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阿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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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尔随便进了一个门面还算看得过去的店。
虫少，正适合他这样来路不明的虫。
店里的亚雌很有服务精神，没对他这样一个怪异的雌虫甩脸色。
阿米尔转手卖了伦诺克斯给他的上个世纪的老古董，换成一个手表样式的随身终端。版本不算新，但方便跟着他进入军校。
买完终端，阿米尔没多在中心区逗留。趁着天色早，随手买上几个营养罐头，作为接下来几天的口粮，回到了东区。
不像深夜那样，街道四处暗藏危机。白天的东区还算得上一片祥和。
起码表面上是如此。
有商户很平常地开门做生意，也有行虫在大街小巷间穿梭。
但商户帘子背后究竟做的什么生意，往来虫又是为了什么而奔波，不得而知。
阿米尔挑了一条最远的路，又弯弯绕绕几个圈子，直到彻底确保身后没有尾随的虫后，才放下警惕，走进自己在东区临时居住的小楼。
长舒一口气，阿米尔疲惫地瘫倒在床上。
“阿糯啊，我可怜的阿糯。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阿米尔想起自分别后，久无音讯的阿糯，忧心忡忡地喃喃低语。
“你独自一虫在外，肯定受了很多苦吧。”
一个等级还不错的雄虫，在战争中被军部带走，他的下场简直可想而知。
无非是作为军雌们公用的精神梳理师。
运气好点的话，也许军部愿意为他提供生活质量的保障。
阿米尔不知道阿糯的等级具体是多少，但第一次生理觉醒后，阿米尔敢肯定阿糯的等级比他自己要高。
......
阿糯是艾米在穿过来的第一年末捡到的。
新虫皇正式执政前七年。
旧历373年，艾米穿书，成为年仅5岁的雄虫阿米尔。
他突兀地出现在新旧虫皇势力双方雌虫厮杀的战场上。
刚接收了一堆关于穿书信息的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杀红眼的虫化雌虫已经顾不了太多，甚至是不分敌我，视野内的一切生物都刺激着他无限敏感的神经。
撕碎......毁灭......
尖锐的虫爪向愣在原地的阿米尔袭来。
那一刻，呆愣的阿米尔只听得到尖爪破开空气的尖锐摩擦声，以及随之而来浓重到令虫窒息的血腥气。
阿米尔以为自己要死了。
不然怎么眼前淌着这么多滚烫的血。
待他的五感渐渐从巨大的惊恐中恢复，阿米尔颤抖着手抹开眼前的血。
一个独臂雌虫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他的视野。
雌虫右胳膊被虫化军雌的虫爪洞穿、撕裂，整条手臂被硬生生地拉扯下。
原本充满爆发力发手指，现在只能无力地垂落。
汩汩鲜血从雌虫的伤口中喷涌而出，即使是雌虫变态的自愈能力，一时半会也难以止住。
阿米尔惊醒，一屁股摔倒在地。
他张开嘴想要哭嚎、尖叫，却半天都发不出声来。
此刻，一个无比清晰的想法出现在阿米尔的脑海中：
是这只雌虫为他挡下了虫化军雌的一击。
这辈子包括上辈子，阿米尔从没有这么清醒过。
前面的独臂雌虫还在与虫化军雌鏖战。
对方步步逼近，迫使他不得不开始虫化。
明亮鲜艳的虫纹从他肌肉鼓起的肩背上生长，逐渐蔓延到他的脖颈，没入他沾满硝烟和尘土的棕色头发。
下一秒，伴随着如钢铁般坚硬的漆黑虫翼从他背后伸展开，他的手也化作了坚不可摧的利器，直取对面军雌的头颅。
瞬息间，军雌身首分离。
见此景象，阿米尔控制不住哆嗦地往断臂残肢中躲。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害怕眼前的雌虫和倒下的那只军雌一样，转过身来对他下爪。
阿米尔的动静很小。
但这点细微的动作逃不过五感无限放大的虫化雌虫。
包括他惊恐害怕的情绪，都一清二楚。
伦诺克斯，这只棕发雌虫，收回翅翼，转过身来。
阿米尔猝不及防地和一双温柔的绿色眼睛对视上。
他有点不敢相信，这样一双平静包容的眼睛，属于一个刚刚果断结束了一条性命的雌虫。
神秘繁复的虫纹还攀附在伦诺克斯的颈旁，颜色未褪。
背后爆炸声不绝于耳。
阿米尔模糊地听到雌虫的暗自惊讶，
“这里居然会有雄子？”
片刻的无声对峙之后，
疲惫的棕发雌虫在废墟中单膝跪下，向阿米尔伸出手。
刚刚结束虫化的手还止不住地轻颤。但他伸向阿米尔的举动又是如此坚定。
伴随着战场上最后决定胜败的爆破声，眼前的雌虫行了一个古老而优雅的礼，富有磁性的声音低沉：
“我是菲迪拉德家族的伦诺克斯，请阁下允许我护送你离开。”
话音刚落，元帅克里迪部下的号角声吹响。
接连三声，一次较一次高昂。
代表着新虫皇势力获胜的消息随之传来。
先前火爆的战场在一息之间，恢复了沉寂。
剩渺远的号角声回荡于此。
眼前棕发雌虫的绿眸失神。
“伦......诺克斯？”
阿米尔用稚嫩的童声不熟练地呼唤眼前的雌虫。
伦诺克斯勉强将眼神聚焦到阿米尔一片黑灰的脸上。
刚刚虽然疲惫但眼神明亮的雌虫一下子好像被抽去了灵魂。
“菲迪拉德家族......战败了。”
他苦笑着说。
一滴眼泪从伦诺克斯的眼角滑落，滴在阿米尔的手心里。
阿米尔踉跄着爬起来，上前给了这位战败的军雌一个拥抱。
菲迪拉德家族战败，主星域不再允许他们家族的虫进入，伦诺克斯无处可去。
再加上阿米尔这个来路不明的雄虫小拖油瓶，伦诺克斯最终带着他定居在主星域南大门外的边缘星。
这年冬。
寒风凛冽，洁白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将这片荒芜贫瘠的土地覆盖。
自终战结束后，新虫皇先是清除了主星域残存的敌对势力，再接二连三地派军队来边缘星进行几番清扫。
既是扫清趁帝国之危来犯的异族和异兽，也是借此名义寻找失踪的菲迪拉德家虫。
要对他们进行赶尽杀绝。
本就毫无生机的边缘星，因为接连不断的战争，生存环境变得更为恶劣。
伦诺克斯和阿米尔经常处于饥饿的状态。
在边缘星，货币并不流通。虫与虫之间进行交易大多数还是依靠最原始的以物换物的方式。
伦诺克斯用他身上一些旧贵族的玩意儿换来了一间勉强容纳他们二虫的屋子。
阿米尔来时干干净净一个虫，就只有一件从头拖到脚的衣服蔽体。
根本指望不了他。
伦诺克斯也没想着指望一只雄虫。
在老贵族的观念里，雄虫就应该是被呵护的易碎品、奢侈品。
伦诺克斯自己确也在默默践行这条观念。
包括但不限于：
自己连续二十天不进食，却保证阿米尔一日三餐；在寒风凛冽的夜晚，用自己的肌肉大衣给阿米尔保暖；每天看着外面流血斗争，还要坚持给阿米尔讲主星城堡里小雄子快乐生活的故事......
阿米尔表示：听过快乐小雄子的故事之后，越发觉得现在这日子没盼头了。
以及要不是阿米尔有一天心血来潮，仔细数了一遍收集起来的空营养剂盒子，他怀疑伦诺克斯能活脱脱把自己饿死。
最后还是阿米尔举着勺子喂到伦诺克斯嘴边，他才涨红着脸堪堪接受，变成了一天一罐营养剂。
至于肌肉大衣，在阿米尔强烈拒绝并硬抗了边缘星一个夜晚的寒冻后，第二天晚上，他乖乖地缩回了伦诺克斯温暖的怀抱中。
阿米尔：雌父身上香香的。
两只虫在边缘星求生的日子虽然艰难，但也勉强能维持个大半年。
然而随着伦诺克斯随身携带的有价值的玩意逐渐用完，家里的物资告罄。
阿米尔看着伦诺克斯在第399次对着他手里的怀表发呆。
“伦诺克斯？”
陷入沉思的雌虫惊醒。
在科技发达的星际时代，也就只有菲迪拉德这样古老家族的家虫还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了。
“阿米尔，这好像是我身上最后一件物品了。”
伦诺克斯苦笑。
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阿米尔知道这个怀表对伦诺克斯有特殊含义，不然他也不会留到最后，以至于反反复复纠结到第399次。
灵光乍现，计上心来，这正是个好时机。
阿米尔走过去捏了捏伦诺克斯左臂紧实的肌肉，
软声道：
“伦诺克斯，我们去战场上拾荒吧。”
军雌身上多多少少会带点有用的玩意。
只是虫族斗争向来惨烈，战场上的尸体很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来。
散落的物品要去尸山血海里挖。
其实这不是阿米尔第一次向伦诺克斯提议。
前几次都被伦诺克斯以身上还有值钱的东西为由，拒绝了。
阿米尔知道这种行为对一个传统老贵族雌虫来说很为难。
但生计为大啊。
活在贫穷的屋檐下，哪有虫能不低头！
伦诺克斯纠结得眉头都拧成一团，最终还是答应了阿米尔的提议。
......
雪是战争过后最好的清道夫。
一切污垢都被洁白覆盖。
伦诺克斯不放心阿米尔一只雄虫幼崽独自留守，于是把他抱在身上，用左臂托着。
阿米尔自半年前穿越过来后第一次回到废墟中。
有了雪的掩埋，眼前的景象已经大不相同。
辽阔，空旷，孤寂......
这是阿米尔的印象。
有零零星星的几只虫分散在雪地里，弯着腰挖掘。
他们也是拾荒者。
指望找点还能用的武器防身，亦或者换钱换物。
一阵夹雪的寒风吹来，阿米尔忍不住搂紧了伦诺克斯的脖子。
伦诺克斯抱着他，在半个小腿深的雪地里举步维艰。
一块突出雪地的钢板引虫注目。
大概是一座在战争中无辜受牵连倒塌的楼房。
伦诺克斯将阿米尔放在钢板上，扫干净周围的雪，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裹上，包成一个小团子。
嘴都被捂上的阿米尔：......
算了，独自在异世能被贴心照料是福分。
伦诺克斯把阿米尔安置好后，自己在周边开始搜寻。
凭借着高等雌虫敏锐的眼神，他可以足不离开阿米尔半米，而目探百里。
阿米尔挣脱衣服的封锁，自然也逃不过他的感知。
不过伦诺克斯没有太在意，只当是雄虫的调皮。他有足够的信心，阿米尔过不了多久会自己把衣服裹回去。
就像寒夜里阿米尔钻回他的怀抱一样。
阿米尔不知道伦诺克斯怎么想，他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不会被冷死，而是先窒息而亡。
他还不想重获新生半年不到就丧命啊。
阿米尔疯狂挣扎。
当然，只是在他眼里的疯狂。
在雌虫眼里，也许和被塑料袋困住的小猫胡乱挥舞爪子一样。
阿米尔的挣扎是有效的，外围裹上的一层衣物终于松动脱落。
不等伦诺克斯回来给他重新包上，阿米尔自觉地捡起大衣，披上。
扮成一副听话的好宝宝雄虫的样子，瞪着他乌黑溜圆的眼睛，与棕发雌虫无辜对视。
伦诺克斯落败。
他上前揉了揉雄虫乖顺的黑发，无奈笑，
“阿米尔，别把自己冻坏了。”
阿米尔眨巴着眼睛，示意他会照顾好自己的，让伦诺克斯放心。
待到伦诺克斯转身，阿米尔终于得到机会释放他酸麻的腿。
站起来伸胳膊踢腿，扭扭腰，嘿嘿嚯哈，就差在钢板上打一套咏春拳活络气血了。
在进行体转运动的时候，钢板钢筋间的一个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阿米尔走过去，蹲下身，伸手努力地去够缝隙间一个白色的物体。
指尖触及，竟是意外有点柔软的触感。
吓得阿米尔赶快收回手。
那是什么？
阿米尔在缝隙外不停地变换角度，借着透进去的一点天光，企图窥见这个神秘物体的全貌。
好像......是个白色的蛋？
心里有了底，阿米尔再次向它伸出虫爪子。
几番滚动纠缠，终于从缝隙中扒拉出一个暖白色的蛋。
阿米尔抱着这颗和他脑袋差不多大的蛋，翻来覆去地研究。
良久，
这是一个雄虫蛋！
阿米尔凭借着原身的传承记忆，自信地得出这个结论。
在虫族，雄子蛋一般呈现白色，个头也会比雌子蛋小一些。
越是高级的雄虫，蛋壳越是莹白发亮。
雌虫则完全相反。
雌虫的蛋生下来会带有花纹，也就是未来雌虫成年后，虫化时会出现的虫纹。越是高级的雌虫，虫蛋上的花纹会越华丽鲜明。
眼前这个蛋个头偏小，没有花纹，通体呈现出一种暖白色，大概率就是一颗等级不算太高的雄虫蛋。
不管雄虫蛋雌虫蛋，还是高级蛋低级蛋，怎么说都是战场上残留下的小生命。
不容易。
在虫族，和平时期，军队的任务主要是剿灭一些异兽、维护治安。
孕雌一般不会上战场，临产的军雌还可以申请产假。
倒不是因为军雌生育后需要静养。
以他们的变态身体素质和忍痛能力，生完蛋下一秒下地可以狂奔个十公里。
而是因为在注重生育的虫族，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是很值得庆贺的。
即使是最不顾家的雄虫，也会停掉外边的娱乐活动，回家陪伴幼崽和雌虫。
战时则不然。军力的大量消耗要求在役军雌不得不全部进入作战状态。
一场战争下来，战场上兴许可以捡漏到好几个蛋。
大多数情况下，这些蛋都来不及被孵化就在炮弹激光中灰飞烟灭。
如果有少数幸运的蛋能活到战争结束，那么清扫战场的虫会把他们捡走，送去福利院。
能不能从福利院的自动温箱孵化成功，还要看它们自己的造化。
出生在战场上的虫蛋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即使活下来，成功孵化出小虫，也有很大概率长残。
要么身体孱弱，胆小敏感；要么残暴嗜血，难以控制。
阿米尔抱着手中的蛋，内心激动。
这种感觉对初入异族社会的他来说很神奇。
小小的一个蛋里，竟然装着一个和他一样的生命体。
“伦诺克斯！”
阿米尔站在钢板上对着不远处的棕发雌虫挥手。
伦诺克斯刚一抬头，瞳孔瞬间缩成了一个点。
脖颈处的虫纹甚至有隐隐冒出的趋势。
阿米尔抱着蛋紧张，
“怎......怎么了？伦诺克斯？”
他感觉伦诺克斯像是瞬移到他面前一样。
待雌虫看清楚他怀抱里的蛋时，眸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
“我竟然没有感知到这个小家伙。”
伦诺克斯有点自责地说着，伸手抚向阿米尔怀中的蛋。
他们之间的空气再次变得凝重。
“不......不！阿米尔！放下这个蛋！”
眼前的雌虫突然语气激昂地说。
阿米尔：......
阿米尔很懵。
他看着伦诺克斯发红的眼睛，内心一万个不理解。
怎么突然又炸毛了？
眼看着伦诺克斯魔怔似的，阿米尔真心害怕他直接把蛋夺过去，在地上摔碎了，不由得默默抱紧怀里的蛋。
自以为不被发现地往后挪了几步。
“这个蛋，是......不是......”
几个音干涩得像是从伦诺克斯的齿缝里硬挤出来的。
什么是不是的。
阿米尔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比起蛋的问题，伦诺克斯现在一副语无伦次的失态样子更令他害怕。
自知失态，伦诺克斯背过身去，平复心情。
他艰涩的声音传来：
“这个蛋的壳已经软了，里面的虫，活不下来。”
“扔了吧。”
很不对劲，阿米尔心想。
平常对自己温柔包容的雌虫，今天一反常态。
但要阿米尔丢掉这颗蛋，对一个小生命视而不管，他做不到。
他放软声音，对着面前雌虫冷硬的背影撒娇:
“伦诺克斯，试一下吧！它现在还活着呢。”
“我们试试，说不定这个小雄虫可以孵化出来。”
“我可以一天只吃一个罐头的，剩下两个都给他！”
沉默......
雌虫长叹一口气。
撒娇的雄虫幼崽，任何一个正常雌虫都很难抵抗得住吧。
伦诺克斯转过身，垂下眼睫，遮盖住他已经变得赤红的双目。
声音中还带有些哽塞：
“好......”
反正带回去，也是一死。
阿米尔没有听出来。还沉浸在家里将要新添一个虫口的幻想中。
他开心地抚摸着软软的蛋壳，感受到里面小虫微弱的回应。
“你叫什么名字好呢？”
“软软糯糯的，好像一个小团子。”
“那就叫你阿糯吧！”和我的小白猫一样。
“伦诺克斯，你觉得怎么样？”
棕发雌虫抱着阿米尔沉默地走向他们的小屋，没有回应。
阿米尔自讨没趣，噤声了。
想不通伦诺克斯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黑夜笼罩雪原，风声在废墟间哭嚎。
也许只有伦诺克斯知道，这颗蛋里根本不是什么雄虫。
而是一个还未出生就会伪装，甚至差点骗过他敏锐五感的雌虫幼崽。
除此之外，这还是一个来自元帅克里迪家族的雌崽子。
伦诺克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阿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