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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伤痕 ...


  •   夜色浓稠如墨,连月光都像被吸走了,只留下几点惨淡的星子。

      寂静的街道仿佛巨兽的喉咙,每一步踏在石板上的‘踏踏’声,都像敲在空旷的胸腔里,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得只剩回响。

      漆黑的街道里,微弱月光的映衬下,慢慢显露出一个女孩子的身影,看起来瘦瘦高高,然而却十分奇怪,这奇怪在于,若只看她周身的气度,实在不应当穿着这样朴素宽大的衣服才是。

      这件染墨的浅葱色袴衣本是父亲学生的备用品,此刻裹着她单薄的身躯,下摆还沾着编书时蹭到的松烟墨,如今混着血迹晕开成诡异的紫黑色。

      头发——这梳的发髻是很雅致的,看起来她的主人为了头发不少花心思,可是发上却没有一点珠饰,只有一根素气的木簪堪堪挽住,很有些不相宜。

      再细一点看的话,胳膊上似乎有很大的伤口,好在已经结痂,不再滴血了。

      这少女终于站定在一户人家之前,那门前木牌赫然是“炼狱”二字。

      她深吸一口气,手刚要身上去敲门,忽而又顿住,徒劳的垂了下来,正要她似乎鼓足勇气去真的敲门时,又被一阵脚步声打断,她于是寻声回望。

      月光吝啬地照亮了来人的轮廓:那是个挺拔如松的青年,一头火焰般燃烧的奇异红发,在黑暗中仿佛自带光源。

      他大步流星走来,羽织上金红交织的火焰纹路在微弱光线下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

      那双炯炯有神的金红色眼眸,锐利如刀,笔直地射向她,像燕尾的眉毛轻蹙,似乎在思考她的身份。

      刹那间,一个更矮小、更模糊的、属于童年的影子,毫无预兆地在她记忆深处晃动了一下。

      “少女,你在我家门前做什么?”

      未及她开口,这青年已经说起话来。

      他说话的声音真是有些大了,在这安静的街道响起,让她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不过虽然如此,她大概已经猜到这便是母亲友人的长子——炼狱杏寿郎。

      多年未见,他已是这般挺拔模样。

      不知道,他是否还记着自己…

      不知道,这里能否成为她的归宿…

      她原地站定,稳住了身形,袖中信的一角已经让她攥得有点发潮,右手紧紧压住了颤抖着的左手,终于在那人困惑的目光中把信递上前去,控制着呼吸,压着语调,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

      “我是和泉绫,母亲说,这里是最后的去处。”

      不料在递出信的一刹那,一只带着惊人热度、指节分明的大手猛地攫住了她的手腕。

      动作快如闪电,力道却控制得恰到好处,不会捏碎她纤细的腕骨,却足以让她动弹不得。

      她大惊,却无论如何竟挣不出来。

      只见青年撩起她的袖子,目光直直锁定在她手臂伤疤上,眉目一凛,语气焦急:

      “这是被鬼伤的!少女,你...”

      话头忽然顿住,他终于发现眼前少女脸颊正飞快涨红,单薄的胳膊用力往回抽,连青筋都绷了起来。

      这点力气在他看来微乎其微,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冒失,立刻松了手,轻咳一声掩饰,

      “少女,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但你这伤究竟怎么回事?你说你是和泉绫?和泉...和泉?你是...”

      随着他猝然放手,她的胳膊一下子回归自己的掌控,可刚刚跟他拔河的劲太大,这后坐力让她一个踉跄。

      好在对方一伸手又把她稳稳立住,他的发丝擦过她的脖颈,这突如其来的距离缩进让她又往后退了一步。

      先来了这么一遭,堆积的情绪忽然漫成山一样拔地而起。

      眼泪已经涌上眼眶,这对面的人看着威严,却不知为何有种奇妙的亲和力。

      心中的不安和委屈漫过了压抑的边界,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随情绪起伏起来,声音也不知何时带上哭腔,

      “是,我是和泉绫,我的母亲是和泉明,与炼狱夫人自幼便是好友…,你见过我的!”

      “在小时候。”添了句补充。

      “我的父亲是和泉雅人,是书院的院长,可一周前,不知为何,有鬼闯入家中”,她几乎有些喘不上气,狠狠呼吸了几口才又道,

      “彼时我刚从书肆编修归家,家已如血洗,我没有看到鬼的本体,但是还是种了术式,伤了手臂。”

      她撩起袖子,露出那绝对不是人伤的伤疤,虽然现如今已经结痂,可依旧不难看出当时伤的多重。

      “若非日出在即,我大概也根本没有今日见到您的机会。”

      她边哭边道,语气不经意带上恐惧带来的颤抖,

      “可他为什么不把我也杀了?偏偏只留下我一个…,我花了一些时间处理完家人的后事,却发现我已无路可走,无人可依傍,只想起母亲生前常对我提起的炼狱阿姨,告诉我若有一天面临绝境,这便是最后的去处…”

      说罢,她一只手攥成拳擦着眼泪,死死咬住嘴唇,盼着自己别再如此情绪失控,低下头,而另一只手又把信往青年处又递了递,

      “这是炼狱夫人给我母亲的信…”

      青年没再追问,接过信便径直收进衣领,没有半分迟疑。

      看着少女强忍却止不住的颤抖,向来爽朗的他,此刻却搜刮不到任何的词句来安慰。

      他的记忆也在闪动,幼时母亲常在自己耳边提起和泉明,家中也有不少两人的书信往来。

      母亲最爱的书中,更夹着和泉明提字的书签。可自母亲去世后,两家便淡了联系,如今骤然相见,就是闻此噩耗!

      进入鬼杀队以来,确立了要成为柱的目标以来,他已看过太多的生离死别。

      失去父母的孩子,失去恋人的女子,失去友人的青年…

      他们的泪水让他一次又一次坚定着灭鬼的信念,这天下的恶鬼,总有一天都要死在他的日轮刀下!

      总有一天,我会砍下你们的头颅,为这些无辜死去的百姓,为这些无由破损的家庭,为一个幸福平安的未来!

      他坚信这样一天的到来。

      他低头看向泪水决堤的少女,

      “和泉,我向你保证,我会除尽天下恶鬼,哪怕燃烧我的生命。我记得你的姓氏,你是母亲疼爱着的孩子,那便是我的亲人,请把这里当做你的家吧,这里是安全的。”

      他呼唤守夜的下人开了门,仔细嘱咐管家要为和泉收拾一间最好的屋子,又请来医生,被鬼伤的伤口,不是用普通的药就可以疗好的…

      看到这一切,眼前的少女突然安定了下来,定定对着杏寿郎说了谢谢。

      杏寿郎只觉眼前人影一晃,她竟直直倒了下来。

      他反应极快,伸手便稳稳托住她的肩膀,才没让她摔在地上。

      家破人亡的剧痛、一路奔波的强撑、那颗在风雨里悬了许久不敢松懈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寻到了片刻安定,也终于撑不住了。

      已经足够了,好好睡一觉吧。

      (和室内)

      “欸?”

      “她是不是要醒过来了?”

      “快去通知公子!”

      “那我去叫医生!”

      和泉睁开眼睛前,已听到了周围的熙攘,睁开眼,眼前忽然落入的明亮让她忍不住又眨了眨眼。

      适应了光线后,目光闯入一个小姑娘,大约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另有一位中年的妇人,年约三十,两人看着都很和善,正关切地注视着她。

      空气中淡淡的药香混合着血腥气。

      “和泉小姐,你醒来了,你昏睡了一天多,我们都十分担心你,公子也十分担忧你,我们看你醒来,已经差人去唤医生和公子,相信他们马上就到了。”

      和泉正要撑住身体坐起来,却感到手臂一阵疼痛,这才发现胳膊原本结痂的伤口又被包上了纱布,渗出血迹来,她有些不解,不过忽然听到门外走廊一阵走动声,又随着“刷”的一声,房间的门被拉开,

      那天见过的青年——炼狱杏寿郎就这样大步走进来,许是看到她精神不错,他脸上也绽出了微笑,是一副很可爱的表情,眉毛好像也掩不住主人的心情,向上扬起来。

      “少女,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昨天你直接晕在了门口,真是让人担忧啊!你这瘦弱的身体,必须得好好吃饭才行,没有强壮的身体,怎么健康的活下去呢!”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昂扬,给人积极的能量。

      而医生就跟在他身后,医生细细的讲解了她的病情,除了精神和体力的双重透支外,那看似已经结痂的伤口才是她晕倒的主要原因。

      伤她的鬼大概级别不低,伤口沁入了毒素,短期内虽不会有事,可日子一长,就会慢慢消耗掉生命的活力,将人引向死亡的悲剧,为安全起见,只好重新清创上药,接下来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是的少女!关于你家的事情,我已经给主公传了信,相信不久一定能知道是哪只鬼害了你的家人,而我也一定替你报仇,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他望着和泉,眼中满是坚定。

      “接下来你就养好身体,把体魄锻炼的更健康些!炼狱家就是你的家,请一定放心的生活下来吧。”

      炼狱杏寿郎的眼睛就这样直直地注视着和泉,他双手用力按在膝盖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身体前倾,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可靠姿态,看着他,和泉心底的不安竟真的慢慢退下去了。

      只是,还有一件事。

      她咳嗽一下,刚要说话,却发现由于昏睡,嗓子嘶哑的厉害,不想炼狱杏寿郎已适时地递上一杯水,她惊讶于他的细心,原以为这样的人,不会在乎小事。

      “炼狱先生,此番贸然投奔,已经很过意不去,还劳烦你这样体贴上心,愿意为我报仇,我感激不尽。只是炼狱先生,我不敢受如此大的恩惠,和泉家虽已败落,但读书写字的本事还在,不知道府上有什么我能做的?”

      “这么巧!小公子不是正好在延请先生吗?可是那位先生家中忽然有事不来,不是让大公子十分头疼吗?”一个稚嫩的女声忽然冒了出来,正是醒来时看到的那个女孩儿。

      “小蝶,不许多说。”旁边的中年妇人正捂住她的嘴,小女孩很有些不服气地看向妇人的眼睛,又在妇人一个凌厉的眼神下收了目光,悻悻收声,想必就是这女孩儿的母亲吧。

      “那炼狱公子,就让我来吧!”和泉立马看向炼狱杏寿郎。

      “少女,不必称我公子,叫我杏寿郎就好。”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对于被母亲捂住嘴的小蝶,他悄悄投去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没关系,想了想又道,

      “千寿郎确实到了开蒙的年纪,但是你刚刚经此变故,中毒又刚解开,医生也说你十分虚弱,我想你还是静养为好,先生的事情我再找就好,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自己休整好,变得更加强壮啊!”

      炼狱杏寿郎摇了摇头,神情十分坚决,似乎她不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就一定不要做别的事情。

      “炼狱先...杏寿郎,谢谢你的体贴,但是请不要担心我,让我忙起来,或许可以暂时让我从那些记忆中更快的走出来…”

      她低下头,那些记忆压在心里无法忘却,如影随形,

      “我……真的已经没事了!既然千寿郎也正好需要一位先生,我想来自和泉家的我会是很好的选择。”

      少女的眼底闪着执着的光,面对炼狱杏寿郎,她并未回避,一阵目光的交锋,终究是炼狱杏寿郎败下阵来。

      “那么少女,千寿郎就拜托给你了,只是你一定要以自己的身体为先,他若有什么不听先生话的,你只管教训!”炼狱杏寿郎眼中大有“你放心,一切来”的神情。

      “另外,若是少女感到好些了,可以去见见我的父亲,自我的母亲去世后,他大受打击,此番听到你来的消息,一方面为你家的事情伤痛,一方面也很想见见你。”

      炼狱杏寿郎说到后面,语气却渐渐低落下来。

      母亲琉火若还在,知道了和泉家的事,该有多难过呢?

      她一定会把眼前的少女搂进怀里两人大哭一场吧,一定会为她细细安排关照她吧。

      可是曾经绿窗夜话的密友,在世事弄人下,却只能在奈何桥相见了。

      “炼狱先生!炎柱炼狱先生!主公大人有事急召!”一只鎹鸦忽然从窗外飞了进来,绕着炼狱杏寿郎徘徊。

      炼狱杏寿郎对鎹鸦点点头,很快的站起身,看了一眼和泉,“那么少女,我先走了,这里先拜托给你了!”

      便朝着鎹鸦指引的方向离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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