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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邻火融冰 ...

  •   赵令灼看着女人,沉默片刻,开口道:“两位若是不嫌弃,要不去我那儿喝碗热汤面?刚熬好的鱼汤,帮我尝尝鲜?”

      女人愕然抬头,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男人猛地抬眼,死死盯着赵令灼,似乎在判断这是嘲讽还是施舍。

      “不……不用了……”女人摆手,声音带着笑。

      “就当是邻里走动。”赵令灼语气坚持,“汤面管够。”

      女人看向男人,男人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嗯。”

      赵令灼点点头,“刚好我钱没带够,去我店里取。”

      堂屋里,佩竹和两个小丫头眼巴巴地看着掌柜解开草绳,露出里面四个白胖子。

      赵令灼抬眼说道:“愣着干嘛?多准备一双筷子。”

      隔壁包子铺的那个男人没有来,说要看铺子,女人倒是来了先收了钱,本还是要走但耐不住阿灼的热情。

      热腾腾的鱼汤面端上桌,女人看着碗里筋道的面条、嫩滑的豆腐和翠绿的葱花,有些手足无措。她小口啜了一口汤,滚烫鲜美的滋味让她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对了,昨日帮我,我竟还不知嫂嫂姓名?”赵令灼等她吃了一会,才开口问道。

      “嗐,我叫张花,街坊都叫我张嫂,方才你见到的是我男人,张二牛。”

      赵令灼又问道:“那二位在这条街,做了多久包子?”

      张嫂道:“有十八年了……打从嫁过来就跟着二牛他爹学做包子。我们都是城西张家洼人,祖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指着这点手艺在城里扎根呢。

      赵令灼掰开一个包子,然而,就在她咀嚼几口后,一股极其细微错辨的酸味,猝不及防地在舌根深处弥漫开来。

      “那你们只做肉和菜的两种吗?”

      张嫂嗦了一口道:“朱雀街这边最好卖的就这两种,不过节日期间还会弄些别的口味,有甜的、蟹肉的、红枣的,那时候人更多容易卖。”

      赵令灼点了点头,张嫂见她不怎动口吃,反倒是旁边三位小娘子吃的很香,便问道:“包子怎么样?”

      赵令灼看见对方带着一丝期盼看向她,面上不动声色:“好吃,面发得真筋道。”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就是……我从来没做过包子,看您这手艺,真让人眼热。能教教我不?”

      张嫂一愣,随即脸上堆起笑容,带着点朴实的得意:“哎哟,这有啥难的?最关键的是和面和包边手法。”

      赵令灼却像是真来了兴致,看了眼旁边的佩竹,佩竹不声不响地离开,回来时带了一团面。

      萧谨溟独自坐在另一张桌子,面已经吃完了,抬眼看着赵令灼学模包包子。他这次没有怀疑什么细作接头,毕竟这张记包子铺的张氏夫妇他熟悉。

      面吃完了,包子手艺也学得差不多,隔壁张二牛唤声把张嫂带走了。张嫂临走前还十分多管闲事地提醒赵令灼,萧谨溟这个男人不能长雇,他在西市的七街里是出了名的散活佛。

      赵令灼的心思全在包子上,没有当回事,她盘算拓展一个新鲜便宜的包子业务,让朱雀街乃至西市七街的穷苦百姓都能吃到饱。

      第二日的生意比第一天好得多,不到申时食材便空了,赵令灼先放了伙计回去,自己计划着明日的菜。

      她自然不会以“三文钱”作为长久招牌,先吸引客人,等声名出去了,就得推炒菜,毕竟要赚钱的。

      翌日,玲珑馆门口挂出了新木牌:“玲珑鲜肉包,五文钱两个。”

      赵令灼亲自调馅,肉馅肥瘦得宜,葱姜细碎如泥,盐糖酱油香油调配精准。面是佩竹照往常面条胡饼揉的,虽不如张氏夫妇劲道,却也松软可口。新鲜出炉的包子白胖滚圆,香气四溢,配上本就火爆的三文鱼汤面,玲珑馆的早点生意瞬间爆棚。

      隔壁,张记包子铺的蒸笼依旧冒着白汽,却门可罗雀。张二牛蹲在门口,吧嗒吧嗒吃着自家包子,脸色阴沉得像锅底。张嫂则坐在蒸笼旁,望着玲珑馆门口排起的长队,眼神黯淡。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玲珑馆人声鼎沸,包子铺冷清死寂,张氏夫妇也愈发沉默,卖菜的老农路过也没搭理人家。

      这天晌午,玲珑馆过了早市高峰,堂屋里只剩几桌吃面的散客。张二牛夫妇低着头走了进来,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一碗汤面。”张二牛闷声道。

      佩竹正要招呼,萧谨溟却抢先一步,挂着惯常的笑脸迎上去:“张哥张嫂,稀客啊。一碗鱼汤面是吧?马上来。”他转身时,嘴角却咧出二两笑。

      佩竹看在眼里。

      面很快端上,张二牛埋头吃着,一言不发,萧谨溟状似无意地在旁边擦桌子,忽然“哎呀”一声,张二牛倒在地上。

      张嫂却猛地抓住他的胳膊,脸色煞白:“当家的,你……你不舒服?”

      大堂不大,很快吸引别的客人。只听见张二牛咬牙喊:“有毒!”

      客人大惊失色,有几个刚来的连忙跑出去。

      佩竹喊来赵令灼,赵令灼哪见过如此,汤和面都是一块出来的,别人吃着也没事。

      她忙不迭站起又蹲下看张二牛,半晌才喊道:“佩竹,快叫大夫。”

      此时又有一个客人捂着肚子说隐约作痛,吓得旁边几人脸色煞白,就追问赵令灼是不是下药了还是食材不新鲜?

      萧谨溟拦住佩竹道:“在下方巧学过医,在王老的铺子里也抓过药。”

      旁边有人认出,还附和着让他赶紧看看,别耽误了时辰。

      佩竹可不相信,总觉得这几人是“勾结”来的,目的就是让公主开不了店,老实回宫。

      萧谨溟立刻凑近,一脸关切:“张哥,我老家有个赤脚医生,专治心口闷气短,我跟着学过,先您搭搭脉?”说着,不等他反应,便伸手搭上他的手腕,装模作样地闭眼凝神。

      张二牛被他唬住,一时安静下来。

      “哎呀。”萧谨溟猛地睁眼,一脸凝重,“脉象浮紧,肝气郁结,心火旺盛,张叔,您这是……”

      萧谨溟扶起张二牛,依旧卖着关。

      张嫂十分好奇地问:“是……?”

      “是一口气堵在心里憋的。”萧谨溟笑道,“我来看看是怎么憋的。”

      张二牛埋着头的脸忽然通红,萧谨溟还十分惹人厌地扒拉他。

      众人一看,奇了,二牛的脸红润的胜过新娘子。

      赵令灼大概想明白了,这一闹剧随着张氏夫妇逃走,很快结束。萧谨溟还没过瘾,伸手便要给那肚子疼的客人诊脉,那客人又感觉不疼了,说是疑心病所致。

      没多久,赵令灼去了隔壁。

      张二牛指着赵令灼道:“你……你欺人太甚,俺们夫妻俩起早贪黑十多年,就指着这点手艺活命,你倒好,仗着……仗着……”他气得说不出话。

      张嫂抹着泪:“阿灼娘子,都知道您手艺好,价钱低……可您这包子一卖,我们……我们真是一点活路都没了呀……”

      赵令灼看着这对夫妻,心中五味杂陈。她想起那酸馅,想起张花教她捏面时的热心,想起张二牛摔打面团时的力气。她深吸一口气:“二位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自家生意,没顾及街坊。”

      她顿了顿,看着两人:“但玲珑馆的包子,用的是新鲜肉馅,每日现调现包,绝无隔夜酸腐,这一点,我问心无愧。”

      夫妇俩闻言,脸色变了变。

      “事已至此,”赵令灼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两人,“不如……咱们合作?”

      “合作?”两人愕然。

      “对!”赵令灼眼中闪过灵光,“您二位的包子铺,手艺底子在,尤其张哥这揉面的功夫,张嫂这调馅包包子的利索劲儿,都是实打实的本事。不如这样——”

      赵令灼想的是,玲珑馆提供面粉、馅料,张氏夫妇负责揉面、擀皮、包制、蒸制。做好的包子,玲珑馆可以代卖,挂的招牌还是‘张记包子’。卖包子的钱,五五分账。

      赵令灼的法子,对张氏夫妇来说只赚不亏。

      她看着两人震惊的表情,继续道:“反过来,您二位的包子铺门口,也可以挂一块牌子,‘特供玲珑馆肉米粥和鱼汤’有顺便想吃的街坊,可以直接在您那儿点单,我们做好了给您送过去。这样,您铺子也有了人气,不至于空着。”

      夫妇俩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砸懵了。张嫂迟疑道:“这……这能行?”

      “怎么不行?”萧谨溟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笑容满面,“我们只不过是占了一时的风光抢了你们的生意,张记包子在这条街还是有了名的。现在咱们两家凑一块,各展所长,拧成一股绳,还怕冷清?玲珑馆的客人多了,您二位的包子借着这股东风,不愁卖。您铺子挂了汤粥牌,也能带起人气,说不定还能卖点茶水、小菜,往后再在隔壁街开一家也不可知。”

      张哥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张嫂则激动地抓住赵令灼的手:“阿灼娘子……您……您真是活菩萨啊。”

      赵令灼摇摇头:“是街坊,就该互相帮衬。”

      一个月后,玲珑馆的门面虽未扩大,门头也未变,但细心的人会发现,堂屋里跑堂的伙计多了一个生面孔——那是张嫂的娘家侄子,手脚麻利,和箫谨溟一样,负责跑堂。

      玲珑馆的“张记玲珑鲜肉包”和三文鱼汤面成了绝配,名声传遍了周围两条大街。每天清晨,张氏夫妇早早就将在家包好的包子送上蒸笼,时不时的就往玲珑馆里送。包子铺门口那块“特供玲珑馆鱼汤”的木牌,也吸引了不少不想排队的街坊,铺子里重新有了人气,还特意拓了一个棚子,方便客人堂食,两家生意渐渐蒸蒸日上。

      然而,赵令灼却发现萧谨溟越发古怪。他每日伙计饭点,总会端着自己那份的饭菜出门,过一会儿又端着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空碗回来。起初她以为是胃口不好,可每次都打得满堂堂,实在起疑。

      这天傍晚,她见萧谨溟又端着碗出去,便悄悄尾随。只见他七拐八绕,竟来到了城西码头。

      码头上停泊着几艘货船,苦力们正三三两两蹲在岸边啃着干硬的窝头。萧谨溟走到一个僻静角落,那里竟支着个小破木桌,桌上摆着几个粗陶碗。他将自己碗里的饭飞快地拨进那些空碗里,然后再盖上浅浅一层菜,吆喝起来:“热乎饭菜,两文一碗,管饱!”

      几个苦力立刻围了上来,掏出汗津津的铜钱。萧谨溟麻利地收钱、打饭,动作熟稔。

      就在这时,一艘装饰考究的客船靠岸,船板上走下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蟒纹箭袖,腰悬美玉,身后跟着两个健仆。他一眼瞥见角落里的萧谨溟,脸上露出惊愕,随即是毫不掩饰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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