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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纳兰容若,可能是远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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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他们找到我们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据说是索额图索大人带着猎犬一路追查,发现了我们三人的马蹄印,侍卫们随着马蹄印一直追到破庙的时候,我们兄妹两个正和容若吃烤狍子呢。玄烨发现我们以后不由分说地冲过来,对着满嘴是油的我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什么你怎么跑这么远害得我们以为你被老虎吃了呢,你说你是不是祸害,我们大清朝什么水土怎么产了你这么一个不让人消停的妖孽?
我心里想,嘿,你丫真明白,可不不是你们大清朝产的吗?姐姐来自公元2010年,那时候你家的故宫都收费参观了。建党都六十周年了。
东珠也随着玄烨一起来的,不同的是她不是劈头盖脸地骂,而是揪着我耳朵骂,你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心?你说你不回家还跟这吃上烧烤了?好好的容若和桀年都叫你拐得坏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混合双骂可来劲了,也不说问问我伤怎么样,一个骂累了坐边上歇会陪桀年和容若吃考狍子另一个接茬骂,搞得我有一种当年在小区里闯祸了被我爸妈骂的感觉,东珠和玄烨这俩人什么时候搭上的?难不成破庙只三天人间已三年?看这俩人骂我的对偶劲和默契劲估计已经暗生情愫了
一顿恢弘壮观的责骂结束于索额图实在看不下去了的提醒:“三阿哥,东珠小姐,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了。要不咱回去再说吧,太后那边该着急了。”
东珠骂得直口渴:“小东西你等着,今天你不给我写三千字检讨咱俩没完。”
玄烨说:“你歇会儿歇会儿,教育她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早干什么来着?”
东珠一听这话急了:“我早干什么来着,她也不是今天才这么淘了,你干什么来着?你管过斯年吗?”
玄烨反驳道:“我,我不得忙大事吗?一个斯年你都教不好你还能干什么啊?”
“嘿嘿嘿,停吧你俩。”二位还真想往我爸我妈那发展啊,我记得我妈再往下该带着哭腔说:“就知道往外跑,也不知道管管孩子,什么时候我们娘俩儿死了你就知道心疼了。”
“就知道往外跑,也不知道管管斯年,什么时候我们姐俩儿死了你就知道心疼了。”
东珠你丫再配合点?
“你俩走不走,不走我一头碰死这。”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终于回到营帐内,也没少了景寞和耿聚忠那顿骂。太医诊治之后说不过是小擦伤,没有伤到筋骨。众人于是长舒一口气。因为在破庙里条件不好,所以我们三人都没怎么睡,回到营帐里就睡下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刚有点要醒的意思,就听见容若的声音。
“斯年还睡着呢?”
只听东珠答到:“斯年的人生格言有两句,第一句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吃饭,还有吃菜。第二句是,每天睡眠不能超过12个时辰,但不能低于10个时辰。”
“斯年真有意思。她的伤好点了吗?”
“好点了,能吃能睡了就是没事了。”景寞就坐在我床上,乐呵呵地回答道。如果容若不在这,我肯定给她扑倒。
“喔,那就行了,桀年让我过来问问。”容若预备要走,却被东珠拽住:
“桀年要问的?那他自己怎么不过来?”
“恩,这就是桀年让我来问的啊,对了,你们记得,把她起床后要穿的衣服放在被子里,这样一起床再穿就不会冷了。”
容若说完就逃似地跑出营帐,而景寞和东珠一阵哄笑。只是我的世界,似乎有什么坍塌了,崩碎了,颠倒了。不然为什么我的泪,会如夏日的洪水倾泻而出。这营帐中凉寒之气,随着心魄动容,沁入体内,头脑里那句叮咛轰炸开来,曾以为潜离和暗别都后会无期却抱着一丝微望,曾以为今生今世不得相见却死守临别的誓言,为何你,甚至曾有在我身后相拥策马的机会,却没有在我耳边轻诉一句:“斯年,是我。”
“斯年,我去上班了。家居服你从被子里找,怕你穿上冷所以放被子里。”
“斯年,说你一万遍了。冬天家居服要放被子里,早上起来空调刚开,家居服穿在身上很凉。”
“斯年,你看我说得对吧,今年冬天你一直都没感冒,就是因为刚起床的时候就有暖暖的衣服穿。”
……
你果然在我身边,所以即使我保留了前世的名字也没有人大张旗鼓地寻我。你果然一如往日玉树临风,只是我想不到那三百年前的惊世薄命才子身体内竟是你沉默的灵魂。可为什么你不说破,我的名字,我家制的润面乳和手工皂,我平日乖张的性子,我时而不严密的言行举止所透露的真正身份,你聪明之极,你自然早该识破。难道是你已厌弃了我,你立下主意今世要顶着纳兰的盛名开拓一番事业,但为什么你又在明陵前问我是否已有许配人家?难道你不知纳兰容若日后会和两广总督的女儿卢氏成婚,两人那般柔情蜜意,卢氏去世后,你又娶江南才女沈宛,才子佳人,至今为人称颂。
为什么……
我的泪惊动了东珠和景寞,“斯年,你怎么了,压到伤处了?”
我缓缓坐起,只觉身子木然,神情萧索如稿木,后脑像是被闷棍袭击一般疼痛。我前世一生顺风顺水,家人爱人友人都将我保护良好,从未受过如此刺激。而此时,心脏内如同被抽去了血液,原来心痛,如此催人命,堪比断肠。
“纳兰容若,可能是远夜。”
这句话带给东珠和景寞的震撼不亚于我。两人皆围到床边:“何以见得,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刚才说的那句,将我的衣服放在被里,是当年秋冬时分,远夜每天临睡前都要做的事。即便他不在家,也要打电话来叮嘱我这样做。”前尘往事,原来历历在目,仿佛刀刻一般,那般深,那般痛。
“可这也不一定代表容若就是远夜,也许他家里也有这习惯,又或许他关心你,也和远夜一样想到了这一层。”景寞问。
“你们两个关心我的程度不会比他差,为什么身为女子竟没有细心如斯?因为即使相交甚笃,没有一起生活过都不会有这么细微的感触。那年冬天我为新节目开播每日熬夜,免疫力差,时常感冒。每日睡醒必定打好几个喷嚏,远夜就发现是睡醒后要换的衣服太凉,才这样叮嘱我的。而且前几天,我和桀年以及容若都住在破庙里,为什么他没有这样叮嘱过我或桀年,偏等我今日睡梦之中这样叮嘱你们,显然他不想我知道。如果是关心我,为什么怕我知晓?”我越这样分析得透彻,越觉得寒冷,这个远夜前世的习惯曾让我那么温暖过,如今,却凉薄得让我如堕入冰水之中。
“如此说来,确实很可疑。可是他平日行动举止,却没有任何破绽。”东珠道。
景寞却答:“夏远夜前世就是心机颇深的男子,不然怎能如此年轻就接手他父亲的公司并管理的井井有条。幸而他是一个深爱斯年的好男人,如果他和斯年同床异梦,就算咱们三个都不一定能斗过他。他虽无破绽,不见得不是掩藏的好。”
东珠沉思半晌,问:“斯年你觉得呢?”
“说句实话,我被容若那句话勾起了太多回忆,脑子里现在很乱。是与不是我并不能确定。我前世深爱纳兰词,对他平生经历也有很深的了解。如果没有今日之事,我也觉得他就如后世人所熟知的那般锦绣丛中心境荒芜落寞……”
“但仅凭一句话就断定他是夏远夜,会不会太鲁莽了?”东珠打断了我的话。“作为局外人,我觉得容若和远夜不同。远夜的才干咱们都深知。他更有野心,更上进,他是一个入世之人。他任何事都不甘输于别人,如果他知道深爱之人就在身边,定会不顾一切,即使弑君杀父都要带着斯年走。而容若,你们难道看不到他眉宇间的丝丝哀愁吗?那哀愁来自无能为力啊。他的愁绪是天生的。他是一个寂寞的、不争不抢的出世之人。可偏生在名利场中。我记得斯年说过明珠罢相后,在家中读起容若的《饮水词》忍不住老泪纵横,叹息道,这孩子他什么都有了啊,为什么会这样的不快活?他的不快活,正是来源于不是人间富贵花,别有根芽啊。他从不反抗,他甘于认命。尽管他和夏远夜看起来一样沉默,但夏远夜是内心城府使然。他不会不动,他只会伺机而动,他的沉默和不作为,只是一种迷惑敌人的假象。”
“是啊,就算说同是柳絮,容若是任由飘零,而远夜定是凭借好风力,敢于上青天的心志。只是,他因何说出那句话?”我问东珠,却明知没有答案。
“或许只是巧合,也许你太过于思念远夜呢?”景寞眼中噙着泪,“斯年,我们知道你和远夜情深意重,可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此生再不想见,你需要为自己打算啊。”
“打算?”我惊觉,眼中恍惚似没有了焦点。“我的打算,就是和夏远夜共度一生。我的打算,就是与他举案齐眉。我的打算,都是围绕着夏远夜才可谓之为打算。我们打算过结婚,打算过生子,打算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我从没打算他会离开我,从没打算过没有夏远夜的日子我该怎么活?我以为我终于能等到他来找我,可如果他真在我身边,我的喜怒哀乐他尽收眼底,他难道不是像我惦念他那样惦念我吗?那个十六岁就与他拥吻,刹那掀起风雪感动天地的女人,站在他面前,为何他无动于衷?他若如此绝情,我的打算,便只有一死了之了。”
我已经声嘶力竭,东珠跑过来抱住我,也是泪流满面:“我的斯年,你不要再喊了。如果被别人听见你就完了。”
“完了?”我反问她,“难道我现在不是完了吗?难道我还能等着官媒来提亲,凤冠霞帔地嫁入谁家吗?难道只是穿越了时空,从此萧郞是路人了?”
“可你还有我们,我们会在你身边。我们一定会找到夏远夜,不如这样,我们在蜜客思贴上寻人启事,蜜客思每日人来人往,我们可以悬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景寞说。
“你糊涂。”东珠回视她。景寞从未听过东珠对她说过如此重的一句话,一时也懵了。只听见东珠接着说:“你可知蜜客思虽是我建议所开,但毕竟是我阿玛以及得用的下人在管理。咱们如此兴师动众地寻找远夜,我阿玛必会问咱们远夜是谁,为何找他。此其一,其二,远夜如果也穿越到此时,焉知就是此地?又或者他在江南,又或者他在漠北。蜜客思虽为京城名店,但没有多少银子也是进不来的。如果远夜所在的家庭不在京城,或者是贫寒之家,这寻人启事挂也是白挂。其三,寻人必有特征,我们三人穿越后面目全非。焉知远夜今世是何模样?”
“那你说,咱们难道就不找了吗?”景寞急了,手指着我和东珠吵了起来:“你看见了吗?斯年现在是什么样子,离疯不远了。我们也一天比一天大了,清朝女子十二三就成婚了,再不找还来得及吗?纳兰容若是远夜便罢,若不是,远夜若真找不到斯年,难道你我就忍睹斯年的尸体从喜塔腊府里抬出来?到时候是你可以安心做你的皇后?还是我可以安心做我的格格?”
“景寞,我自然不会放弃寻找远夜。你以为,我只是为斯年寻夫吗?于情,他是我姐妹之夫,于理,远夜深谋远虑,筹谋深远,并且对七星连珠以及透龙碑都深有了解。无论是对于咱们日后的清宫之路还是回到现代都是一个关键性人物。你以为我会忍心见斯年受折磨,见你得病早逝,只为我入宫封后吗?”
“终于说出来心声了。”景寞冷冷道:“钮钴禄东珠,你前世就聪明,善谋划,只是姐妹一场我们不会去猜疑你。可你问问你自己的心,就算我们现在能回到现代,你舍得走吗?你舍得如今的三阿哥未来的康熙爷吗?你以为我前世没看到过你爱上谁,今世你动心我就看不出来吗?”
“你……景寞你怎能如此说我?”东珠黯然神伤,落下泪来。而景寞,虽是伤了东珠的心,脸上的泪却更滚滚而落。
“东珠,景寞,不要为我吵了。”我话不成句,已是行尸走肉了。“东珠,我知道此刻你比我清醒,或许我该听你的。景寞,东珠虽对玄烨情根深种,但历史上的钮钴禄皇后若如你所说不得善终,聪明如东珠,怎么会用命去换那冰冷的后位呢?归根结底,是我不好。我以为情之所致,便是生死相许。或者男子性本凉薄,只有我们,守着那一句空洞的誓言,作践自己吧。”
东珠拥我入怀:“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不许你怀疑远夜对你的感情。你十六岁就认识他,同床共枕整三年,他对你宠溺入微,你却将这片情斥得玉碎斑驳?当日你在电视台洁身自好,却被小人排挤诽谤,你以为是谁砸下数百万广告让你上司和同事警醒,提示他们你身后的背景。为了让你高兴,定情之地的文物他都敢搬回家。怕你受凉将衣服放入被里,如此关爱入微,你怎么可以怀疑他对你的爱?”
“那我问你,为什么他不来找我?”东珠,我多想你给一个答案,哪怕是你告诉我远夜已于那日长眠,不过是三尺白绫,于我也是解脱。
“我想,无非苦衷二字。”景寞默默吐出这两个字。
“此话怎讲?”东珠和我异口同声。
“咱们也知道,远夜城府之深,待斯年感情之深,如果他找到斯年却不相认。无非是他有苦衷。为了保全斯年。所以我们不如静观其变。不管纳兰是不是远夜,总会被我们查到些什么。”景寞答。
“而蜜客思,我想我们即使不发寻人启事。写个藏头诗总可以。斯年你学中文的,写个藏头诗贴在蜜客思,重金悬赏对诗的人。如果赏黄金五百两,估计那对诗的必如过江之鲫,让那些人在诗词下面标明住址和名字,我们若发现了也好查访。”东珠说道。
“所以,你们俩不要为我吵了。好吗?”
东珠和景寞相视而笑:“都说姐妹有今生没来世。我们有今生也有来世,即便是泰山崩于前,也再不会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