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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笨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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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半天尚且止住,放了晴。宋彤想了想大家都去自己不好不去,于是和小小一起到粟娘房中。
绒绒早在了,一见宋彤指着人笑道:“方才还和粟娘说你个大人物不好请,几次三番请你都请不动。”
宋彤笑道:“折煞我了。我是没钱不好意思让你们请。”
“啊呀。这算什么钱。”众人摇头咂嘴。
这边大姐通报北山子茶坊派了人来送信。
众人一愣,莫非是订下的席位出了问题?
听那大姐说完才知,北山子茶坊请的戏班子来不了请她们去救场,唱一个时辰就成不耽误她们吃饭,事后必有重谢。
粟娘道:“请我一个人去还是大家一起去?”
“自然是请姑娘们一起去。门口那小厮急得直打转,务必请姑娘们一起去。”
绒绒笑道:“这算怎么回事?咱们还没吃上饭先去唱曲了。”
宋彤道:“重谢什么?”她只关心钱。
“你想去吗?”小小笑着反问道。
宋彤道:“我想去,不过这事也得看你们。”她们个个不缺钱的无所谓去不去。她可不一样。
“去就去吧。闲在屋里也是闲着。”粟娘拍板。
一行人各带乐器上了北山子茶坊的马车,来至北山子茶坊。掌柜站在门口相迎,隔着老远箭步上前,一人塞一个红包,“粟娘姑娘你们可来了。”
粟娘满面含春笑道:“怎么回事?请的戏团临时跑路?”
掌柜摩挲着手,笑得两眼睛鱼尾纹开摆,压低嗓音道:“朱家瓦子那帮姑奶奶不好伺候非要涨价。”说着苦笑不止,手一张,“说是今年翻倍。”
“那就没得谈了。可苦了你了。”粟娘颠了颠红包。这一包算上四人份也比双倍价钱合算。
这就是重谢?宋彤心道,这包大概是银子不是金子,重量就二十两也不重。若是事成没另外钱那这老掌柜未免太抠了。二等瓦子当红乐姬出场费也不止这点。
掌柜笑道:“姑娘们先去后台吧。”摆了个请的架势,“事成还有一份子。”
“四十两这还差不多。”宋彤心里安稳了,不亏今天自己带来支好笛子过来撑场子。
北山子茶坊的一间阁子,黑漆描金桌,一桌子男人围成一圈打马吊打得正在兴头,翠玉楼几个鲜艳的姑娘作陪。
孟惟寅既不会打马吊也不爱看人打马吊,只好看着桌上摆放的插花发呆。玉壶春瓶里点缀松竹梅岁寒三友,松枝苍翠,绿竹猗猗,红梅灼灼。看了会孟惟寅耐不住性子,瞥向戏台,嚷道:“说是请了戏班子怎么还不到。”
向子武头也不抬:“掌柜说得等一会,找个人去问问。”
翠玉楼新头牌竹青怕孟惟寅无趣,赢了一圈后交给小姐妹顶替,移开椅子去招呼他。
“孟衙内若是不嫌弃,我倒是可以唱几曲。”竹青甜润的嗓音如白脆水多的甜梨。
孟惟寅笑道:“你听他们打得正嚷嚷,洗牌声海浪似的。你唱着实也听不清。”
竹青揩了揩手,笑道:“那就出去呗。有什么大不了。”
孟惟寅想到也是,便同她下楼正好撞上宋彤一行人怀抱乐器上楼。
宋彤梳着流苏髻,发带,梳篦皆玉色,一身月白百叠裙一层白纱罩着,豆绿玉环绶束出芊芊细腰,袅袅婷婷,遗世独立如月下梨花,清冷出尘。
孟惟寅心里好像怀着兔子不安地跳动。未曾想迟迟未到竟是她们,早知便耐着性子等下去,如今又不好回去拂竹青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竹青自然认识她们先出声招呼,宋彤她们一抬头见是熟人皆还礼。
竹青见宋彤今日打扮大有不同,只是淡妆仍旧美得动人心魄,真国色也。心里正感叹方欲下楼,一阵穿堂风过,宋彤的衣裙白纱下摆扬起往孟惟寅身上扬,像夫妻结拜俩人的衣摆连在一起。
宋彤压住裙摆,不好意思朝孟惟寅笑道:“好大的风。”
孟惟寅望着她,一双眼睛亮了又亮,笑道:“原来是你们来。我方才等得不耐烦跟竹青说出去听曲。”他怕她误解,事无巨细一一报备。
粟娘忍不住呵呵笑起来,手捂着嘴儿笑。
宋彤道:“那么现下我们来了,您和竹青姑娘赏光听我们唱几曲?”
翠玉楼新头牌竹青,诨名毒蛇,竹叶青般美艳毒性十足。栽在她手上的男人不计其数,男人给她花的银子打座金山银山绰绰有余,没一个抱得美人归。孟惟寅可不是三岁儿童抱金入市?
但这关她什么事?没事得罪人。
一念之差。宋彤还是把人叫过来。
竹青两只眼睛一打量二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二人正胶着,自己横叉一刀白讨没趣,一咧嘴笑:“行呀。难得我有福气光坐着不干活。孟衙内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孟惟寅点点头,像只小狗乖乖地跟着大家伙上楼。
浓髯卷毛的胡人小二捧着影青葵口茶盘奉上果子茶水。每人座前摆上青白瓷盏,一盏蜜津津的杏子肉,一盏酥脆掉渣的胡饼,一盏入口即化的樱桃毕罗。
向子武身边的香儿嘱咐晚点煮茶水,不要冷掉。小二端上二人点的醪糟圆子附赠一小碟榛穰说:“姜蜜茶在炉子上煨着。随时等客官吩咐。”
一人随手给了他银子做打赏。小二喜不胜收,说了几句过年吉祥话才退下。
“虽是胡人,中原话说得比我们还好。”香儿笑着捞碗里圆子吃,明眸一飞勾到向子武道:“这家店店主,厨役都是胡人。因为胡人不过咱们的节日,所以大街上只有他家一家茶坊开张。”身边一碗汤圆没推过去给竹青,知道竹青爱护嗓子绝不吃甜。她不一样,她是弹古琴的不在乎。
向子武扭犀角骰子,“他家胡人做果脯蜜饯有一手尤其是杏子肉,整座汴京城首屈一指。”
宋彤抽出笛子演奏。一曲落梅花,音调冷异,似腊梅在前冷香袭人,听得烦心顿解。
向子武闭目养神,手搭在大腿上,手指暗暗打着拍子。孟惟寅盯着台子,默默欣赏,直到曲毕才悄悄向向子武道:“子武哥瞧,那笛子是不是你送给姑姑的。”
向子武猛然一睁眼,看向宋彤。可不是一模一样的笛子。忌讳香儿在侧怕她吃醋,只含糊应了句。
宋彤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向子武猛然看向自己,心里纳闷又害羞,再也没看他们一眼。倒是粟娘好事,下了台主动招呼孟惟寅过去吃饭。
“这似乎不大好。”孟惟寅红着耳朵看着诸位群芳,眉梢嘴角却翘得高高的。
“我这还有事,你去吃吧。”向子武见他尾巴翘上天还不随他?再者自个搀着香儿,见她面色不善知道她是听到了什么心里吃醋又得去哄。
孟惟寅心甘情愿,欢天喜地去了。
“衙内不嫌弃来一起坐。我们这多个座位。”满屋香风绮罗围着他,像逗小狗似的逗他玩。
“您和彤娘先前认识?”
“不。”
“去孟家画样式去了好几次 !”
“我不知道。”孟惟寅看着宋彤,“有这回事?”
“是孟大姑娘要样式。”
“她是我姑姑。”
“哦。原来如此。”
“孟衙内来过这家店吗?”
“没有。”但他尝过菜,以往都是家里仆人买了带回去。
“衙内尝尝这道菜炙羊肉,他家的招牌菜。”粟娘有意撮合勾着宋彤道:“彤娘怎么不说话?你把人领过来一句话不说让我们招呼像样吗?”
宋彤夹着一块小米糕往嘴里送,“我吃菜。”
小小起哄:“彤娘喜欢静嫌我们吵,我们到隔壁屋去。”
宋彤打断:“隔壁离这间只隔一扇屏风有什么好去的。别去了。大家坐一起热闹。我今天也爱热闹。”
绒绒放下杯子,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孟衙内这都是你赏光的原故。彤娘可冷漠了。平日随我们怎么闹,她不说一句玩笑话!”
“这支笛看着眼熟。”孟惟寅望着宋彤那支云纹绢袋包裹的笛子,试图搭讪。
“一个大家小姐相赠,萍水相逢也不知道人家名字。因为笛子太好,我也很少舍得拿出来用。”
“这笛子是我姑姑的。”
宋彤惊讶。“这么巧?”没想到当年自助自己的大家小姐竟是几次不得见面的孟家大小姐。宋彤不敢表露得太诧异,怕众人取笑,只佯装无事发生地吃饭。
屋内熏笼噼里啪啦烧着炭火。众人嫌热,解下裘衣覆在熏笼上,掖一掖衣摆,腕上金玉碰撞在一起,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