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痕》凡尘诗人

9、渊底窥真相·恨火淬钢志

　　天台呼啸的狂风，卷着那行带着诡异代码的短信——【BLUE#CURTAIN】。如同冰冷的火星，溅落在李青青早已被绝望冰封的心湖上。只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便被更深的黑暗吞噬。她站在深渊边缘，脚下是几十米高的虚空，单薄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残破的白旗。
　　手机屏幕的光亮在狂风中顽强地闪烁着，映亮她毫无血色的脸。蓝窗帘？那是什么？另一个陷阱？另一个将诱她深入、再彻底碾碎的骗局？她看着那串代码，又低头望向脚下那片喧嚣而冷漠的城市。死亡，是触手可及的宁静；那串代码，是通往未知的、可能更加痛苦的荆棘之路。
　　她闭上眼，感受着强风推搡身体的力量。只需再向前倾一点点……
　　“嗡……嗡……”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不是短信，是来电！屏幕上跳动着同一个陌生的号码！
　　尖锐的铃声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执着，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拽住了她即将坠落的灵魂。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是对那未知来电最后一丝卑微的、如同困兽般的不甘，压过了死亡的诱惑。她猛地后退一步，踉跄着跌坐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颤抖着，几乎是爬着远离了那个危险的缺口，背靠着冰冷锈蚀的通风管道，才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喂……” 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李青青女士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沉稳的女声，没有丝毫废话，语速清晰而有力：“这里是XX路XX号妇联权益部暗点。您刚才是否收到一条包含紧急代码‘BLUE#CURTAIN’的短信？”
　　“是……是我……” 青青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请记住这个暗号：‘订蓝窗帘’。” 女声语气不容置疑：“从现在起，它就是您的安全口令。在任何您感到极度危险、无法言明处境时，对任何人说出这句话，我们的人会立刻知道您需要紧急帮助。明白吗？”
　　“订……蓝窗帘……” 青青无意识地重复着，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很好。您现在安全吗？是否需要立刻转移？” 女声追问。
　　安全？青青环顾空旷危险的天台，苦笑了一下：“暂时……安全。”
　　她撒谎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安全。
　　“听着！” 女声的语气更加严肃：“不要回家。如果无处可去，记住这个地址：西城区梧桐巷17号‘安心’便利店。进去后，直接对收银台穿蓝色工作服的人说‘订蓝窗帘’。他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明白吗？”
　　“西城区……梧桐巷17号……安心便利店……” 青青喃喃地重复着，像在背诵最后的咒语。
　　“保护好自己。收集证据，但首要任务是保证人身安全。通话结束后，请立刻删除这个通话记录和短信。我们会再联系你。” 女声说完，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直接挂断了电话……
　　青青握着发烫的手机，背靠着冰冷的管道，在呼啸的风中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有了一丝清明。
　　妇联！地址！安全口令！安全屋……
　　这一切，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短信，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带着明确指令的组织！
　　求生的欲望，如同被强行压下的野草，在绝望的冻土下，顽强地顶开了一丝缝隙。
　　她挣扎着站起来，按照指示，删除了那通至关重要的来电记录和短信。将那个地址和安全口令，如同烙印般刻进脑海的最深处。然后，抱着那个装着可怜私人物品的纸箱，踉跄着离开了天台。
　　她没有去西城区梧桐巷。强烈的恐惧和对陈明无处不在的监控的忌惮，让她不敢贸然行动。她像一个幽灵，在城市的角落里游荡了大半天，直到夜幕降临，才拖着疲惫不堪、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了那座名为“家”的华丽地狱。
　　指纹锁“嘀”的一声轻响，门开了。温暖的灯光流淌出来，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陈明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财经新闻，姿态悠闲。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的温和笑意。
　　“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公司加班？” 他语气自然，仿佛寿宴的风波、职场的驱逐都从未发生。
　　青青僵硬地点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抱着纸箱，像躲避瘟疫般快步走向自己的卧室，那张沙发如今更像是她的专属囚笼！
　　“洗洗手，饭快好了。” 陈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不出喜怒。
　　青青逃也似的关上卧室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妇联的电话像黑暗中的灯塔，给了她方向，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处怎样的绝境。
　　收集证据？谈何容易！她连自己的手机都没有！
　　这一夜，陈明没有进卧室。他似乎心情不错，甚至开了一瓶红酒自斟自饮。
　　深夜，青青被一阵压抑感惊醒，因为钥匙开门声已成了她的噩梦开关，她悄悄起身想去洗手间。
　　经过书房门口时，发现门缝下透出灯光，里面传来陈明打电话的声音，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亢奋的醉意。
　　“那点小麻烦算什么？搞定了……对，老东西松口了……张总那边？哼，等着瞧……” 断断续续的话语，夹杂着酒杯碰撞的轻响。
　　青青屏住呼吸，不敢停留，快步走进洗手间。干呕一阵后，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拍打着脸颊。抬起头，镜中的女人憔悴不堪，眼神深处却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名为不甘的火星。
　　搞定了？老东西？张总？
　　这些零碎的信息在她脑中盘旋。陈明口中的“老东西”，会不会是爷爷？寿宴上爷爷似乎对陈明很满意……
　　张总？那个在餐厅让她多看了一眼就招致消防通道惩罚的男人，他的商业竞争对手……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陈明的书房！那个他常年锁着、不许她踏入半步的禁地！那里会不会藏着什么？他商业上的秘密？或者……其他东西？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火般燎原，再也无法扑灭。恐惧依然存在，但被欺骗、被构陷、被逼至绝境的愤怒和那点被妇联点燃的不甘，如同滚烫的岩浆，在心底翻涌。
　　第二天，陈明出门后，青青像往常一样，开始机械地打扫卫生。她拖地，擦拭家具，动作看似麻木，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当她磨蹭到书房门口时，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她试探性地拧了拧门把手——纹丝不动。果然锁着。
　　她环顾四周，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她。被发现擅闯书房的后果……她不敢想象。但镜中自己那双燃烧着不甘的眼睛，和妇联那个冷静女声的嘱托——“收集证据”在脑中反复回响。
　　拼了！
　　她冲到厨房，拉开放杂物的抽屉，翻找起来。最终，她找到了一根细长的、用来通下水道的金属软线。
　　她颤抖着，将软线的一端弯成一个小钩，回到书房门口，蹲下身，将软线小心翼翼地插进锁孔旁边的门缝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因为紧张而僵硬不听使唤。金属软线在狭窄的门缝里艰难地探索着……碰到了！碰到了里面的反锁钮！
　　她屏住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技巧，小心翼翼地拨动……一下，两下……汗水滑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她不敢眨眼。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天籁般的声响！门锁开了！
　　青青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飞快地抽出软线，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异常，才颤抖着手，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推开了书房沉重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雪茄、皮革和旧纸张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书房很大，装修是冷硬的现代风格，巨大的书柜里塞满了精装书和文件盒，一尘不染。
　　巨大的红木书桌对着落地窗，上面摆放着昂贵的电脑、文件架，一切都井井有条，彰显着主人极强的控制欲。
　　青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反手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巨大的书桌像一座沉默的山，压迫着她。她该从哪里找起？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书桌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吸引。
　　那里，厚重的书柜侧板与墙壁之间，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不到半指宽的缝隙。缝隙边缘的木质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略深一点点，像经常被触摸。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抚上那道缝隙。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木头纹理的金属冰凉触感。她试探性地用力一按！
　　“嗒。”
　　一声轻微的机簧声响。那块看似与书柜浑然一体的侧板，竟然向内弹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一个隐藏在书柜背板后的、只有巴掌大小的暗格！
　　青青的心跳几乎停止！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拉开那块活动的侧板。
　　暗格里，没有金银财宝，没有机密文件。只静静地躺着一个老式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U盘。
　　她拿起那个冰冷的U盘，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寒意。暗格内侧，靠近锁扣的位置，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电路板标识般的型号编码：SecuriLock-Z7。
　　她将U盘紧紧攥在手心，像握着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她需要一台电脑！她自己的电脑早就被陈明“检查”过无数次，没有任何秘密。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中央那台配置顶级的台式电脑上。
　　开机的密码会是什么？他的生日？结婚纪念日？青青尝试了几个可能的组合，全部错误。屏幕冰冷的提示像嘲弄的笑脸。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目光扫过书桌一角摆放着的一个相框。里面是陈明大学时期穿着学士服的照片，背景是学校的标志性建筑，照片右下角，印着他们大学的校徽——一只展翅的雄鹰。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她尝试着输入了大学英文缩写的字母组合。
　　屏幕一闪，竟然进入了！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病态的兴奋交织在一起。她颤抖着将U盘插入接口。
　　系统识别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视频文件，文件名是冰冷的数字代码，她双击点开。
　　播放器启动了，画面晃动，光线昏暗，似乎是用手持设备拍摄的。镜头对准了一条狭窄的后巷，堆满垃圾箱，弥漫着一股破败的气息。
　　镜头拉近，聚焦在一只蜷缩在垃圾箱旁、瑟瑟发抖的流浪小猫身上。小猫瘦骨嶙峋，脏兮兮的，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惊恐地望着镜头。
　　接着，一只穿着昂贵运动鞋的脚进入了画面。镜头微微上移，捕捉到了半张年轻男人的脸——虽然有些模糊，但那眉眼，那嘴角冷酷的弧度，青青绝不会认错！
　　是陈明！年轻时的陈明！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件死物。他抬起脚，对着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猫，狠狠地、毫不犹豫地踩了下去！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的脆响，通过劣质的麦克风清晰地传了出来！伴随着小猫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声！
　　镜头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似乎拍摄者也受到了冲击。但很快稳定下来，清晰地捕捉到陈明缓缓抬起脚的动作。小猫的后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瘫在地上，只能发出微弱痛苦的呜咽。
　　陈明低头看着脚下垂死挣扎的小生命，嘴角竟然缓缓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他弯下腰，凑近镜头，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冰冷刺骨的残忍：
　　“废物……就该听响。”
　　视频到此结束。
　　屏幕变黑，映出青青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她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塑，僵在电脑前，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
　　虐猫！踩断腿骨！听着惨叫冷笑！“废物就该听响”！
　　这不是家暴！这是反社会人格！是根植于骨髓的、对弱小生命纯粹的残忍和嗜血！
　　餐厅的掐脚踝，消防通道的窒息威胁，上臂的拧掐，腰侧的顶压，肘内的晕眩攻击，□□的烟头烙印，寿宴的构陷，职场的抹杀……
　　所有的一切！陈明那张温文尔雅、体贴入微的完美面具，在这一刻，被这个冰冷血腥的视频彻底撕得粉碎！
　　他不是压力大！他不是控制欲强！他是恶魔！是从骨子里就腐烂透顶的、以制造痛苦和掌控他人为乐的恶魔！
　　长久以来的自我怀疑、恐惧、迷茫，在这一刻被滔天的愤怒和冰冷的恨意彻底焚毁！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如同岩浆般从她冰冷麻木的四肢百骸中奔涌而出！
　　她猛地拔下U盘，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关掉电脑，飞快地清理掉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将暗格恢复原状，退出了书房。
　　站在客厅中央，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依旧是那张憔悴的脸，依旧是那副伤痕累累的身体。
　　但那双眼睛，却不再空洞绝望。里面燃烧着两簇冰冷的、淬炼自地狱深渊的火焰，那是恨，是怒，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抬手，狠狠抹去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然后，她对着镜中那个伤痕累累、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女人，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冰冷力量：“该收集证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