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执镜》玉落冬

9、中秋夜

　　竹玉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雨，第二天便起了雾。

　　沈知节戴着斗篷早早就敲响了竹玉府的大门。

　　许鸿归眼睛闭着，心却是醒着的，听到这敲门声，连忙爬起来开门。

　　他努力睁开眼，想看起来精神些，可还是盖不住身上散发的倦意。

　　沈知节忍不住询问：“你昨晚没休息好？”

　　“公事繁忙……思来想去，有些睡不着……”

　　许鸿归刚把沈知节安顿好，钟晏便匆匆来报：“许寺丞，颜空咬舌自尽了。”

　　“什么？”许鸿归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像颜空这般贪生怕死之人也会自尽，“派人查清楚了，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

　　“对了，王府大公子王思尔打探得怎么样了？”

　　钟晏犹犹豫豫开口道：“据线人报，这王大公子痴呆一个，生下来时便是傻的……与颜空嘴里的人大相径庭。”

　　“好，我知道了……”

　　颜空的死略有些蹊跷，怕是没这么简单。还有王思尔，他是真傻还是假傻，会会不就知道了。

　　中秋佳节将近，王家身为当地有名的贵族，张罗了游灯会。另外这王府二公子酷爱诗词，特地举办了飞花令，寻觅知己。

　　唐叙白估摸着王府的行动，心里直犯嘀咕。

　　“李大人，你有什么想法？”

　　李广云迟疑了一瞬，说道：“何不借此机会好好试探王思尔，看看这起案子和他究竟有什么关系。”

　　“嗯……紧盯着王思尔，我倒要看看这王家父子俩在耍些什么花招……”

　　傍晚，游灯会如期举行，王皓与他的小儿子王思璟一同出席，父子情深羡煞旁人，却唯独不见王思尔。

　　宋初在前头走着，各异的灯看花了眼，转身问石闽道：“石闽，你说哪盏灯最好看啊？”

　　“都挺好看的。”

　　“宋初，别贪玩，我们还有正事呢。”

　　石宋二人的正事就是盯着王家父子俩，观察异动，可看了半天也没发觉有不对劲的地方。

　　“石闽，这云吞真好吃，你不尝尝吗？”

　　石闽倚着一旁的木桩，眼睛直直盯着王家父子俩，咬牙切齿道：“好吃你就多吃点……”

　　游灯会接近尾声，只见一黑衣人从天而降，手握利刃，直直地朝王皓的脖子刺去。

　　石闽一剑将刀挡去，宋初则拽过王皓，护在身后。众人见此动静，一哄而散，王皓也吓软了腿，瘫倒在地。

　　黑衣人见暗算不成，欲逃，石闽穷追不舍，紧紧跟随。

　　宋初看着身后的人，一把将他扶起，王思璟这时才匆匆上前，搀扶着自己的父亲。

　　还没来得及开口，竹玉府的人就到了，受命捉拿王皓、王思璟二人。

　　王皓不明就里，只一个劲地喊着“冤枉”。

　　王思尔也在这竹玉府中，依旧一副痴傻样。

　　许鸿归早就盯着王思尔了，生怕这王大公子没有点风吹草动。

　　众人游灯唱词，王思尔却独自赏月，奇怪得很。

　　果然，夜色渐沉，他便独自出了府。

　　王思尔从后院悄无声息地走了，出门便是一片茂密的竹林。他步履匆匆，似乎很紧张。

　　只见他来到一处土堆前，蹲下身理了理身前堆积的竹叶，许鸿归这才看清那其实是一座墓。

　　王思尔从怀里掏出了几块糕点摆在墓前，连个器皿也没有，看起来寒酸极了。

　　他坐在墓旁，一改往日的痴傻样，眼底阴沉下来。

　　“出来吧。”

　　许鸿归慢悠悠从林子里走出来，“你在装傻？”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王思尔抬起眼来，皮笑肉不笑，看着怪渗人的，“我身旁莫名其妙多了些人，还对我百般试探，许大人不是清楚得很吗？”

　　“果然在装疯卖傻……说吧，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王思尔垂下头来，眼睛里透着股阴凉，不比这夜晚暖几分，“我想要王皓死……你能吗？”

　　许鸿归一怔，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你手上有他必死的证据，对吗？”

　　王思尔祭拜过母亲后，带着许鸿归往王府祠堂的后院里走了。

　　许鸿归紧握着剑，对王思尔依旧警惕。果不其然，不过转身的功夫，利刃就刺向了他，还好许鸿归早有防备，才得以保住小命。

　　这家伙力气实在太大了，与柔弱的外表格格不入。

　　许鸿归咬牙切齿，对王思尔的行为很不满，“你不信任我。”

　　“许大人，我很难相信任何人，更何况你知道的太多了。”

　　“你很清楚我是谁，只要你有足够的证据，我会帮你的。”

　　许鸿归一脚把他手中的刀踢飞，王思尔没了武器，顿时安分了不少，“你平日里被困在这深宅大院里头装疯卖傻，这功夫是跟谁学的？”

　　王思尔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许鸿归突然发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味。

　　王思尔走到一棵树前，蹲下身才刨了没两下，血腥味更浓。

　　兴许是累了，王思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许鸿归道：“许大人，还劳烦您搭把手，我一个人指不定挖到什么时候呢。”

　　许鸿归双手环抱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月光打在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好啊。”他语气冷淡，神色平常。

　　在这样的语气面前，所有事物都显得无足轻重，刚刚想要杀害他的王思尔，也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

　　当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人间，人类的那一点痛苦凝结成一个小黑点，成了荒山脚下的石子。

　　他们挖了许久，直到尸骨露出。

　　“后院里有成百上千的树，也有成百上千的女子……”王思尔笑得凄凉，他瘫坐在地，微风抚起发梢，映得眼前忽明忽暗。

　　人证物证具在，王皓也没了狡辩的底气。

　　不过，他寻觅女子寻欢作乐是不错，却从未想过要害人性命，每次都会给一大笔钱的……

　　王皓的视线穿过人群看向了王思瑾，“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杀了他们。”

　　王思瑾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挑衅意味十足地说道：“是……我。”

　　王皓气不打一处来，目眦欲裂，急火攻心，当场就气晕了。

　　“不，不是这样的……”

　　王思瑾看向王思尔，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了。

　　他的眼神带着点恳求，带着点不舍，还泛着点红……

　　王思尔真就闭了嘴，很用力地摇头，泪水夺眶而出。

　　王皓和王思瑾父子俩被押入了大牢，可在这后院里却只发现了几具尸骨，与王思尔口中所说的“成百上千”并不相符。

　　许鸿归正想去王府找一趟王思尔问个究竟，没想到他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二人撞了个正着，王思尔见是许鸿归，马上跪了下来，“大人，我弟弟是无辜的，人不是他杀的，求您放了他，好不好？”

　　“不是他，那你说是谁？”

　　王思尔恍惚了一瞬，“是……是……”

　　许鸿归凑近，想听清他嘴里的话，可王思尔哆哆嗦嗦半天也没再多说半个字。

　　“王——思——尔，你怎么……你昨晚可不是这样的，昨晚要杀了我的那股劲哪去了？”

　　王思尔被许鸿归的话吸引，“昨……晚？大人，我怎么可能会杀你呢？”

　　“难道昨晚后院的那个人不是你？”

　　“大人，昨晚我用过晚膳，就早早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