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坤宁有孕，为爱冒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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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过无数后宫争宠的故事，那湮没于历史尘烟中的一段段香艳残酷的争斗，曾经被我嗤之以鼻。如果一个男人怀中有无数女人风流轮转，那么为其争斗又有何意义。拼着一条命动用智慧阴谋只为已经不纯净的爱，只为再次躺在尚有别的女子余香的龙床之上，只为一朝凤袍裹身登入云端，实在可笑。爱若不专一不能长远，不如从来没有光临过生活。所以当我见识过爱情并决定嫁人的那一刹，我便告知我自己，如果有一天我的爱情被背叛，我可以决绝转身不再回头。然而纯净美好如远夜，他洁身自好的性子从不让我动用这个逼到绝处的念头。此生当我决意嫁入帝王家，我满心只为报仇雪恨只为回到前世，他爱谁谁陪他过夜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然而历史和我开了一个玩笑，在我沉迷于他就是桀年的幻想中时，在我纠缠于他或许真的是桀年的猜测之后，这个很有可能是我深爱之人的康熙在我面前牵起东珠的手，携她共度良宵，乾清宫前我眼见他们四目相投，风情无限，不忍端视。
我的心曾支离破碎，我含泪缝合，却将那根针遗落于上，于是每一次心动都会带来一阵心痛，一针见血。
于深夜归宫，紫禁城的风在坤宁宫四角攒尖的镀金宝顶上呼啸，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时而碰撞有声，吵得我一夜未眠。皇后内殿里的烛光不灭，宫人们自然也不会睡，整个坤宁宫烛火通明地一直到天色发白。我起身盥洗对镜，仿佛一夜经了数年风霜，蜡黄脸色，瘦削双颊，是脂粉盖不住的憔悴。梨落和桃绯也是一对黑眼圈，却在我妆容发饰之上更花心思，只因鳌拜除后皇上重立朝堂规矩，而各宫妃嫔必须每日给皇后请安，用孝庄的话来说，我必须担起皇后的责任来。
太皇太后的意思就是，我须在各宫妃嫔陪我的爱人过夜之后，再一张笑脸迎接她们真心或假意的问候，我要亲自嘱咐皇上雨露均沾，我要亲自替他管理那些和我争夺爱情的女子。怨不得历史上会出现那么多心狠手辣的后妃。嫉妒，那明明就是将任何女人催化成争斗高手的怨念，我望着镜中雍容女子，唯恐自己沦为她们中的一人，于是心惊胆战。
梨落巧手将长发分数十缕繁复盘起，每一缕发丝都用红宝细簪固定住，在耳际蜿蜒曲折成花瓣式样。旗头上别荣华累丝黄金展凤钿子，凤头垂红珊瑚串珠流苏，右边插一只紫色绢布嫩黄花蕊蔷薇。再望镜中自己，点染曲眉，朱唇榴齿，一身明黄色凤鸾串珠绣氅衣，外罩金色鱼线穿金色亮片烟云纱衣。荣光气场将一夜落寞赶得无影踪，而最让我讶然的是，我是第一次注意到此刻的我已完全脱离了少女稚气，俨然尊贵妇人满脸心计，周身布满严肃光感。十余年挣扎，和多舛命运艰难对抗让我容貌大变。这一瞬间我想到了佟妃，当年景仁宫中凤眼微挑的佟妃，我和她身形容貌气质此时竟然如此接近。命运的诡谲我于是领悟，她和珍宁一生拼争，我既然继承来她们的梦想同外貌，其实不应该让两个额娘失望。
所以对镜中自己微微笑笑，准备迎接风荡云卷，像历史上所有皇后那般勇敢，那般哀伤。
坤宁宫青砖石铺地，明殿中央为紫檀龙凤缠绕座地坪，上置有紫檀百福图围屏、紫檀弥勒宝座，足踏前各宫并未册封的庶妃已经按各宫排序跪于阶前，距离紫檀宝座最近的，便是承乾宫庶妃钮钴禄东珠。按规矩各妃嫔侍寝后次日应向皇后行三跪九叩大礼，白缨将厚绒锦缎垫铺在地坪之下，距离我不过咫尺。我眼见她因劳累而有些神思恍惚，跪拜也力不从心，强忍心痛装作客套：“起身吧，钮钴禄氏生受了。”
我本是礼让她才用“生受”一词，奈何东珠抬头望我，竟有一丝高傲不屑在她眼中闪过：“皇后娘娘执掌六宫，东珠有承恩之荣，还需仰赖娘娘手下留情。”东珠跋扈挑衅语气让座下众多庶妃讶然，面面相觑后露出坐等我俩鹬蚌之势，我和她相交多年自然深知她性子，于是不以为意，遣白缨扶她赐坐，然后郑重告诫阶下妃嫔以正视听：
“座下各妃皆有机会侍奉圣驾，因此调养身子才是要紧，如今马佳氏已经有了子嗣，诸位也需努力。”马佳氏那日生下皇子承瑞前已被我惊吓，如今我又提起她名字想是又勾起那日她近身侍女薄冰被我推落池中活活溺死一事，一张俊俏面庞上惊恐万分。此事想必已经传遍宫闱因此众庶妃皆敛首垂目，唯恐惹祸上身，我见敲山打虎效果显著，便命白缨将我给东珠补身的礼品搬来相赠。众庶妃散去后，白缨来报，说东珠出了坤宁宫便将补品尽数扔掉，唯恐我落毒害她。我长叹一声，白缨沉默不语。少顷后，我问她：
“吃力不讨好，说的就是我吧？”
白缨道了一句“奴婢不敢非议娘娘。”随即欲言又止，却还是咬牙说道：“娘娘何苦以此举来讨好钮钴禄氏，先皇后与二奶奶血亲情深尚且因此失谊，何况您与钮钴禄氏少年之交？盛宠，来得容易，散得更容易，娘娘不该将皇上拱手让人……”
我远目眺望承乾宫方向，淡然道：“白缨，其实我从来没有在乎过圣宠。因为来得太容易。而东珠如此在乎皇上是否看重她，因她从未得到。你看今早座下妃嫔可有一个不将本宫恨得咬牙切齿的吗？可本宫不恨她们，因为本宫得到的，远比她们听说的多得多。至于东珠，恐怕以她执着的个性和长久的深情，不是我轻易得以说服的。”
白缨将五福报喜座褥铺在贵妃榻上，碧玺奉上一盅鱼片粥到桌前，油腻气味直冲鼻腔，昨夜腹内翻滚感觉又至，只觉胃壁紧缩似要呕吐，却因为整夜未进食而干呕不止。白缨和碧玺吓得连忙遣孙太医入宫，我却制止了她二人：“不用了，本宫的身体本宫心里有数。”白缨慌忙跪于我身前：“娘娘要保重凤体啊，切莫因为不相干的人费神，只要娘娘一句话，白缨可以让任何人消失。”我眼见白缨紧张神情，道：“姑姑，你信不信，以斯年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决心，我也可以让任何人消失，只因斯年已经全无顾忌了。可是斯年总是下不去这个手，因为东珠是斯年的朋友。”
白缨双眼微湿，伸手捂住我的手：“皇后娘娘，在宫里，只有敌人和盟友，没有朋友。娘娘这样待她好，势必会有一天后悔。”
我泪盈眼眶：“白缨姑姑，你说得对。所以你们更不能贸然去找孙太医了。我的腹内，已经怀有皇上的子嗣了。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恐怕我真的会失去这个朋友。”
白缨碧玺听说我已怀有龙子又惊又喜，碧玺急忙去擦我脸上的泪：“娘娘，这是大清国天大的喜事，您别哭啊，有身子的人是不能哭的。”
我闻言拭泪，随即小心嘱咐她俩：“这件事，不得走露一点风声。碧玺，你去耿王府寻柔嘉公主来。白缨，你私下去寻孙太医来，切忌不要惊动任何人，也不要让内务府有任何记录。”
少顷，孙太医脸色凝重赶来，白缨放下茶色琉璃垂帘，孙太医跪拜于帘外，尚未平缓的呼吸昭示他对我急召的重视，诊脉之后，孙太医才跪地请罪：“臣来迟了，还请娘娘赎罪。”一方面显示他对我的安康挂在心上所以先诊脉后请罪，另一方面又显得自己礼数周全让我无处挑错。以他的医术一定已经断出我的喜脉，虽脸上有报喜之意，却噤若寒蝉。这个孙之鼎，有点意思。
珠帘内我轻笑一声：“孙太医，今日召见，本宫有一事相求。”孙之鼎同索额图年纪相仿，却已官至太医院院使，可谓少年得志。太医院事务涉及前朝后宫，若非医术高明又兼聪明绝顶很难混出名堂，这孙之鼎的医术之高我早心知肚明，想来头脑也不会迟钝，不然如何在汹涌宫闱中左右逢源。
和聪明人说话，最是让人放松。“微臣不敢，娘娘尽可吩咐。微臣先恭贺娘娘大喜，娘娘已怀胎三月，实乃我大清之福。至于差事，办得到的，臣万死不辞。办不到的，臣也定会给娘娘寻个好法子。”他连思虑片刻都无，可见思维之敏捷，但言语之滴水不露微微让我有些反感。
“本宫有孕的事，本宫自己早已察觉。只是本宫想将这个喜事瞒起来，不知孙太医可否助本宫一臂之力？”如果是刚刚当差之人，定会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而我冷眼细细去看孙之鼎，他仿似我吩咐他开几贴补品一般平常地应下，随即将安胎之法细细教给白缨，叩头跪安。白缨将我有孕一事告知给几个近身宫人然后严词叮嘱他们不得面露喜色，凡事要更加谨慎，特别是熏香饮食。我眼见白缨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心中略微放心。景寞到了坤宁宫之后，我并没有将有孕一事告知给她，可她却面色凝重地主动嘱咐我时刻注意身子变化，稍有不适就要传召太医。我眼见她言辞紧张便知道她一定对历史上的赫舍里孕后际遇了如指掌，于是直接问她究竟为何如此叮嘱我，她才将我将于十二月诞有一子告知于我。我再三询问景寞她皆一口咬定我的确顺利产子，这让我心中安稳。只是当时，我因为听说怀的是的确是个皇子而兴奋，所以竟没注意到她眼中闪烁的一刹悲切。
皇上接连三日都宿在承乾宫，东珠骄傲而嘹亮婉转的歌声夜夜于东西六宫的檐上绕梁，大胆性感的现世情歌激起举宫哗然。先前的马佳氏尽管有一子傍身却都无此轰动效应，只因马佳氏娘家不过一个小小员外，而钮钴禄东珠之父却是刚刚获罪被削爵的一等公遏必隆。宫内外朝都开始盛传遏必隆很快就将因女儿受宠而重获新生，钮钴禄府前又恢复了往日的车水马龙。只是遏必隆经此一役有些无心恋战，再兼感念皇恩，成日都在刚刚大伤元气的镶黄旗一众官员中不断制造康熙小小年纪便有一代明君风范的舆论，至此，一直未能稳定的镶黄旗彻底在实质上归顺了康熙。一场因由前朝而晃动的君臣博弈被康熙在侍寝一事上的偏重而彻底摆平。我当然知道他不是真的爱上了东珠，他不是第一次听东珠唱歌，既然从前没有动心之后自然也不会。身为一个皇帝他当然了解如何去安抚臣心民意，只是我没想到他会以我为代价。
不让别人知道我怀有身孕，一方面是为在这明枪暗箭的宫中保我腹内宝贝，另一方面是在惩罚他，他没有资格太早和我分享这份为人父的喜悦。康熙说的对，后宫中每日等他去宠幸的女子大有人在，那么愿意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自然也趋之若骛。既然他可以遗忘我不在乎我一个，他就不配得到早日得到这份喜悦。但其实，我的心中始终有恐惧，因为在这个宫中我还有一个最强大而我又必须除掉的敌人——仁宪太后。
自从我大婚之后，仁宪太后一直称病，无论是我惩治马佳氏还是武英殿除鳌拜，这个久居深宫的女人很少出现也没有干涉过我的任何行动。我当然相信她不可能忘了这宫中还有一个我记得她所做恶事，就像我从来没有忘记她在我眼前害死我的亲额娘一样。可无论是白缨的打探还是容若设在永福宫的侍卫的回报，仁宪太后果然很少出宫。太皇太后念她久病不愈因此特许她无论庆典还是祭祀都可以在宫中养病，久而久之，仁宪太后就如同在宫中消失了一样。而我和白缨都一致认为，仁宪一定在筹谋什么阴谋，此刻的宁静不过是她在伺机而动。而一个女人最脆弱的时候便是怀孕之时，那么这是她对付我的好机会，自然也是我除掉她的最佳时机。
“娘娘，您真的要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仁宪太后？此事事关腹内龙子，如果真的有何差池，娘娘您如何承受？”白缨不知历史发展，因此她不能理解为何我甘于以康熙朝嫡生长子为诱饵令仁宪上钩，但景寞言之凿凿这个皇子会顺利降生，那么我必须甘于一搏。
“白缨，你有没有想过究竟是谁害死了我的哥哥？”
“不是鳌拜吗？娘娘您不是对奴婢说鳌拜承认刺杀皇上然后自尽于娘娘刀下，如今娘娘大仇得报了啊。”
“当太皇太后怀疑鳌拜时我确实有些许的相信，今日想来她也的确没有骗我。那日皇上和桀年各中一支箭，其中一支的确是鳌拜射出的，这或许是太皇太后派人密查也或许是鳌拜手下出卖了他，可但鳌拜将死之人却不承认另一支箭是自己所射。他已经怀着必死之心没有必要骗我，那么另一支箭会是谁射的呢？鳌拜说他是临时起意刺杀这个我相信，因为以鳌拜当时的权势和能力如果想趁皇上年幼太后新丧谋反，那么此刻大清朝已经不复存在了。就是因为他的临时起意才露出马脚，之后被太皇太后查出，而太皇太后还说过，那些刺客明摆着是顶着给明史案伸冤的由头，一群商人学子断不会有那样的高超武功。唯一说得通的凶手，只有唯恐我将她罪行公布的仁宪太后。”我掩去鳌拜发现康熙并非真身的细节，道出实情只为让白缨为我分析。
“可是娘娘，仁宪杀了皇上又有什么好处呢？皇上一死她就再不是太后了，各路王爷藩王佞臣势必大乱，到时她如何自保呢？”
我冷笑道：“恐怕她不是想要杀皇帝，桀年这一箭挡得冤枉。你一定发现康熙对和我相交一事全无记忆，而且对自己就是嫡亲皇子一事坚信不疑。恐怕就是她做的手脚。只是我不知她怎会有这般逆天的本事。如今不仅毫无头绪，也并无证据。”
白缨取来景寞白天送来的蚕丝毯为我垫在塌上，道：“恐怕是有钱可使鬼推磨，宫中萨满众多，定是下了个黑心的咒术。”
我默默闭眼，手抚上光滑的蚕丝毯上，心中忽地一震，惊愕起身问白缨：“当年柔嘉公主于灵前撞邪，招魂后就遗忘了康熙已然登基一事，那个萨满叫什么来着？”
白缨思索少顷：“乌雅，宫中首席萨满。不过自皇上受伤之后仿佛就再没见过她，恐怕已遭毒手了。”
尽管时近六月，我还是觉得周身冰冷，随即用毯子裹紧冰冷身躯，给我腹内胎儿尽可量的温暖：“去查她身家背景，然后嘱咐容若派人到她家乡暗暗查访。有这样通天的本事，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被仁宪那个蠢人灭掉。”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坤宁有孕，为爱冒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