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的仙德瑞拉》夏木零

3、『03』假面

　　她再次踏上了通往天台的阶梯。

　　今夜静谧无风，月朗星稀。

　　她在等谁？

　　也许是一阵风，或许是一只自恋的乌鸦，抑或是，单纯地等待戈多。

　　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润，像颗莹莹发光的宝珠，圣洁、明亮，让黑暗无所遁形。

　　它的光源自炽热的金阳，反射出的却是冷冷银月，在人类的眼睛里留下了阴晴圆缺和凄美孤寂的神话。

　　高悬的明月之上，千百年的孤寒该如何忍耐？

　　“美丽的小姐，是你在召唤我吗？”

　　温和磁性的嗓音在耳后回响，一缕银白色的长发从眼前飘过，落在脸颊。

　　如水的凉意。

　　南柯伸手轻握住那缕银发，缓缓转身。

　　月光般如瀑的银白长发，尾端轻轻拢起，逸散的鬓发随意地落在银色面具上，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瘦削的薄唇。

　　哦，还有那如琉璃的水蓝目眸。

　　“你……是谁？”

　　“你好，我是塞黎，你也可以叫我……塞莉莉。”

　　塞莉莉，……月亮。

　　“我是南柯。”

　　“很美丽也很忧伤的名字。”

　　冷白的手指托起她的脸庞，语带无限怜意。

　　南柯手指微动，纤长的睫毛低垂，不发言语。

　　“抱歉，我似乎说错了话。作为补偿，”

　　他单膝下跪，左手放在胸口，右手伸出，温柔地发起请求，水蓝色的眸子认真而明亮。

　　“美丽的小姐，你愿意陪我参加一场圆月的舞会吗？”

　　圆月、舞会……

　　她抬头看向天空，此时的明月之上，居然是一场舞会，那些交错的阴影，会是宫殿还是相依的舞者呢？

　　手指不自觉地攥起睡衣的下摆。

　　少女的心思不难猜出，塞黎的脸上露出一个完美优雅的笑容，伸出的右手打了个响指。

　　丝丝缕缕的云雾将她包围，接下来就像灰姑娘变身一样，云雾化作轻柔洁白的丝线包裹她的身躯，一条简洁不失高雅的白色礼裙出现在身上。

　　一朵绽放的茉莉花装饰在右侧单肩处，贴合身形的裙身勾勒出少女美好的轮廓，腰处前短后长散开的裙摆波浪般自然流畅，还有一双贴心的低跟玛丽珍，装饰着珍珠的缎带蝴蝶结系在鞋后。

　　“嗯……还差一点小小的装饰。”

　　“闭上眼。”

　　一只手轻轻抚上头顶，流转的光芒闭着眼也依稀可见，她的内心充满期待。

　　清幽的花香渐渐浮现，她缓缓睁开眼，一面等身银镜悬在面前。

　　是茉莉花环。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无处不在的月光。

　　散发着清香的茉莉花瓣上，纯净无暇的露水欲掉不掉，闪着璀璨的光。衣摆上，流淌的月色是最低调奢华的花纹，摆动间光华流转，呼吸停滞。

　　就连脚腕上的珍珠系带都格外润泽。

　　她心动得几乎不能自已。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去参加舞会了，南柯小姐。”

　　塞黎轻柔地执起她的左手，脚尖一点，身体便轻盈地落在栏杆上。

　　“准备好了吗？”

　　南柯握紧他冰凉的右手，轻轻说道。

　　“出发吧，塞莉莉。”

　　她将永远期待未知的旅程。

　　轻柔的风拂过脸颊，她已然行走在天空之中。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展翅飞翔的体验。

　　没有呼啸，没有忐忑，只有月下漫步的美好与浪漫。

　　手腕上悄然爬上一株脆嫩的枝桠，一个小小的花苞从嫩芽中破出绽放，是一朵与发间相同的茉莉花。

　　枝桠一分两头，爬上身边人的右腕，露出几朵可爱的绿白花苞。

　　不知不觉间，月亮越来越近，眨眼之间，她便落到了一座水晶城堡的后花园。

　　娇嫩的白玫瑰与洋牡丹在这里争相怒放，湖边洁白的水仙花顾影自怜，花架下满天星与铃兰团团簇拥，白色紫藤缠绕着花架向上攀长，落下一片白色瀑布。

　　远处的树影中，白花星星点点缀在树上。木槿、白梅、还是白玉兰？也许是海棠，也可能是栀子。而她身上的茉莉，或许就藏在那片花海。

　　月色浓缩在了这座花园。

　　塞黎体贴地给了她观光时间，在她看向自己时才开口出声。

　　“其实，我本不打算参加舞会的。”

　　比起华丽虚伪的晚宴，他更喜欢这座纯白花园，每一株白色的花，都是他们最本真的模样。

　　但月亮上太孤单了，于是寂寞的月光也学会了社交，在满月的群宴结交短暂的快乐，然后在孤寂的残月更加空荡。

　　“那为什么还要来？”

　　她讨厌这种强说委屈的情节。

　　“因为……你看起来和我们一样。”

　　南柯看向银白色的面具，只是单纯的不解，试图从水蓝的眸子中看出什么。

　　“一样的，寂寞。”

　　“所以，我想让你看看这座花园。它很漂亮，有着让人平静的神奇魔法。”

　　“你的魔法不能改变人的情绪吗？”

　　冰凉的指尖抵在她的唇前，淡淡的茉莉花香萦绕鼻间。

　　“魔法可以做到一切。只有感情，是无法凭空消解的。”

　　所以圆月舞会才会吸引无尽的月光，靠一日的满足化解三十日的空荡，平静孤日里滋生的灰暗，在花园洁白地盛放。

　　她习惯性地低下头，想要垂落的发丝遮掩她的表情，可茉莉花环牢牢箍着碎发，无处不在的月光暴露了她。

　　“看来我又说错话了。”

　　不，他没有说错话，他只是说出了真话。

　　“那么，作为补偿，你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吗，美丽的茉莉花小姐？”

　　南柯没有应答，塞黎弯腰邀舞的动作将他的面具展露在她面前。

　　“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呢？是因为，无法消解的感情吗？”

　　塞黎无奈地再次直起身，“它只是一个面具，仅此而已。”

　　“那为什么不能摘下呢？”

　　她的目光随着银白面具，落在他的水蓝瞳孔。

　　“好吧，如果你真的想见到我的话。”

　　回答他的是她毫不犹豫的手。

　　面具被摘下了，他的面具也被摘下了。

　　银色的长发飘飞扬舞，双眸闪着冰冷的银蓝，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随着面具一起被摘下了，方才的温和有礼仿佛不复存在，只剩平静无波，如银白冷月。

　　这才是真正的塞黎。

　　“我遵守方才的承诺，邀你共舞一曲。”

　　皎白无暇的花海，她与月光共舞，在茉莉花香之中。

　　如水的银发将她缠绕，冰蓝的眸中，是她舞动的身影。

　　没由来的风吹起片片花瓣，在随风消散的白色花海中，塞黎揽住她的腰肢。

　　“月亮该走了，再见。”

　　银白的长发阻挡了她的视线，随着转身的舞步，她被带回了熟悉的天台。

　　无风，无云，月亮消失不见，新一日的阳光如期而至。

　　手中银白色的面具熠熠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