无法抵消伤害。”
电话那头:“我咋伤害她了,她伤害我还差不多。我给她打电话打不通,发消息发不出去,也不知道我咋生出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刘丽:“她为啥这样,你当真不知道吗?”
刘丽:“全都是你逼的。”
电话那头:“我逼她?我啥时候逼她了?昊昊结婚,她一个当姐的,赞助点钱咋了?这不是她应该做的吗?”
刘丽:“她生病,你不关心。你儿子结婚是大事,她生病就不是大事吗?”
刘丽:“她连看病的钱都没,你明明有钱,非但不给她,还找她要,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刘丽:“你儿子结婚的事,难道比你女儿的命还紧要吗?”
刘丽:“谈婚论嫁是个很长的事,早凑够一天钱和晚凑够一天钱有那么大区别吗?我是真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还有人婚后才凑够的呢,但治病是争分夺秒的事!”
刘丽:“你是不是该分清轻重?”
电话那头:“我分不清轻重?你说这话也不怕遭天谴被雷劈死,我是你妈!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刘丽:“我在跟你讲道理。”
电话那头:“你别听她瞎说,啥生病,她那都是装的!”
刘丽:“你亲眼看见她装病了?”
刘丽:“你是她妈。”
刘丽:“你不心疼她,不照顾她,却要污蔑她,你!”
配当妈吗?
电话那头:“就算她真生病了,又有啥大不了的,她从小就身体弱,毛病多,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也没见出啥大事,到后头不都活得好好的?”
刘丽:“就是因为我们都没照顾好她,她才会体弱多病!”
刘丽:“要是养的好好的,身子能那么差吗?”
刘丽:“她是活着。”
刘丽:“但她多受了多少苦!”
电话那头:“谁不苦?人生到这个世上就是要吃苦的,再说,她吃的苦能有我多吗?”
电话那头:“她不满意找我闹,跟我吵,耍性子,我找谁去?”
刘丽:“她不该找你闹吗?你为了给你儿子买房,2万的三金找她要10万,你有想过她病着,连看病的钱都不够该怎么办吗?”
刘丽:“如果吃苦这么应该,你为啥不让你儿子多吃苦?”
刘丽:“他吃的苦能有你多吗?”
电话那头:“你是不是也怪我疼你弟?”
电话那头:“我就是疼他。”
电话那头:“那咋了?”
电话那头:“昊昊是男娃,你俩是吗?有的人生出来见是女娃,直接送人。我一个都没送,硬把你们拉扯大,你们不感恩就算了,现在还责怪起我来!”
电话那头:“早知道你们两个,一个跟我不往来,一个蹬鼻子上脸把我训的跟孙子一样,当初就应该把你们卖了,还能换不少钱。”
刘丽:“你知道这是犯法吗?”
刘丽:“因为你没做犯法的事,我就该表扬你吗?”
刘丽:“就该感激你吗?”
刘丽:“我也没做。”
刘丽:“我没卖掉你。”
刘丽:“你咋不表扬我?”
刘丽:“咋不感激我?”
电话那头:“你有完没完,我跟你说钱的事,你跟我说一大堆糟践人的屁话!”
电话那头:“我就问你,下个月开始打2000这事,能不能行?”
刘丽:“我没钱。”
电话那头:“你去借。”
刘丽:“我不借。”
电话那头:“那我就死给你看。”
刘丽:???
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是关着的,她听到异响赶紧打开,一眼就看到她妈拿头撞向院墙的红砖。
红砖之间用水泥粘着,凹凸不平。
她妈额头正流血!
她要疯了!
她:“妈!你这是做啥?你快停下,快停下!求你了!我求你了!”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
哐。
血流的更多。
她哭得撕扯心肺:“妈,别撞了。”
哐。
血流过那张苍老的脸。
她哭得喘不过气:“妈,别这样。”
她神智全无,哭声凄厉:“我答应你。”
电话那头:“那就说好了。以后每个月打2000。”
她挂了电话。
她眼睛冒泪。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一个妈!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一个妈!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一个妈!
她又开始看西游记了。
她羡慕孙悟空!
好羡慕啊!
她看孙悟空大闹天宫时,忍不住想,他要是有妈,去大闹天宫,玉帝抓住他妈威胁他,说一声“如若不从,立毙汝母”,他是不是就闹不起来?
又或者他妈催他结婚生一大堆猴子,传宗接代,养育群猴,壮大猴群,他还有空去大闹天宫吗?
或者他妈以死相逼,他还敢动身直上云霄,怒捣九天吗?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她爸拿着灌满热水的暖水壶就要往她身上砸,是她妈拦住了他爸。
如果她妈当时没拦,她现在啥样?
一身烧伤吧。
她曾为此感恩过许久。
她欠她妈的太多了。
她现在仍感激这件事,因为她妈为她遮挡了让她恐惧半生的灾难,可是又忍不住想:
她妈若不嫁给她爸,她就不会有那样一个家暴的爸,还会有这个苦难吗?
她妈嫁人时,为啥不能好好挑挑!
她妈若不是她妈,她的妈是别人,她还会有这个苦难吗?
她想起高考完出成绩了,她隐隐透出想复读的念头,她妈骂她糟蹋钱!
她想起成绩出来,她妈骂她学习差,烂泥扶不上墙!
可她妈此前扶了吗?
扶过吗?
她妈不但没扶,还总把她往泥潭拽!
要不是从小吃不好穿不好,挨打太多,花那么多精力对抗恶劣的生存环境,要不是农活太多,没空好好做作业,她的成绩会那么普吗?要不是临考试还要被拉回家帮忙,她能考不上吗?
她想到了她妈制造的那么多几乎要活埋她的苦难!
她想到了听到过的数不清的谩骂!
她妈给她的人生带来了满天风雨。
帮她遮过几滴雨。
她就该以命相偿吗?
她就该舍命奉献吗?
她就该泡在她妈给的泥潭人生里,等死吗?
她就该无怨无悔赴死吗?
刘丽看见了它。
问:“田渔歌的妈也逼过她许多次吧?”
它:“嗯。”
问:“也以死相逼过吧?”
它:“嗯。”
刘丽:“那她痛苦吗?”
它:“不。”
刘丽:“她是曾经痛苦,想开了,不在意了?”
它:“她从未因此痛苦。”
刘丽:“啊?”
它讲了它和田渔歌的事。
★
某日。
它:“他们把你卖给人贩子,你不想找他们报仇吗?”
田渔歌:“不想。”
它:“为何?”
田渔歌:“仇恨太重,我不想背负。”
它:“能有多重?”
田渔歌:“考虑各自亏欠多少要许久,很可能毕生都算不清。”
田渔歌:“想报仇计划要很久,很可能永远也想不到,要不违道义,不违伦常,不伤害过量,不牵扯无辜,不……”
田渔歌:“实施又要花时间。”
田渔歌:“不重吗?”
它:“那你是打算放过他们,不再追究?”
田渔歌:“是。”
它:“你真甘心?”
田渔歌:“嗯。”
田渔歌:“我不能让仇恨淹没我,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它:“你要做什么?”
田渔歌:“我要让天下无我。”
它:“何意?”
田渔歌:“我要让,世间再无人像我这样,被亲生父母卖给人贩子。”
它:“这怎么可能?”
它同她讲人性。
它自认字字珠玑,鞭辟入里。
田渔歌:“不,你错了,我不对抗人性。”
田渔歌:“我爹娘卖掉我,是因为他们本身就不是很好的人,也因为灾荒之年,无米下锅,甚至无草可食,如果不这么做,我们三个都会活活饿死!”
它:“那你要对抗灾荒?”
田渔歌:“是。”
它:“那是老天爷的事!而你只是个凡人!”
田渔歌:“灾荒是老天爷的事。”
田渔歌:“避免在灾荒中饿死,是我等凡人的事。”
它:“你只是想想而已吧。”
它:“这根本不是你能左右的事。”
田渔歌:“我要找人,找尽所有比我聪明的脑袋,一起想,怎么养更肥的土地。”
田渔歌:“怎么种出更多的谷物。“
田渔歌:“设计更合适的屯粮点。”
田渔歌:“更完美的航运。”
田渔歌:“更优越的储存条件。”
它:“若真遇荒年,恰有余粮,官员贪污不肯放粮呢?”
它:“杀了吗?”
田渔歌:“不杀。”
田渔歌:“总有办法的。”
刘丽哭湿了脸。
她想着田渔歌,想着自己。
她想到了她妈以前难受的时候,会用头撞墙,有时用后脑勺撞,有时用额头撞,她当时太心疼了,想照顾好她妈,想让她妈好受点。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妈不仅会因为难受撞墙,还会因为威胁她撞墙。
她妈被她爸伤害,拿撞墙来发泄心中苦楚。
她不止一次怨恨他爸。
现在没有他爸,她妈还是会撞墙。
她能怨恨谁?
她曾想照顾好她妈,帮她妈避开人生的许多苦难,可或许其中一部分苦难,根本不怪命运,甚至不怪她爸,是她妈自找的呢?
那她呢?
她这糟糕透顶的人生又有多少苦是自找的?
她想到了自己的懦弱和愚蠢!
她暗暗告诉自己:
不要怨恨她妈。
不要花时间去怨恨!
怨恨太重!
她想,她真能算清她和她妈的账吗?也可能一辈子都算不清。那就不算了,以后都不算了。
她要报复吗?不,她不要!
她有更重要的事吗?
有吗?
有吗?
怎么没有?怎么没有?明明就有的!她怎么没早点想到!
她要在身下泥潭中栽花!
她在心中辟出了旷野,她在心中撕声大喊:
我要在泥潭栽花!
我要在泥潭栽花!
我要在泥潭栽花!
★
它还在讲它和田渔歌的事。
某日。
它:“你没找他们报仇都算好的,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救济他们?”
田渔歌:“因为他们不光曾是我的父母,还是苍生。”
它:“你这是何意?”
它:“你想渡人,他们是人,所以你也想渡他们?”
田渔歌:“嗯。”
它:“真想送你个圣人牌坊。”
田渔歌:“谢了。”
它:“你听不出我在讽刺你愚善吗?”
田渔歌:“听出来了。”
它:“那你还?”
田渔歌:“我还听出来你在替我不平,我谢的是此事。”
刘丽呆着。
问:“那她后来和她妈,她娘关系咋样?”
它:“还行。”
它:“见面嘘寒问暖。”
它:“不见各自安生。”
刘丽:“没有争吵?”
它:“没有。”
刘丽安静了一会。
问:“你能不能拍一张她的照片给我?”
它:“干什么?”
刘丽:“我想打印出来,贴墙上。”
它:“你喜欢她?”
刘丽:“嗯!”
它:“不拍。”
它:“没空。”
它:“你喜欢她的事,我会替你转达的。”
刘丽:“别,别跟她提我。”
它:“为何?”
刘丽:“她肯定很讨厌我。”
她一生所有的苦难都是我造成的。
我是罪魁祸首!
我百罪难赎!
它消失了。
她一个人在房间内熬着心血想了好久。
她想:
她不会再去思考:人为什么必须由另外一个人生出来了。
既然天理就是如此,她认。
做她妈的女儿,是她无法摆脱的孽缘,她认。
她不会去想,她要是有一个开明、包容、有爱的妈会怎么样。
那个人就是她妈。
那个人不可能不是她妈。
她妈不可能是别人。
要认!
她想:
她不会断亲的!
她不知道她妈未来还会骂什么,还会如何为难她,她知道,只要她活着,就会管她妈的。
但她绝不再奢望,从她妈身上得到一丝一毫的爱。
也绝不会无底线纵容!
该包容的包容。
该拒绝的拒绝。
想打断说自己的道理就说。
想挂掉就挂掉。
想看的消息好好读。
不想看的免打扰。
这是最后一次答应她妈的无理要求了!
下一次她妈要再提了类似要求,就算下跪!
就算撞墙!
她也不妥协!
她打开日记本写下:
妈。
你杀死了我对你全部的爱。
我不会爱你了。
我知道,世界上的爱,都是没办法强求的,母爱也是如此,所以我不强求。
女儿对母亲的爱同样如此,请你也不要强求。
我们嘘寒问暖。
我们各安其生。
我会善待你。
因为你是我宿命里的妈。
她对着窗外的黑暗发了好久的呆,她怕她下次又被她妈骂到崩溃,现在所想的,所做的心理建设都变成灰烬。
她开始劝自己:
她妈要骂,就让她妈骂,她又不可能穿过电话线去捂嘴,距离太远,也不礼貌。
她妈骂,是因为她骂有偏见,为啥要任由刺一样的偏见扎她,她就不能躲闪吗?就不能对抗吗?她没长嘴吗?
她要和和气气说她的想法。
她还要学着缓和气氛。
她决定和家里的邻居多联系,买点礼物。
以后万一她妈再像今天这样撞墙,她隔着千里实在没辙,可以拜托邻居帮忙拦着。
她开始想送点啥合适。
挑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