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且橘绿》荔又青

12、012

　　天气逐渐升温。

　　整个四月，模糊，朦胧，世界都是淡漠的。简媜写，四月裂帛，五月才袷衣。
　　遗憾早春的逝去，惋惜紫花地丁的消逝，却又在无限期待着夏日的新绿涌来。

　　昨天刷题到了凌晨一点多，到了第二天果然又困又累，素珉差一点儿就以头抢桌，感谢上天感谢大地了。

　　好在，讲台上宋未峰的声音分外响亮。

　　后桌是个男生，名叫骆宇闵，人还不错，许是不小心瞅到了素珉如小鸡啄米一般摇摇晃晃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戳戳她的后背。

　　真不知道应该说他听话乖巧，还是说他胆大妄为了，竟然往素珉眼前怼了一小包芝麻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没有啥提神的东西了，你泡这个尝尝看，说不定能让你清醒点哦。”

　　骆宇闵同桌詹溱喝过他友情赞助的芝麻糊，于是非常给面子地点了个赞，热情推销：“真的超级好喝，而且我跟你说，这玩意儿还能帮你长头发呢！虽然你头发够多了，但是女生嘛应该也不会有嫌自己头发多的吧。”
　　他扑棱了两下自己的大眼睛。

　　“偷偷地泡哈。”
　　骆宇闵叮嘱她。

　　于是，素珉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接过了这包神圣的芝麻糊，然后假装自己从地上捡了支笔，慢慢吞吞地弯腰，再起身坐好。

　　看到她偷偷摸摸成这模样，后头两个人还是一致认为：郑素珉这位同学还是太老实巴交了。

　　两个人正发着呆呢，詹溱突然问一嘴：“老宋讲到哪儿了？”

　　骆宇闵：“呵呵，我怎么会知道。”

　　倏地，前面那姑娘突然转过来，吓得他俩以为老师发现他们在聊天了，结果只是来要热水。

　　“吓死我了，早说嘛早说嘛，要热水我这多的是。”骆宇闵一边瞅着台上写板书的宋未峰，一边往地上捞自己从家里顺来的开水瓶。
　　别的不说，养生这一块，骆宇闵算是有一点心得体会的。

　　素珉还真鬼迷心窍地要来了热水，刚巧柯岑前几天送给自己了一个迷你杯子，先来泡个芝麻糊试用一下。
　　她其实不算是传统的好学生，虽然成绩一直都还不错，上课也难免有思维跳脱的时候，不是发呆就是在发呆。

　　偶尔也会出格地做一些课堂上不该出现的事情。
　　比如说嗑瓜子。

　　以前那会儿，张誉亓奶奶闲着没事，时不时会做些零嘴来填饱他们这些“小饕餮”，最是喷香的就是炒瓜子。
　　有一回，张誉亓突发奇想，让奶奶搞了个辣椒炒瓜子，俞子霖戏称它为麻辣王子的弟弟“麻辣瓜子”。

　　一开始素珉还不愿意尝，原因无他，她第一印象就感觉这是一道黑到不能再黑的黑暗料理。
　　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她的味蕾。
　　这份执拗没能维持多久，上课的时候就被诱惑住了，正巧是她觉得最是无聊的历史课，刚巧讲到了地理那一块，她最不喜欢的一个模块。

　　张誉亓很擅长地理，所以总会逼着她跟自己一起学习，甚至这一天课上的内容都已经一起提前预习过了。
　　于是她开始百无聊赖地观察周遭的同学们。
　　好巧不巧，就抓到了正在嗑瓜子的某个女同学，和她中间就隔着个柯岑，就这么莫名其妙对视上了。

　　那位女同学有些尴尬地调转了视线，瓜子也不嗑了，不过惹得素珉馋了，于是她就拍了拍垂着头窝在一堆书里头的柯岑。
　　不拍不打紧，一拍吓一跳。
　　柯岑这姑娘竟然也在嗑瓜子，不过还没那么大胆到直接用嘴嗑，这会儿还是老老实实地用手剥。

　　一看，剥得满手都黏兮兮的。

　　“你也馋了吧？”柯岑幸灾乐祸地瞅她，手往桌洞里摸着牛皮袋。

　　当时班里座位是按顺序每周往前移动一个身位，往左移动一个身位。
　　本来按照顺序，她俩这会儿应该坐第一排去了，原第一排的同学该坐最后一排了，结果那俩人说自己近视没好意思配眼镜，坐最后一排铁定看不清。

　　于是托他们的福，素珉和柯岑两个人稳坐在了最后一排的宝位，在那节无聊透顶的历史课嗑瓜子嗑得津津有味。
　　也是因此发现了，这款“麻辣瓜子”是真的还不错。

　　虽然最后，班主任在监控里发现了这几个不老实的学生，把他们狠狠批斗了一番。
　　其中也包括素珉和柯岑。

　　一群人站在办公室挨批的时候，素珉和柯岑才发现，原来俞子霖他们几个也干了这件蠢事。
　　生病请假了的张誉亓和去市里参加作文比赛的章闫礼，也在事后表示了未能参与这场闹剧的遗憾。

　　就连最老实的闻璎，也被俞子霖忽悠着嗑瓜子嗑了一节课。

　　现在想起来，素珉都会觉得这是最好笑的事情。

　　此刻，她和刚认识的骆宇闵一起暗戳戳地干起了类似的坏事。
　　困到神魂出窍的俞子霖被她扭杯盖的动静吵醒了，睡眼惺忪地偏头看她在干嘛，然后就眼睁睁地看见了那袋黑不溜秋的东西往杯子里一跳。

　　“啥玩意？”
　　他差点忘记压低声音说话，惹得宋未峰往这边瞥了一眼。

　　宋未峰没发现素珉的小动作，转过头去继续讲课。

　　素珉放心地加了点热水进去，有些为难地看着那杯芝麻糊，还以为边上这人也馋得要喝：“芝麻糊，你也要喝吗？”

　　原来是这玩意儿，他就知道这肯定是骆宇闵这家伙给的，一睡醒看到这东西他还以为素珉在玩水泥，吓得他差点要怀疑自己脑子出问题了。
　　他摇了摇头，在心里边后悔，早知道自己眼睛瞎成这样了，昨晚就不应该熬夜玩手机。

　　那芝麻糊还怪香的。
　　俞子霖最终还是忍痛收回了视线，原因无他，主要是他这个月已经被骆宇闵哄骗着喝下了十几包了，属实是有点腻了。

　　骆宇闵这人也是，买东西总喜欢成堆地买，到现在芝麻糊还有几大包堆在家里。

　　他在心里骂完骆宇闵又开始四处乱看，瞥到了窗外不知名的树。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

　　终于想起来了。

　　这种树叫栾树，听说还怪有价值的，种子能榨油，叶子和花可以做染料，秋天的时候是挺好看的，跟开了一树的烟花似的。
　　不过此刻，就跟平常的树没什么区别。

　　要是能种几棵枣子树该多好，俞子霖想，如果种的是枣子树，再过四五个月，他就能吃上现摘的枣子了。
　　啧啧啧，真可惜啊。

　　他边想边惋惜，惋惜着惋惜着，也没发现宋未峰已经盯着他好半晌了。
　　实在没忍住，宋未峰叫了他一声。

　　宋未峰问他：“跟老师说说，你在那看什么呢？”

　　正在搅拌芝麻糊的手一顿，素珉习惯性地就想把杯子往桌洞里藏，却发现自己桌角早就堆了几本厚厚的书，全都是俞子霖的。
　　他的桌洞里藏了各种类型的小说，就是不放课本，没地方放课本了，只能干脆霸占了素珉的桌子一隅。

　　这堆书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宋未峰的视线。

　　素珉彻底放心了，干脆就放任杯子在桌面上，两只手老老实实地拿笔写习题。

　　俞子霖被叫到的时候脑子还是满树的枣子，脱口而出就是“好想吃枣子”，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在打瞌睡的也被闹得清醒了几分。

　　宋未峰“哦”了一声，拖好长的音调，“既然这么想吃枣子，你就把学校这一块的树全砍了种枣树得了。”

　　底下不知道是谁笑着接话：“我们班窗口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课文是背得不错。”宋未峰托了托垂落到鼻梁底部的眼镜，用本子敲了敲黑板，“数学倒是学到□□里去了。”

　　又是一阵笑。
　　虽说话糙理不糙……但这话也太粗俗了吧……

　　宋未峰让他们安静点，表情严肃但说着很是好笑的话：“俞枣子同学平时少吃点枣子，多吃点核桃，赶紧把自己七十分的数学往上提点，平时批到你的作业就糟心得很。”

　　俞子霖倒也没生气，知道自己数学一直没个上进，郑重地点了点头。

　　但至于他会不会真的投入点时间和成本到数学里去，宋未峰还真是不太确定，于是他又点了俞子霖同桌：

　　“这道题我也不知道讲了多少遍，我教给你们的方法全都不会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每天都在对牛弹琴。不过还好噢，我们俞枣子的同桌不仅已经掌握了我之前教给你们的方法，还掌握了新的解题技巧，我看过她的这个解题步骤了，确实是比我那个方法要先进不少，又省事又方便，现在让她来给你们讲讲好吧？”

　　素珉突然被点，手边上的芝麻糊还冒着热气，一下又一下飘向她的脸颊。
　　烧得脸颊都红彤彤的。

　　“不用不好意思，素珉同学，大大方方地来吧。”宋未峰没看到那股热气，只知道这孩子也太羞赧了，于是大力鼓励，“我平时也非常鼓励大家有能力就发挥能力，没能力的也要发掘一份自己的独特能力出来，没什么好因为自己能力不同而害羞的。”

　　再推辞便不太好了，于是素珉只能把陶瓷杯子往书堆里头推了推，保证宋未峰再怎么盯着看也不会露馅。

　　这个班的学生虽然平时爱打打闹闹，不过在真正吸取新鲜知识的时候，倒开始上道了，素珉在讲台上只讲了一半，就已经有人能跟着思路一起推导了。

　　宋未峰对此很是满意，还呼吁大家：“你们平时下课吃零食的啊，玩海龟汤的啊，我就不多说了，有空没空的都可以多多请教小郑老师哈，尤其是俞枣子同学！”

　　下课了还要嘱托这么一句，特别是最后那几个字，俞子霖感觉自己以后都得被班里人这么称呼了。
　　果不其然，课后有人找他去打球，叫的也是“俞枣子同学，我们去打球吧”，气得俞子霖都想把他打成枣子了。

　　素珉终于有空品鉴一下骆宇闵友情赞助的芝麻糊了，刚抿上一小口，右手边的窗户被人敲了敲。
　　窗户糊了一层厚厚的花纹，模糊得让人看不清外边是谁。
　　只是花纹上端，堪堪露出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是张誉亓。

　　她立马把锁往下一按，拉开了窗户：“怎么了？”

　　张誉亓穿着春季校服外套，黑白色，拉链拉到了最顶上，碎发打在眉间，下巴微微埋在了衣服里，下颌线若隐若现。
　　他摇了摇手里的作业本。

　　“我来请教请教小郑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