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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为我护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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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念锦的话语敲击在裴琅川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少女苍白却坚毅的侧脸,看着她缓缓闭上双眼,将所有的信任与生命的重量都交付于那渺茫的希望,胸腔中翻涌的万千劝阻与恐惧,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带着血腥味的决绝。
他理解。
他比任何人都理解这是唯一的选择。
裴家的责任,守护的信念,以及对身后这座城,对眼前人的……所有这些,都让他无法说出第二个字。
“……”裴琅川喉咙剧烈滚动了一下,咽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铁锈味。
他没有再去看徐念锦,而是猛地转过身,用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裴家秘制的用以吊命续气的玉瓶,看也不看,将里面仅剩的几颗丹药尽数倒入口中,胡乱嚼碎咽下。
药力化开,流入几乎干涸的经脉,带来一阵短暂却剧烈的灼痛感,强行榨取出最后一丝潜力。
他背后的伤口在药力冲击下再次崩裂,鲜血浸透早已破烂的衣衫,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他踉跄着,重新握紧插在地上的桃木剑,剑身黯淡,裂纹遍布,似乎随时都会碎裂。但他握得很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他向前踏出一步,用自己伤痕累累摇摇欲坠的身体,彻底将徐念锦遮挡在身后,直面那前方即将彻底失控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灵脉光带。
他微微侧头,嘶哑的声音带着坚定,清晰地传入徐念锦耳中:
“好。”
“我为你护法。”
他的话,重若千钧。
他深吸一口气,压榨着丹药带来的所有力量,挺直了几乎要折断的脊梁,目光如濒死的凶兽,死死盯住前方能量的任何一丝异动。
“无人可扰你。”
誓言既出,生死相付。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身后远处,传来极其细微的泥土摩擦的声响。
裴琅川心神一紧,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只见那片狼藉之地,原本气息微弱近乎消失的闻烬秋,竟不知以何种意志力,强撑着用双臂支撑起了上半身!
他脸上身上尽是干涸和新鲜交织的血迹,脸色灰败得如同坟墓中爬出的尸骸,每一次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眼神涣散,显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但他涣散的目光,却艰难地聚焦在了裴琅川身后已进入物我两忘状态的徐念锦身上,又扫过那狂暴的灵脉,最后与裴琅川决绝的眼神对上。
无需言语,瞬间明了。
闻烬秋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牵动了一下,像是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却终究无力做到。
他颤抖着缓慢地抬起一只几乎只剩皮包骨沾满血污的手,伸向腰间,那里悬挂着一枚早已布满裂纹光芒尽失的龟甲,乃是他师门传承的最后一件护身法器,也是他本命交修之物,早已在之前粉碎金丹时一同受损。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舍,最终化为彻底的释然与决绝。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捏碎了那枚龟甲!
龟甲彻底化为齑粉,但其中残存的最后一点灵性,却被他以某种秘法引导而出,他手指沾着自身的鲜血,以虚空为纸,以残魂为墨,极其缓慢而艰难地勾勒起来。
每一笔落下,他的气息就微弱一分,身体就透明一分,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散去。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散发着悲壮苍凉气息的古老阵图,并非强大的防御阵,而是一种化劫之阵,能将施加于特定目标的部分伤害与干扰,转移至施术者自身,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也是代价最为惨烈的守护。
终于,最后一笔落下。
嗡……
一道极其黯淡却无比坚韧的淡灰色光幕,悄然浮现,将裴琅川和其身后的徐念锦轻轻笼罩在内。
光幕微弱得仿佛一触即碎,却带着闻烬秋最后的魂意与牺牲。
布下此阵,闻烬秋最后一丝力气仿佛彻底耗尽,手臂无力垂下,身体微微一颤,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倒伏在地,生死不知。
唯有那淡灰色的光幕,依旧顽强地存在着,如同他最后的执念。
裴琅川看着那倒下的身影,看着周身浮现的带着朋友最后温度的微弱光幕,眼眶瞬间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悲痛与愤怒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但他不能垮。
他猛地转回头,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化为更加燃烧着生命与意志的守护之力。
他双手紧握桃木剑,横于身前,如同亘古便存在于此的礁石,牢牢钉死在徐念锦与毁灭之间。
前方,灵脉的嗡鸣变成了尖锐的嘶啸,能量乱流疯狂抽打四周,洞壁大规模坍塌!
脚下,大地开裂,灼热的带着邪气的能量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残余未曾彻底消散的邪气,受到灵脉暴动的吸引,化作各种扭曲的形态,尖啸着从阴影中扑出,试图干扰那正在尝试与灵脉建立连接的微弱气息!
“滚开!!!”
裴琅川嘶吼着,挥动几乎抬不起来的手臂,用桃木剑,用身体,甚至用牙齿,疯狂地劈砍撞击着任何试图靠近的邪祟!
剑身崩裂出更多的碎片,他身上添上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但他一步未退!
每一次攻击落在淡灰色光幕上,远处昏迷的闻烬秋身体便会剧烈抽搐一下,气息更加微弱。
护法之路,尸山血海,亦不能退。
徐念锦周身开始散发出越来越浓郁的与灵脉本源同源的柔和白光,她与灵脉的沟通正在建立,但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裴琅川浑身是血,拄着剑,单膝跪地,却依旧死死守着最后一方寸土,眼神凶狠如狼,扫视着一切可能的威胁。
为你护法。
无人可扰。
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