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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犯了错不怕,只要你是精神病就好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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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踪疯了。
剑子仙迹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正蹲在豁然之境吃面条。没有龙宿的日子他伙食指标掉的没边儿了,被迫修习辟谷就算了,连馒头大饼这种东西都不能经常性吃到。但是毕竟这段时间他也为了苦境武林出力拼命,所以剑子仙迹狠狠心咬咬牙,扒开自家后院酸菜缸下面那块土,刨出来自己当年偷偷存下的私房钱,小心翼翼数出来十个铜板决定犒劳自己一下。他小心翼翼揣着这些钱,出去买了三斤白面条,又割了一块二指宽半尺长的猪肉,路上随便揪了点儿野菜。回到豁然之境生火烧水,把肉切碎了稍微用活骨酒和粗盐粒子抓了一下去腥,冲洗干净和野菜一起扔在锅里和面条煮了个开儿。撒上盐拌了拌就抱着锅不亦乐乎地吃起来。这些东西如果叫疏楼龙宿看到了,想必是会直接皱着眉头大骂猪食的。可剑子仙迹没招儿啊,他除了会煮东西不会干别的,用酒去腥还是和龙宿学的。虽然比不了龙宿做的精致,但好歹能吃饱啊。又连着一个多月啥都没吃的剑子仙迹实在没心气儿也没财力物力去追求品质了。他现在重量不重质。
听到圣踪疯了这个消息的剑子仙迹第一时间就是开心。他挺幸灾乐祸的,虽然一步天履.寻和圣踪那点儿糟烂事儿他大概都明白也都知道,但是现在他抓不到圣踪的把柄。所以他也不能打草惊蛇去直接找圣踪对峙---事实上他上次对峙的结果也只是给自己添堵而已。圣踪就是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是敢装作他什么都不知道。剑子仙迹当时差点就直接和圣踪抽起来,但是他忍住了。他只是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个小友竟然是如此不值得---圣踪居然连坦诚的勇气都没有。可本来也是,感情之事,本就没有值与不值,只有愿不愿意。
也许一步天履.寻只是有点不幸,仅此而已。虽然这份不幸直接叫他丢了性命。
剑子仙迹呼噜呼噜地埋头把面吃干净了,顺便把那一大锅稍微有点儿肉味和咸味的面汤也都喝了。才终于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背上古尘去找圣踪了。
见到圣踪的时候剑子仙迹心里只剩下“卧槽”二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圣踪是在装疯卖傻。剑子仙迹冷冷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男子,那白皙秀丽的脸上蹭着脏污,衣服也扯破了。实实在在没有了半点超脱世俗的风采和仪态。剑子想不通一步天履.寻到底喜欢这个人哪一点。但也许呢,可能在很久很久之前,可能刚刚认识一步天履.寻的圣踪不是这样的。说不定那个时候的圣踪真的有几分像龙宿,说不定那个时候的圣踪也心思温存,说不定那个时候的圣踪是真的喜欢那个来自钜锋里又骄傲又俊美的青年的。剑子仙迹叹了口气,一掌拍向了圣踪。
打不中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剑子仙迹和圣踪视线相对的一刹那,却似乎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无边的死寂和哀恸,一瞬即逝。那个眼神让剑子也跟着心堵起来,他甚至生出一种很莫名的感触---也许不戳破,就叫圣踪这么装疯卖傻下去也不错。也许地理司和不望尘寰的确是邓九五的化体,可是这些都和圣踪脱不开半点关系。一步天履.寻死了,圣踪比谁都更清楚其中的原委,只是未必比谁都更苦痛。那个眼神剑子仙迹不会看错,但是又能说明什么呢?后悔?悲伤?绝望?这些有用么?死了的人已经死了。不是每个走跳江湖的人都是素还真,不是每个人都有清香白莲那一身死而复生的好本事。一步天履.寻死了,就是死了。几番百转千回的思忖下来,他简直想仰天长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到疏楼龙宿了。
剑子仙迹只是很清楚地知道,他绝对不能做出装疯卖傻的事情去找疏楼龙宿或者逃避什么。如果连他都后悔了,那就真的是对疏楼龙宿最大的亵渎了。最起码的责任他必须要负起来。
最后一掌拍过来的时候剑子仙迹看到圣踪不躲不避地站在那里。银灰色的发贴在这些日子消磨下来有点瘦削的脸上,眼底淡然无波。而他真的抽到圣踪的时候对方也是没有半点抵御的。就那么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掌,修长的身体如同狂风中脱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很远。不知道是不是剑子幻听了,他隐隐约约听到那人说:罢了。
变裔天邪智商一直不高。所以这可怜孩子又被剑子仙迹摆了一道。直到跟着他来到豁然之境,还看到圣不贤释非真道无法三个为老不尊的先天人就差端着铜锅案板剔骨刀蹲在一边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又被卖了。他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剑子仙迹,更想不通为什么剑子仙迹要这么追着他欺负他。他只是一只普通的爬族,被剑子仙迹摆过几道之后已经知道自己应该乖乖躲在水坑里修身养性,偶尔吃个把人他都很开心很满足了。变裔天邪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什么了。他又委屈又气愤又不甘不愿地帮助剑子仙迹救治圣踪。老实说平心而论,变裔天邪挺喜欢好看的东西和人的。如果圣踪不是剑子仙迹的“好友”,他觉得自己说不定在野外看到他都不舍得吃掉。可真的进入圣踪的脑域世界的时候,变裔天邪几乎被吓出一身冷汗。他看到一些零碎的记忆碎片,饱含着欺瞒背叛和口蜜腹剑,那些人前铺路和背后拆桥,还有偶尔的仅剩的良知的纠结和鞭笞。他以为自己之前也算是诡诈残忍了,可现在看来如果说圣踪是个“好人”或者“正道”的话,那么真的太可怕了。变裔天邪放开圣踪的时候长长的尾巴一下子在自己身边盘了好几圈---圣踪太危险。不单单因为他和剑子仙迹认识。兽类也都有趋利避害的自保本能。
剑子仙迹不知道变裔天邪看到了一些圣踪之前的记忆。他以为这条可怜的爬族真是被圣不贤道无法和释非真吓到了。所以赶紧跳出来打圆场。
忽悠走了那三个,变裔天邪也准备走了。拖着长长尾巴的爬族一路蜿蜒行到豁然之境门口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一脸戒备地看着剑子仙迹:这个人真的是你好友?
剑子仙迹不明就里,但还是点了点头:是我的好友。
变裔天邪皱着眉,狰狞的面容上却带着非常不搭调的困惑。他长长的尾巴盘在自己身边像是保护:你们人类的世界我真的不懂。很久之前鎏法天宫那个老头叫什么来着…对了,一念即忘。他和我说的“人”不是这样的。他也和你们都不一样。
剑子仙迹说:是啊,他的确和我们都不一样。一念即忘大师是个好人。可惜他被你杀了。他这么说的时候真的觉得很遗憾,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他和佛剑分说还有疏楼龙宿都是刚刚入世。他们之间还那么毫无间隙。
变裔天邪没有继续说话,他咬着自己尖锐的爪子,像是在思考,又好像只是发呆而已。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不会继续住在原来那个地方了,我要换个地方呆着。剑子仙迹,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我们…我和你们这些人类不一样,我可能还会吃你们,因为我不吃你们也会吃其他的活物。但是我再也不想和你们之间有任何牵连了。
剑子仙迹点了点头:若是你不会再为祸一方,剑子仙迹的古尘也不会伤你分毫。他不知道为什么变裔天邪好像突然开窍了,不过这次他的确是欺负了这尾爬族,剑子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觉得不太好的。所以他给了对方这么个自觉非常体面、含金量也很高的承诺。
然而变裔天邪的反应却不是他预期的那样。面孔狰狞丑陋的爬族居然摇了摇头:不对。他说:你们“正道”说的话不能信。然后他便逃一样迅速地爬走了。尾巴在雨后湿润的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留下剑子仙迹站在那里,略略回过身看着还在昏睡中的圣踪。
好友啊。剑子仙迹苦笑着看着圣踪自言自语:我也是太久不开窍,怎么刚才忘了问一问,他究竟看到了什么被你吓成这样?我果然是…所有的心机都用在了…他身上啊。
圣踪醒过来之后闭口不谈自己之前装疯卖傻的事情。他只是变得比之前更热衷于撇清自己的嫌疑,并且开始和剑子仙迹一起非常周密详细地算计如何制裁地理司和不望尘寰起来。好像之前他压根儿没被绝弦琴女情绝弦的琵琶三绝虐了一样。剑子仙迹把这些不正常都看在眼里,心中的怀疑也逐渐明朗化起来。毕竟一个本来应该是铢锱必较的人变得大度起来是非常不正常的事情。只是剑子仙迹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一次他却不把心中的怀疑告诉秦假仙,请他再去探查。
很久以后剑子仙迹在某个月光如洗的晚上因为一个已经遗忘了具体的梦境醒来,突然明白过来---所有的怀疑、所有的辜负、所有的背弃---都只会针对你最爱的人,也只有那个人会被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