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善观测报告》坠雪笺

41、艺术，异数

　　两年前，度留真在巴黎的第三晚，被暴雨困在塞纳河旁的咖啡馆。刚改完机械臂参数，身后传来法语腔的中文：“抱歉，请问这里有人吗？”
　　转身撞进一双蓝眼睛，像未被污染的阿尔卑斯湖。红发女人举着湿帆布包，笑着坐下：“我叫埃洛迪，刚从画廊出来。你看起来像在跟电脑谈恋爱，法国的雨都留不住你抬头的时间。”
　　度留真递过纸巾，埃洛迪盯着屏幕皱眉：“这个弧度不对，像没睡醒的猫弓背。”她指尖在玻璃上画曲线，“该更流畅，像莫奈画里的睡莲茎。”
　　度留真挑眉，这是三个月来，第一个不说她“精准”，说她“僵硬”的人。
　　之后十二天，埃洛迪像程序弹窗般准时出现：递热可可、拉她看老电影，直到度留真订好机票，她堵在酒店门口：“忙完画廊展，我就去中国找你，我对你一见钟情。”
　　度留真缓慢重复，眼底淬着冷：‘一见钟情’？在中国，这叫‘见色起意’。”
　　“就算是，”埃洛迪红发被风掀起，蓝眼睛亮得很，“我也要把‘起意’，熬成你认的‘心意’。”
　　登机前的吸烟区，度留真咬着未点燃的烟。埃洛迪凑过来，用燃着的烟尾轻碰她的烟嘴，火星明灭间呼吸交缠：“这是‘引’，我找你时，要还我更烫的。”
　　度留真偏头躲开，把烟摁灭在垃圾桶里。
　　两个月后，度留真的办公室门被推开。埃洛迪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我来要‘引’。”
　　她没给拒绝的机会，在公司附近租了公寓：白天学做山楂酥，晚上来实验室楼下等。度留真加班到凌晨，她就坐在走廊长椅上看画册，安静得像背景板。
　　直到某天，埃洛迪递来块烤焦的蓝莓派：“第一次做，像烤坏的星空。梁孜说，你曾为一个人改了三年睡衣纽扣，最后连‘再见’都没说。”
　　度留真的手攥紧。埃洛迪把派推过去：“我不替她讨，只怕你总关起来，错过真正烫的东西。”
　　“可以试试，”度留真冷声道，“但只是玩玩，别到最后连体面都没了。”
　　埃洛迪笑着点头。
　　接下来三个月，她活得像度留真“规则里的适配者”：不打扰工作、不追问过去，会在她失眠时放杯热牛奶，悄悄把西装纽扣换成更合肩宽的尺寸。
　　度留真在某个清晨突然说：“分手吧，我玩够了。”
　　埃洛迪正在烤派的手顿了顿，声音带着困惑：“是我哪里不好？派太甜，还是没你同意洗了你的衬衫？”
　　度留真只说：“没理由，就是不想玩了。”
　　“我知道你怕什么，”埃洛迪转过身，轻碰她的手背，“怕再次‘破例’，怕像对乔非意那样，丢了‘精准’却什么都留不住。”
　　度留真猛地后退，却没觉得被冒犯。
　　“我不逼你，”埃洛迪把派装进盒子，“我申请‘重新追求’，等你愿意相信。”
　　之后，埃洛迪没再出现在楼下，度留真的书桌，每天都会多块温度刚好的甜品，山楂酥或蓝莓派。
　　某个雨夜，度留真加班到凌晨，看见埃洛迪缩在实验室门口长椅上打盹，身上盖着她去年落下的黑风衣，领口被改大了，刚好护住她的肩。
　　　　度留真蹲下身，第一次主动碰她的头发。埃洛迪醒过来，眼里带着迷茫：“你终于愿意给我‘更烫的’了？”
　　度留真没说话，把她塞进车里。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对人说起乔非意。
　　埃洛迪安静听完，握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你把真心藏进参数里。我们一起学，学把‘破例’当成值得的事。”
　　后来，她们同居、见父母，在巴黎画廊挂进度留真设计的机械臂，弧度流畅，像埃洛迪当年画在玻璃上的那样。
　　订婚那天，埃洛迪轻捏着她的下巴：“这是‘履约’。”她在她耳边用中文说，“以后你的参数里，有我这个‘永久变量’了，不是见色起意，是深思熟虑的‘非你不可’。”
　　度留真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