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捉妖手册》猫圻

94、牺牲与光芒

　　裴琅川人剑合一所化的金红色流光，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撕裂浓稠的邪气黑暗，直刺悬浮于空中的窃灵者！

　　这一击，凝聚了他全部的力量意志，乃至燃烧的生命本源，是他此生至今最为璀璨、也最为惨烈的一剑！

　　然而，那窃灵者虽因徐念锦引动的异常而略有分神，其实力终究深不可测，面对这足以重创甚至灭杀寻常大妖的至强一击，他眼中漆黑的漩涡只是微微加速旋转，干枯的手掌随意向前一按。

　　“蜉蝣撼树。”

　　嗡！

　　一道远比之前任何邪气都要凝练漆黑的能量屏障瞬间在他身前凝聚而成，屏障之上，无数扭曲的怨魂面孔尖啸着浮现，散发出令人绝望的防御力。

　　轰！！！

　　金红色剑光狠狠撞在漆黑屏障之上！

　　恐怖的能量冲击向四周疯狂扩散，将地面坚硬的邪质岩层都生生刮去数尺。

　　裴琅川以身所化的剑光发出刺耳的悲鸣，竟被那屏障死死挡住，难以寸进，剑尖与屏障接触之处，金光与黑气激烈湮灭，每一次闪烁都代表着裴琅川生命力的急速消耗。

　　“呃啊——！”裴琅川的身影在剑光中若隐若现，他七窍中都开始溢出鲜血，握剑的双臂剧烈颤抖，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背后的伤口彻底炸开，鲜血淋漓。

　　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疯狂压榨着体内最后一丝力量，推动着剑尖一点点地向前刺入。

　　可那屏障，实在太坚固了。

　　窃灵者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就在这绝望的僵持时刻——

　　“裴公子！！！”

　　下方，传来闻烬秋一声决绝到极致的嘶吼！

　　只见几乎化为血人的闻烬秋，眼中闪过最后一丝清明与不舍，随即被无比的决然取代，他放弃了维持那压制灵脉触手的太极八卦图，任由其瞬间溃散。

　　双手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结出最后一个古老而悲壮的法印，猛地拍向自己胸口膻中穴。

　　“天地同悲，道殒……魂殇！破！！！”

　　咔嚓！

　　一声仿佛琉璃破碎的清脆声响，响彻整个石窟！

　　闻烬秋体内那苦修多年的道基金丹，以及温养至今的本命法宝，一枚悬浮于他丹田深处的古朴玉符，在这一刻，被他以师门最终禁术，毅然决然地彻底燃烧粉碎！

　　轰隆！！！

　　无法形容的清圣道元，从他体内轰然释放，那不是攻击，而是一种牺牲自我一切换来的短暂至极的绝对净化之力！

　　浩瀚的乳白色光辉瞬间席卷而上，并非冲向窃灵者，而是毫无保留地冲刷过裴琅川的金红色剑光，以及剑尖前那坚固无比的漆黑屏障！

　　滋啦——！

　　那由精纯邪力构成的屏障，在这股牺牲一切换来的净化道元面前，发出了凄厉的哀嚎，表面无数怨魂面孔瞬间消融，整个屏障剧烈波动，光芒急速黯淡，竟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裂纹！

　　“闻烬秋！！！”裴琅川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来源，也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决绝与逝去，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但他没有浪费朋友用生命创造的这唯一机会！

　　“给我破！！！”

　　他咆哮着，将所有的悲愤与力量灌注剑中，金红色剑光得到净化之力的加持，威能再涨，终于——

　　砰！！！

　　漆黑屏障，彻底破碎！

　　金红色剑光去势稍减，却依旧致命，直刺窃灵者心口！

　　窃灵者那始终漠然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容与一丝难以置信！

　　他显然没料到这些蝼蚁竟能爆发出如此决绝的力量，更不惜做到如此地步。

　　他仓促间调动周身邪力凝聚于胸前试图抵挡，同时身形疾退。

　　嗤！

　　桃木剑终究未能完全刺穿其心脏，却狠狠贯入了他的胸膛偏右之处！至阳破邪的金光与狂暴的雷霆之力瞬间在他体内炸开！

　　“噗——！”窃灵者猛地喷出一口暗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血液，周身凝聚的邪气瞬间紊乱暴走，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咆哮，他受伤了，百年来第一次受到真正的创伤！

　　而下方，爆发出最后光辉的闻烬秋，眼中神采彻底黯淡，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直直向后倒去，生死不知。

　　“闻道长！”徐念锦挣扎着爬起，看到这一幕，眼泪瞬间涌出，她又看向空中，裴琅川在一剑重创窃灵者后，也已是强弩之末，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跌落，桃木剑脱手，光芒尽失。

　　窃灵者虽受创，却并未被消灭，他捂着不断逸散黑气的伤口，漆黑的眼中燃烧起滔天的怒火与杀意：“蝼蚁…竟敢伤吾！吾要尔等魂飞魄散！！”

　　他彻底放弃了那超然的态度，狂暴的邪力开始毫无保留地汇聚，整个石窟的邪气与被污染的灵脉之力疯狂向他涌去，显然要发动毁灭性的最后一击。

　　绝望，再次笼罩。

　　徐念锦看着重伤坠落的裴琅川，看着生死不明的闻烬秋，看着那即将爆发终极毁灭的窃灵者，悲伤愤怒与无助几乎将她淹没。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怀中那本自动护主后便再无动静的古籍上，她下意识地将其掏出，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是最后的寄托。

　　就在这时，那古籍似乎感应到了她强烈到极致的心念与周围彻底失控的灵脉环境，竟自动无风翻页，最终停留在最后一页，那是一页空白的泛黄纸张。

　　然而，当徐念锦的眼泪滴落在空白书页上，当她心中那纯净的想要守护一切净化一切的愿望强烈到极致时——

　　空白的书页上，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温柔却蕴含着无尽奥妙的金色光点，这些光点如同活物般流动组合，最终化作一篇从未出现过的由纯粹意念和能量构成的最终篇章！

　　它没有文字，只有无尽的感悟和理解，如同洪流般涌入徐念锦的脑海！

　　她瞬间明悟了！

　　她明白了地脉为何哀鸣，明白了邪恶因何滋生，明白了何为真正的净化与平衡！

　　她抬起头，看向那狂暴汇聚力量的窃灵者，眼中不再有恐惧，只有一片悲悯与坚定，她缓缓站起身，将古籍贴在心口，闭上了眼睛。

　　她开始引导，不是引导自身的微末灵力，而是引导这地穴深处，那被污染灵脉最深处，依旧在顽强抵抗、未曾完全泯灭的最后一丝纯净本源。

　　“归来吧……”她轻声呼唤，声音空灵而缥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狂暴的邪气，直达灵脉核心。

　　嗡……

　　仿佛回应她的呼唤，那被漆黑邪气死死缠绕的灵脉光带，最深处竟然真的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精纯温暖的白色能量，挣扎着穿透重重阻碍，汇入徐念锦的体内。

　　她的身体缓缓悬浮而起，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温暖而圣洁的白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抚平一切创伤净化一切污秽的力量。

　　“嗯？！不可能！”窃灵者感受到那纯粹的本源之力竟然被引动，又惊又怒，加速凝聚毁灭性能量！

　　但徐念锦更快！

　　她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流淌着纯净的金色光芒，她伸出双手，左手虚引向下方重伤的裴琅川，右手虚引向那丝被她引动的灵脉纯净本源，最后看向那汇聚所有力量即将爆发的窃灵者。

　　“以净之心为引，以灵之本为源，以守护之念为锋……”

　　她将自身化作了一道桥梁，将那丝灵脉最后的纯净本源，与她从裴琅川身上感受到的坚韧不屈的守护意志，以及闻烬秋舍身取义的净化道痕，还有她自己那无比纯粹的愿望，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最终，化作了一道无法用颜色形容的蕴含着净化、守护、平衡与生命本意的至纯之光！

　　“——归于平静吧！”

　　她双手缓缓推出，那道至纯之光如同初生的朝阳，温柔却不可阻挡地，迎向了窃灵者爆发出的毁灭一切的漆黑洪流！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无声的消融。

　　至纯之光所过之处，那狂暴的漆黑邪气洪流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变得平和分解最终化为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光芒速度看似缓慢，实则瞬间便穿透了层层阻碍，照耀在了窃灵者身上。

　　“不——！！这是什么力量？！吾不甘心！！！”

　　窃灵者发出了惊恐而绝望的咆哮，他周身的邪气在这光芒下冰雪消融，他那腐朽的身躯开始寸寸崩解，他那漆黑漩涡般的眼眸中充满了无法理解与恐惧！

　　他试图挣扎，试图调动更多的污染灵脉之力，但那至纯之光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终的法则，对他这种彻底堕落的存在的克制达到了极致！

　　在一声充满不甘与怨恨的尖啸中，他的身躯彻底化作飞灰，消散于无形，只有一缕极其精纯的却被污染了本源的邪恶能量，试图逃窜，却被至纯之光最后扫过，发出一声轻微的“噗”声，彻底湮灭。

　　光芒缓缓散去。

　　徐念锦从空中缓缓落下，昏倒在地，脸色苍白如雪，气息微弱，但那本古籍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温光，护持着她的心脉。

　　地穴之中，那令人窒息的邪恶妖气开始缓缓消散，虽然被污染的灵脉依旧黯淡，需要漫长岁月恢复，但那不断抽取污染它的源头已经消失，哀鸣之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疲惫的宁静。

　　石窟顶端，甚至有一缕微弱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天光，艰难地穿透层层阻碍，照射了进来，恰好落在昏迷的徐念锦，重伤的裴琅川和生死不知的闻烬秋身上。

　　牺牲，换来了光芒。

　　幕后黑手，终于伏诛。

　　但胜利的代价，沉重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