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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遥远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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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飞彩凝辉。深夜里电脑散发的荧光映射在明佳清秀的脸庞,纤瘦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的反光遮盖了后面细长的眼睛,平添几分凌厉。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键盘按键,一点点地修改着打出的文字,时不时扶一下滑落的眼镜。
“滴。”
放在不远处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正在打字的手顿了顿,随即抽出一只手去够桌边的手机。
她的手机常年保持静音状态,今天却调成了振动模式。这个时候编辑应该睡着了,朋友们知道她喜欢在夜间工作的习惯,很少在晚上打扰她,这个时候会发消息给她的,应该只有一个人。
明佳用指纹解锁后划开屏幕,果不其然,是祁晚发来了一条消息。
“你明天有时间吗?”
明佳看着消息静默了一会,似乎看到了屏幕对面祁晚摇晃着的尾巴。
“有时间。怎么,想约我?”
“……”
“那你答应吗?”
随手把刚打好的内容保存了之后,明佳才重新摁亮已经黑屏的手机。
看到祁晚发来的可怜兮兮的表情包,明佳挑了挑眉,桌边的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玫瑰,盈润的光线在鲜亮的深红上曲曲折折,衬得浅淡的面颊也艳气横生。
“去哪?”
“我当你答应了。”
明佳轻笑一声,没再回复。
转动着椅子打开最侧边的抽屉,掏出几罐药,倒出定量的药片就着保温杯里的温水咽下去。
舌尖触碰到白色的药片时,能感觉到一阵苦味,明佳面不改色地吞咽下去。
在病情稳定后,医生给她换了另一种药,剂量比之前要少,但是更苦了。
置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又震了一下,连带扣在上面的手指也跟着抖了一下。
“那……我去接你?”
苍白修长的手指绕着簇簇鲜丽的红,抽出了开得最盛的一枝,停留在掌心像是从乳白的雪里陡然升起的火焰。
“老地方,我还在那里。”
回复完之后就彻底地摁灭屏幕,将手机扔在了干净柔软的床上,缓缓地陷进去了。
说是老地方,其实就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
跟三十年前的老房屋样式差不多,一楼大多用作店铺,二三楼则是居住生活的地方,由一架刚翻新的木质楼梯连接着,踩上去会有细微的声响。
一楼是一家花店,父亲去世后就只剩母亲一个人在打理,进货、营销、配送,还要照顾尚且年幼的明佳。
她曾经靠在母亲的怀里──那瘦弱、苍白的手臂稳稳地环着她,从一朵玫瑰的绽放开始,一点点地带她体验明艳的、馥郁的、会绽放会凋谢的温柔。
她在这间老旧的房子里度过十多年,这里有瘦弱的母亲和她的爱。
母亲去世后她请人帮忙看管花店,是一个四十出头的阿姨,姓刘,是个很温和的人,她低头修剪枝叶的侧脸有一点像母亲。
祁晚会知道这里其实是一场巧合,那次天气炎热,母亲在派送完订单之后有些头晕,暴晒再加上患有低血糖,差点在路上晕倒了,还是祁晚把她送回来的。
说来有些荒谬,她们两个在同一班却没什么交集,明佳不怎么喜欢热闹,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那次算是她们两个第一次搭话,也是自那之后,她们两个才渐渐熟悉。
她们那一届附中周末只放单休,祁晚有时候会来这里帮忙,踩着咯哒咯哒响的楼梯,手里提着两份早餐,把昨天晚上熬夜看小说的明佳从床上捞起来。偶尔晚了也会在这里吃晚餐,她喜欢母亲做的五花肉。
明佳把花重新插进花瓶里,小夜灯柔和的光线顺着她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蜿蜒,最后隐入黑色睡衣勾勒的曲线深处。
瘦削的身体被黑色的丝质睡衣包裹着,V型的领口延展到胸口处,突出的锁骨被照得莹润秀气,明佳是天生的衣架子,普通的睡衣也能穿得像拍时尚杂志。
细密的眼睫低垂,形成的阴影压在面颊处,像闭上了眼睛。透过苍白的、磁白的皮肉,能看见底下交错的、病态的青筋。
她白得不健康。
好吧,我有点后悔了。
明佳暗暗地想。
她今天挑了一件V领的红色长裙,白皙的肌肤在镂空的设计离若隐若现,衣摆垂到修长均匀的小腿,踩着一双黑色薄底高跟鞋,打扮得窈窕秀丽,漂亮得像手里拿着那束妖艳欲滴的玫瑰。
精致的妆容、精致的发型、精致的穿搭,和不太精致的同伴。
明佳有些不可置信地把鼻梁上的墨镜推到头发上,一脸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人。
标配的白T牛仔裤,和一辆绿白配色的小电驴。
祁晚骑着小电驴笑盈盈地在台阶下等她。
“……”
明佳低头看着自己的长裙,再看看祁晚骑着的小电驴,突然感到有点无助。
“……你上哪找的车?”
“找陈昼借的呀,今天周末她不用上班,我就问她借咯。哦,就昨天你遇见的那位。”
祁晚看见明佳出来后眼睛都亮了,恨不得掏出手机拍一张。
明佳这家伙,跟我出来还打扮得这么漂亮,果然她心里有我。
不过,穿长裙是不是不好坐这种电瓶车啊。
祁晚终于意识到了明佳沉默的原因,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那个……我过来休假也没带车,你要不……将就一下?”
祁晚拍拍小车皮质的座椅,小心翼翼地提议。
“你试试侧着坐呢,就像偶像剧里那样。”
“……”
明佳侧过头叹了口气。
妥协了似地走向祁晚,把手里的那束玫瑰塞进了祁晚的怀里,扶着她突然变得僵硬的肩膀侧着坐上了肩负重任的小电驴。
祁晚喜滋滋地收下了那束玫瑰。
明佳这人总有些老套,跟人约会总喜欢带一束花,祁晚当年每次约明佳出去玩,总能看见明佳抱着一束鲜花乖乖巧巧地在花店门口等她。
当然,现在也是。
强硬地把出去玩和约会两个概念混淆的祁女士心情很好地请心情不太好的明女士代管她宝贵的玫瑰花,她要开车不方便拿花。
戴好头盔了祁晚确认明佳已经坐好了,才缓缓启动车辆,掠过的风微微扬起明佳红艳艳的裙摆,轻柔地半环住祁晚的腰。
明佳也很给面子地靠近祁晚,纤细白皙的手臂松松地搭在祁女士的肩膀上,激起一阵酥麻的痒。
祁晚在明佳靠近时闻到一股浅淡而清甜的香气,在她的鼻尖萦绕。
也许是家里开花店的原因,明佳选香水时更偏爱清甜的花香,跟她清冷的性子一点都不搭边。
她以前在花店帮忙的时候,经常一待就是大半天,浸在花香里,回来的时候还能闻到那样的味道。
想到花店,祁晚的眼神黯淡了一会,她是在大三的时候知道明佳母亲去世的消息的,从恰巧跟她一个大学的同班同学那知道的。
明佳的母亲姓温,身材纤细到有些消瘦,喜欢在手上戴满手串,从细长的手链到檀木串一致排列。性格温柔,常常会在她上楼找明佳时送她一枝新鲜的花。
是个特别好的人。
明佳当时一定很痛苦吧。那段时光她不能陪在明佳的身边,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我们要去哪里?”
明佳似乎察觉了她突然的沉默,在沉默蔓延之前打断了她的想法,那双纤细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肩。
祁晚回过神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先不告诉你。”
“这也要保密?”
“那提前告诉你多没意思。”
明佳笑了笑,没再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