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翘首企足盼虎归 ...
-
赏完花灯,逛过夜市,宴上众人新鲜劲还未落下,又听得一声鼓响在江中响起。
“还有一刻钟,迎春宴表演即将开始。请大家站在值守卫队后方观看表演,不要拥挤!”
江边两岸,各有一队甲胄齐全、腰挂佩刀的士兵快步从人群中走出,站在距离江岸十仞开外的地方。每两名士兵之间留出一段空位,列成一排,将众人同表演场地隔开。
值守士兵个个人高马大,面色严肃,不怒自威,众人见此气势,心里顿时踏实许多,纷纷拉着朋友家人上前。
“哎,让一让,让一让!”
有人在一旁指挥,从人群当中空出一条开阔的通道,以供表演队伍出入。
“好慢呀,我都等不急了,火老虎快点出来呀!”
还没见过火虎表演的小儿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恨不得立即就能亲眼见识到威风凛凛的火老虎。
游人们翘首企足,焦急等待着今年的表演开始。
“哐!”
随着一声洪亮清脆的铜锣声响起,人群身后渐渐开始起了动静。
众人听着这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的脚步声,回头望去。
“你们瞧,是阴阳舞队来了!”
只见一条长长的队伍举着各式彩旗,跳着欢快的步伐浩浩荡荡行了过来。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分别持着一面大锣的一老一少。持锣人身后,先是约有几十余人,身披摇曳着五彩丝线的祈雨巫服,手持近一丈长的竹竿。竹竿最高头挂着青幡,幡布边缘同样系挂着五彩丝线,在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祈雨队伍高举青幡,嘴里吟唱着歌谣,从人群中穿过。舞队在后头紧跟而上,涌进空地,很快便四散开来,分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表演场地围了起来。
舞队中有满头华发的老者,有刚到读书年纪的孩童,也有正值壮年的力士,脱下绿袍换上舞装的仕人,个个喜气洋洋,精神焕发。
其中约有十一的人,手里举着形形色色的五彩旗帜,旗面上绘有栩栩如生的动物图纹,龙、蛇、凤、凰、虎......
“看,我家孩子也在里面!就在那儿呢,举黑虎旗的那个!”
“看到了,看到了,你听这叫阵声,好生威风,明年我得空也去舞队里举一回黑虎旗!”
阴阳舞队上下四百余人,在黑虎旗的指挥下不断变化舞步和阵型。
一时间脚步踢踏声震耳欲聋,舒缓流淌的蕴江江水好似也受其感染,卷起阵阵浪花。
舞者们围作一圈跳着观天步,各路百戏杂耍跟在舞队后头,上前到表演场地各个角落,开始自家的表演 。
路岐人们纷纷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拿手好戏。有提木偶的,有舞竹马的,有打鼓吹乐的,甚至有高空走索的,一个个都卯足了劲,恨不得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游人纷纷拍手赞叹,也不免轻笑,这些人是在彼此较劲呢!
叫好声一阵接着一阵,在人群中如浪花般涌过。不知不觉的,压在众人心头的忧虑被满场喜悦捧起,只觉得一身轻松欢快。
直等到各家路岐人都表演完一轮,人们欢呼之余,心里都渐渐开始有了预感——
最重要的表演要来了。
“看,火老虎!”
最先发现街道那头远远亮起一点光芒的,是早就等不住要看火老虎的几个小儿。她们连前方最精彩的百戏表演都没心思看了,一直踮脚巴望着人群后方,生怕错过一点开头。
直到远处真的显出一团火光,小儿们激动得拍手跺脚,大喊道:
“火老虎来了!火老虎来了!”
几道童声穿过整个乌泱泱的人群,惹得众人一齐回头看去。
尽管在场不少人都曾亲眼看过火虎表演,但到底已隔了十年,大部分画面都已随着岁月荏苒记不清楚了,唯有那一份震撼还久久埋在心间,今日终于被眼前愈来愈近的这团熊熊大火再度点燃。
悬悬而望的人群中,城君府几位老人紧紧搀扶着彼此,一如小时候的那样,将她们的安老大拥在中间。
火焰在她们眼里热烈燃烧着,渐渐显出一头霸气威风的老虎身形。
宁安驼着背,静静注视着这头她再也熟悉不过的老虎披火踏月而来。
自家孩子弯身匿于虎衣之中,点点火星遮挡住她的面容。
火虎携着一身热浪从面前跑过时,她们同时听见彼此的声音:
“阿正,万事平安。”
“娘,今晚你看我的!”
宁正脸上浮现出笑意,但很快,她敛神正色,一跃穿过舞队跳至场地中央,上来就仰倒在地迅速打了几个滚,又翻身绕场疾跑一圈,宛如一头真虎在林间尽情嬉戏。
数百根火捻子插在用竹条编制的虎衣之上,爆开灼灼火花。只是这么一会儿,宁正额头上已经沁出汗珠,但她顾不上擦汗,一个猛扑冲到阴阳舞队敲锣的孩童跟前。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火焰炙烤着空气,在众人脸上投下热浪,但大家都情不自禁得往前凑得更近,好看得更清楚一些。
那孩童一点不怵,反倒笑眯眯手挥锣槌猛地一敲大锣。
锣声一起,众舞者霎时换了步伐,一齐跳起了保佑舞步。
老虎一瞬像受到惊扰一般,连忙后退两步,惊魂不定左右晃着脑袋。似是畏惧那小儿手中铜锣,它不敢上前,最终慢慢躬着背朝远处退走。
下一息,火老虎便被另一头悬在高空的绳索吸引去了注意。它欢欣跃至绳索下,接连跳步扑腾着,一次比一次跳得更高,似乎想要够到绳索,将那绳索上坐着的人给扑下来。
走索人坐在索上,嬉笑着丢下一团藤球。老虎当即扑住藤球,抱在怀里玩闹起来。
宁正虽是第一回演出,却将老虎的神态表现得活灵活现,神气十足,引得在场游人连连喝彩。
火光烛天,橘芒万丈。老虎玩藤球玩累了,一个伏倒趴在地上休养精神。
正眯着眼呢,视野里忽而又出现了几个蹑手蹑脚悄声路过的人影,老虎顿时又来了精神,一声吼叫,跃起之势气吞山河,霍地朝反应不及的过路人扑了上去。
游人中有小儿看得痴迷,见状大叫起来,略带哭腔:“老虎要伤人了!老虎要伤人了!”
“呔,你这老虎,休想伤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人群当中突然跳出一个身影。
一对对眼睛瞬间移开目光,转而凝在这跳出的身影上。只见此人一身墨黑猎装,十来岁少年模样,横眉瞠目,手里持着一根三尺长的打虎棒,在火光映照下隐隐泛着剔透暗红。
怎的不是宁家那九岁小儿?
拥挤人流里,几个黑衣人隔着人群,彼此远远对视一眼,又一致抬头朝远处高亭望去。
没见到任何指示,众黑衣人只迟疑了一会,还是慢慢穿过游人,朝那打虎人一点一点前进。
“即使只是远观,亲眼见到这大名鼎鼎的火老虎,还是令人心神震动。”
望江亭上,黑袍人拍手说道,只是从她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赞叹之意。
“只不过,”黑袍人转过身,笑问对面的绿袍人,“钟城君怎的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哦,我差点忘了,钟城君身体有恙,在寒风中坐了这么一会儿,难免会觉得不适,看来是在下疏忽了。”
她口口声声说着是自己的疏忽,脸上的笑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钟玉书额角冒着冷汗,脸色苍白得可怕,她搭在案面上的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纵使如此,她还是坚持挺直着身体,咬牙问道:
“我真是小看了你。你在茶里下了什么东西?”
黑袍人面上笑意更深:
“还望钟城君莫怪,毕竟就算我不想害你,也得防备你反过来害我不是?行走江湖,总要习惯给自己留个后手。”
“我问你在茶里下了什么东西?”钟玉书忍着噬心痛意,重复问道。
“钟城君久病成医,对药物颇有了解,我自然不会傻到在茶里下药,”黑袍人悠悠道:“钟城君不用担心,一只小小的蠹虫罢了,不会害事。”
“解药在你手里?”
“不在我手里如何,在我手里又如何?这只蠹虫在你体内游走,随着时间流逝,只会越来越兴奋。看看,你现在就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黑袍人冷眼看着试图撑住桌案站起的钟玉书,她只是伸手轻轻那么一推,便毫不费劲地将钟玉书推回到椅上:
“就你这样,难道还想从我手里拿到解药?我劝钟城君还是别费这个力气了,继续好好欣赏表演才是。”
“是我大意了,不该独自前来赴你这种小人的约……”
“呵,若我是小人,那栽在我手里的钟城君又算什么呢?”
黑袍人讥笑,“有时候我真佩服你们这群所谓的正人君子,只为了一腔热血,就可以不顾后果,敢一个人上刀山下火海。钟城君,你该庆幸,今夜来见你的只有我。 ”
“你......你们利用巴图和烈元心分别引人前往,到底是何目的? ”
“是何目的,钟城君难道猜不到吗?”
钟玉书惨然道:
“一来,尽可能多引走我们这边的人手,为自己减少对手。二来,那二人对你们来说也是弃子,最后哪边活下来,对你们来说都无所谓。
“尤其是那烈元心,我想你们门主早就不打算放任她活着了。眼下不用亲自动手就有人帮忙除掉,可谓求之不得......”
“钟城君果然聪明,只可惜再聪明,也改变不了什么了。劝你还是少说点话,为自己省点元神吧。”
黑袍人看着钟玉书一副惨状,心情大好。
只是眼下还有要紧事要做,她将视线从满头大汗的钟玉书身上移开,再度眺望江边,视线却忽地一顿。
怎么回事?
黑袍人心头一跳,站了起来。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