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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人前演情深·众口铄疯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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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裸粉色的新裙子,像一件华美的刑衣,紧紧裹在李青青身上。柔软的面料摩擦着大腿根那片深紫色的淤伤,带来一阵阵隐秘的刺痛。
她坐在梳妆台前,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乌青,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她用厚重的粉底试图掩盖憔悴,但眼底深处的惊惧和绝望,却如同烙印,无法遮掩。
陈明站在她身后,亲手替她戴上那条钻石项链。冰凉的锁扣贴上锁骨下方的皮肤,锯齿状的边缘仿佛再次唤醒上臂内侧那片旧伤的隐痛。
他动作温柔,手指拂过她的发丝,眼神落在镜中她的倒影上,带着一种审视作品般的满意。
“很好。”他低声道,声音听不出情绪:“记住,今晚,别给我‘丢人’。”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根冰锥,狠狠扎进青青的心脏。她僵硬地点了点头。
陈家的家族寿宴,设在城郊一家颇有名气的私房菜馆。古色古香的包厢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陈明作为长孙,自然是全场的焦点。他挽着青青的手臂,笑容温煦,举止得体,向每一位长辈敬酒寒暄,将“模范丈夫”的角色扮演得天衣无缝。
“哎呀,小明真是越来越出息了!看看这媳妇儿,多水灵!”头发花白的大姑奶奶拉着青青的手,上下打量着,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
陈明立刻接过话头,脸上挂着谦逊又无奈的笑:“姑奶奶您过奖了。青青最近……唉,睡眠不太好,有点憔悴。”
他体贴地替青青挡掉一杯递过来的酒:“她酒量浅,沾一点就容易失态,我替她喝。”语气里的包容和无奈,赢得一片赞许的目光。
“小明真是体贴入微啊!”二叔公赞道。
“就是,青青好福气!可得好好珍惜!”旁边一位婶娘附和着,目光落在青青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暗示。
青青努力维持着嘴角僵硬的弧度,胃里却翻江倒海。陈明那些看似维护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精心打扮、推到台前展览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
席间,陈明更是将“好丈夫”人设发挥到极致。他细心地替青青夹菜,挑去鱼刺,剥好虾壳,动作流畅自然,引来亲戚们一阵阵“真是好男人”、“青青太有福气”的感慨。
青青食不知味,如同嚼蜡。每一次咀嚼,都牵扯着下身尚未愈合的烟疤,带来隐秘的刺痛。
“对了,”陈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掏出自己的手机,划开屏幕,点开一个备忘录应用。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将手机屏幕转向身边的几位长辈。
“姑妈,二叔,你们看看。这是我这段时间记录的‘青青情绪日记’。她最近总是忘事,情绪波动也大,医生说是焦虑症伴随轻微的……”他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最终还是压低声音:“记忆障碍。”
屏幕上,赫然列着几条记录:
3月5日 10:05AM青青忘记关煤气灶,险些酿祸。
3月8日 15:30PM找不到钥匙,疑心被偷,情绪激动。
3月12日 20:00PM声称看到窗外有人影,实为树影,受惊过度。
记录的时间戳精确到分钟,语气客观冷静,如同病历档案。亲戚们凑近一看,脸上都露出了然和同情的表情。
“哎哟,这可真是……”大姑妈拍着大腿,看向青青的眼神瞬间从挑剔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怜悯和一丝厌烦:“年纪轻轻怎么就这样了?小明啊,真是辛苦你了!”
“是啊,这病可磨人。小明你得多担待点。”二叔公也叹息道。
姑妈更是直接,皱着眉,语气带着毫不客气的指责,矛头直指一直沉默的青青:“青青啊,不是我说你!小明工作那么忙,还这么细心照顾你,你整天冷着个脸给谁看?有点良心没有?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别不知好歹!”
一道道目光,或同情陈明,或指责青青,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她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钉在耻辱柱上的疯子。
陈明用一焚又一份精心伪造的“病历”,彻底坐实了她“精神不稳定”、“忘事”、“不识好歹”的标签!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在胸腔里燃烧,几乎要将她焚毁。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陈明端起一杯红酒,似乎要敬主位的爷爷。就在他侧身转向青青这边时,手腕不知怎么突然一抖!
“哗啦!!!”
满满一杯深红色的酒液,如同泼墨般,尽数倾泻在青青身上那条崭新的、裸粉色的连衣裙上!
冰冷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前胸和裙摆,暗红的酒渍在白底的裙子上迅速洇开、蔓延,如同大团肮脏的血污,触目惊心!昂贵的布料瞬间变得狼狈不堪,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因惊恐而僵硬的轮廓。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青青猛地低头,看着胸前那片迅速扩大的、肮脏的暗红,仿佛看到了自己支离破碎的人生被当众泼上了最丑陋的色彩。屈辱、愤怒、长久积压的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冲破喉咙!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青青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她双眼赤红,浑身剧烈颤抖,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她看也没看周围的人,双手猛地抓住沉重的红木餐桌边缘,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向上一掀!
“轰隆!!!”
杯盘碗盏碎裂的声音、汤汁菜肴飞溅的声音、女眷的尖叫声、男人的惊呼声……瞬间在包厢里炸响!
昂贵的菜肴、精致的瓷器、滚烫的汤水……混合着狼藉的碎片,铺满了光洁的地板!整个包厢一片混乱,如同被飓风扫过!
青青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胸口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几步之外、同样被汤汁溅到、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快意的陈明。
短暂的死寂后,陈明脸上瞬间堆满了震惊、痛心和……浓浓的“心疼”。
他一步上前,不顾地上的狼藉,一把将浑身颤抖、如同风中落叶般的青青紧紧搂进怀里,双臂如同铁箍般将她牢牢禁锢,让她动弹不得。
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众人或惊愕或愤怒的视线,将她的脸按在自己胸口。
“对不起!对不起大家!”他抬起头,对着惊魂未定的亲戚们,声音带着沉痛的哽咽,眼圈竟然真的红了:“吓到大家了!都是我的错!我……我没照顾好她……”
他低头,看着怀中被他强行压制、仍在微微颤抖的青青,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自责”:“她病情加重了……是我没看好她……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边迭声道歉,一边半抱半拖地将僵硬的青青带离这片狼藉的中心。他的手臂强壮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将她的挣扎和呜咽都死死压制在怀中。
在众人或同情、或理解、或厌恶的目光中,他成功地将一场精心策划的构陷,演绎成了妻子“精神崩溃”下的疯狂闹剧。
“疯妻”的形象,在这一刻,被彻底钉死,再无翻身的可能。
混乱的离场中,青青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被陈明半抱着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经过包厢门口时,一个身影悄悄靠了过来。
是表妹陈婷。她妆容精致,但指甲上精心涂抹的玫红色指甲油,却有一小块不明显的剥落,露出底下原本的指甲颜色。
她飞快地将一张硬质的、带着香水味的名片塞进青青冰凉僵硬的手心里,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
“姐,别硬撑了……我认识一个特别好的精神科专家……”
名片入手冰凉。青青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将那小小的硬纸片紧紧攥在手心。陈明似乎并未察觉这微小的接触,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安抚怀中“受惊过度”的妻子上。
直到被塞进副驾驶座,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陈明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坐在驾驶座,没有看青青,只是沉默地抽出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西装袖口上溅到的几点暗红色汤汁。
湿巾特殊的清洁剂气味在封闭的车厢里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刺鼻的、化学制品的味道。他擦得很仔细,很用力,仿佛要擦掉什么令人厌恶的污秽。
然后,他随手将那团沾着暗红污渍的湿巾扔出窗外。
车子启动,驶入沉沉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