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难道吃醋了吗 ...

  •   科室团建的气氛热闹非凡。大圆桌坐满了人,酒杯碰撞声、谈笑声、起哄声交织在一起。但对于心神不宁的杨只只来说,这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她被安排在年轻医生和实习生这一桌,正好斜对着主桌。她的目光,无法控制地一次次飘向主桌上的陈迟砚。他应对得体,但只只却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倦怠和疏离。每一次被迫微笑,在她看来都像是在消耗他本就不多的能量。

      而当她的视线不小心扫到隔壁桌正与人谈笑风生的贺屿时,那种心疼瞬间转化为了强烈的恶心和愤怒。他怎么能如此若无其事?他每一次温和的笑容,在只只看来都像是淬了毒的匕首。

      她食不知味,筷子在碗里拨弄了几下,就再也吃不下了。

      “只只,怎么不吃?这个龙虾球很好吃,你尝尝。”旁边对她颇有好感的男实习生张浩关切地问道,热情地用自己的公筷给她夹了一个。

      “啊?谢谢……我自己来就好。”只只慌忙道谢,有些手足无措。

      没过一会儿,张浩又给她倒了杯果汁:“喝点果汁吧,看你都没动。是不是有点紧张?没事,放松点。”他的殷勤和周围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只让只只更加烦躁,却又不得不勉强应付。

      这一幕,恰好被主桌上无意间抬眼的陈迟砚尽收眼底。

      他看到那个年轻的男实习生对着只只笑得一脸灿烂,又是夹菜又是倒饮料,而只只虽然看起来有些局促,但也接受了。

      这是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悦。像细微的电流般窜过他的心间,让他觉得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蹙了下眉,迅速移开了目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将这丝突如其来的、连他都不愿深究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只是觉得,实习生就该有实习生的样子,在这种场合……不成体统。他这样告诉自己。

      整个晚上,只只都处于这种极度煎熬的状态。她看着陈迟砚周旋于众人之间,那份孤独感却愈发浓烈。她借口去洗手间,逃离了喧闹的包间。

      陈迟砚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空荡的座位,那个男实习生还在和旁边的人说笑,只只却迟迟未归。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得更紧了些,想起似乎看到她刚才被劝着喝了一点酒。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拿起手机,找到那个很久没怎么私下联系过的头像,发了条信息:

      「回去了吗?」

      消息几乎秒回。

      「还没。」

      「在露台吹风。」

      陈迟砚盯着屏幕,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对主任低声说了句:“主任,我出去抽根烟,透透气。” 然后拿起桌上的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离席而去。

      顶层露台的风带着夜晚的凉意,吹散了只只心头的些许烦闷。她正趴在栏杆上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出神,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回头,看到陈迟砚拿着水走过来,愣了一下。

      他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将那瓶水的瓶盖拧开,然后递给她。

      “……谢谢陈老师。”只只接过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被微弱的电流蜇了一下,慌忙握紧瓶子。

      “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陈迟砚看着前方,声音平静无波,“是不是待着不舒服?”

      对比起这段时间他刻意的冷漠,这突如其来的、算不上多么温暖的关心,却让只只的心酸软得一塌糊涂。她低下头,看着水瓶:“还好……就是有点吵。”

      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夜风呼呼吹过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陈迟砚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融在风里几乎听不真切:“酒吧那晚……我说的话,有些重了。”

      只只猛地抬头看他,惊讶于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他依旧没有看她,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我那时候状态不好。” 他顿了顿,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实习生说这些,但话已出口,“……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只字未提沈知微,也未提那些具体的痛苦,但只只却从他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深藏的疲惫和一丝……或许是试探?

      他想看看她听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还是想为之前那句“离我远点”做一点苍白的解释?

      只只的心脏揪紧了。她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水瓶。她很想问,你状态不好,是不是因为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因为贺屿?

      但她不能说。

      真相太残忍了。她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对着这个刚刚流露出一丝脆弱的男人,亲手撕开那血淋淋的伤疤。她害怕看到他被彻底击垮的样子。

      于是,她只是轻轻地,几乎叹息般地回了一句:“没关系,陈老师。我……明白的。”

      这句“明白的”,含义太深了。她明白的不仅仅是酒吧那晚,更是他所有难以言说的痛苦和隐忍。

      陈迟砚侧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女孩的侧脸在月光和城市霓虹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朦胧,眼神望着远方,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和……洞悉。

      她到底明白了什么?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并排站在露台边,望着脚下流光溢彩却冰冷的城市丛林。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仿佛有一种无声的、沉重的情绪在空气中缓缓流动。

      他不再追问,她也不再多言。

      但有些东西,就在这沉默的并肩中,悄然发生了变化。

      ————

      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着,却并不完全尴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共享了某种秘密的静谧。脚下城市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很远的地方。

      只只喝了一口他递过来的水,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她看着他被夜色柔化却依旧难掩疲惫的侧脸轮廓,想到他背负的那些沉重——失败的婚姻、可能的背叛、还有林母口中那场改变了他家庭命运的旧事……一股强烈的心疼压过了其他情绪。

      她犹豫了很久,指尖紧张地抠着冰凉的水瓶包装纸,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陈老师……您是不是……一直都很累?”

      陈迟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习惯了被人依赖、被人仰望、甚至被人畏惧,却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直白而简单地关心“累不累”。

      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半晌,他才极淡地、几乎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声音低沉:“在这个位置上,没有人不累。”

      这是一个非常官方的、避重就轻的回答。但只只听出了他语气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那没有直接否认的默认。

      她鼓起勇气,继续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可是……我觉得您好像……比别人扛得都要多得多。” 她不敢看他,心跳如擂鼓,生怕自己又说错话。

      陈迟砚终于侧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女孩微微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格外乖巧,却又带着一种执拗的关心。她的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他一直以来的感受——那种无人可分担、也无人理解的沉重。

      他忽然觉得,也许她那天晚上说的“清创”,并非少年人的妄语。她似乎有一种能穿透表象,直抵核心的敏锐。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回头,将手中的烟又深吸了一口。

      有些东西,无法言说,也不必言说。

      又一阵冷风吹过,只只穿着单薄,下意识地抱了抱手臂。

      陈迟砚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站直身体:“外面风大,回去吧。出来太久不好。”

      “好。”只只点点头,心里有些失落,但又觉得这已经比预想的好很多。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露台。回到包间门口,喧闹的热浪再次扑面而来。陈迟砚没有任何停顿,直接推门而入,瞬间融入了那边的应酬圈,仿佛刚才露台上短暂的交谈从未发生过。

      只只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走进去。她发现张浩还想过来跟她说话,但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应付,只是勉强笑了笑,然后刻意坐到了几位护士姐姐旁边,加入了她们关于护肤品的讨论,避开了他的视线。

      团建终于在一片喧闹中散场。大家互相道别,三三两两地离开。

      只只落在后面,正在手机上查看打车软件,犹豫着是拼车还是直接叫快车。这时,她听到护士长在安排:“小王小李,你们住东边,打个车一起走吧?只只,你住哪个方向?”

      只只刚想回答,一个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语气平淡,像是在安排一项寻常工作:

      “她住城南,跟我顺一段。我捎她回去。”

      只只惊讶地抬头,看到陈迟砚已经拿出了车钥匙,表情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这只是最合理不过的安排——主任顺路送一下实习生,确保安全,仅此而已。

      护士长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太好了,正好省得小姑娘一个人打车不安全。只只,那就麻烦陈主任了。”

      只只的心跳漏了一拍,在周围同事或自然或略带好奇的目光下,只能低下头,小声应道:“……麻烦陈老师了。”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夜晚的城市道路上。车内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微弱的风声。压抑感比来时更重。只只紧张地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连呼吸都放轻了。

      在一个红灯前,车子缓缓停下。漫长的等待中,沉默几乎令人窒息。

      陈迟砚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目光看着前方跳动的红色数字,忽然毫无征兆地开口,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冷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主任威严:

      “杨只只。”

      只只被这连名带姓的、突如其来的点名惊得脊背一僵,立刻坐直了些,紧张地看向他。

      陈迟砚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目光看着前方,忽然毫无征兆地开口,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冷硬:

      “做好你分内的事,完成好实习。”

      他并没有看她,依旧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在点评她今晚的表现。

      只只的心猛地一沉,脸上有些烧,以为是自己刚才心神不宁,表现不佳被他批评了,连忙低下头:“对不起,陈老师,我……”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角度却更加具体和……奇怪。

      “尤其是,”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刻意强调,又像是在划出一条清晰的界限,“…没必要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人际关系上浪费时间。”

      他的语气极其严肃,完全是一副上级教导下属要专注事业、心无旁骛的口吻。

      但“无关紧要的人际关系”这个词,在此刻的语境下,结合今晚餐桌上张浩对她明显的示好,就显得格外意味深长,甚至有些……刺耳。

      他只字未提张浩的名字,也没有提到任何具体的事,却像一把精准的软刀子,划定了范围——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来自同龄异性的关注和殷勤,都被他归入了“浪费时间”、“无关紧要”的范畴。

      只只愣在原地,一时之间有些懵。她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这批评来得莫名其妙,却又……隐隐指向某个方向。她下意识地想辩解:“我没有浪费时间,我只是……”

      “没有就好。”陈迟砚再次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例行的训诫,根本不需要她的解释或反馈。绿灯亮了,他平稳地启动车子,结束了这个话题。

      只只闭上了嘴,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被冤枉的委屈。因为她根本没想和张浩怎么样。有被严厉训斥的难堪,但更深的地方,却有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不敢捕捉的……异样感。

      他这话,真的只是在说实习和工作吗?

      为什么她感觉……空气里飘着一股极其淡的、却又无法忽视的……酸味?

      她偷偷瞟了他一眼,他下颌线紧绷,专注开车,侧脸冷峻得像雕塑,完全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仿佛刚才那句意有所指的话,真的只是一句纯粹出于师长责任的、光明正大的提醒。

      车子在她租住的小区门口停下。

      “谢谢陈老师。”只只轻声道谢,心情复杂地推门下车。

      黑色的轿车没有丝毫停留,立刻驶离,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只只站在小区门口,晚风吹得她思绪更加混乱。她反复回味着车上那句话。

      “做好分内的事……”
      “无关紧要的人际关系……”

      她越想,越觉得这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一种荒谬又让人心跳加速的猜测,悄悄在她心底萌芽。

      他……难道是在介意张浩?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对比他这段时间的冷漠和疏离,今晚这句越界的“提醒”,反而显得格外突兀和……耐人寻味。

      这个夜晚,最终以一句冰冷又暧昧的警告结束,在她心里投下了一块巨大的、涟漪不断的石头。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