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哎呀呀少年郎，何苦求不得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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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疏楼龙宿照例坐在桌子边上等素续缘来一起吃早饭。儒门出去游历的儒生又从西北回来的，带了些不错的特产恭恭谨谨给自家龙首送来。疏楼龙宿挑了些其中精华，特地赶在早餐前掂量斟酌着料理了，单等着素续缘来一起吃。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他是越发喜欢这个温顺纯良而又善解人意的少年。也越发地佩服起佛剑分说不显山不露水就找了个这么好的墙头的运气来。
然而左等素续缘不来，右等素续缘不来。骨瓷描金牡丹浮绘的碗里，牛乳开始慢慢凝结出一层奶皮。拔丝奶豆腐也早就因为冷了而糖浆黏做一坨，别说拔丝，怕是连分开都要用点气力了。疏楼龙宿自己点了水烟，靠在椅子中思忖，才想到昨夜那青年就来和自己辞行过，此时此刻，怕是已经回到不解岩了。疏楼龙宿想着，自己也忍不住哑然失笑。他一只手端着水烟，一只手摇了摇那缀了紫珠和玛瑙的华扇，慢悠悠挡住了自己还挂着笑意的薄唇和高挺的鼻梁，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那双眼睛美则美矣，眼底却是一片肃杀冷意。
长久以来，疏楼龙宿的人生一大目标就是寡情薄义。他早就下过决心，死也不能再走前任龙首的老路---那是多么惊才绝艳，风华耀目的男子啊，却到底是因为自己勘不破、求不得、放不下。最好的时光都荒废了，只是自己，孤独的、骄傲的画地为牢，作茧自缚。可事实上，这些事情疏楼龙宿都知道，那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他也依旧记得前任龙首和道尊相携离去的背影。记忆中似乎一直英俊高大的男子已经变得苍老，而自己那昳丽的、亦师亦友亦父的、可谓完美的师尊，也再没有当初的风采。他们就像两个普通的，相爱了整整一世的恋人一样，在垂暮中相携远去了。可事实上呢？他们耗去的时间是那些普通人的多少倍呢？那些流沙一样的岁月，那时间的洪流的尽头，在龙宿的记忆中根深蒂固。先天人漫长的寿命让他们对时间都开始不经意起来，总是觉得还有太多的时间。可真的到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剩下。而自那之后，疏楼龙宿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见过道尊。
疏楼龙宿一直十分清楚，不想走和师尊和道尊的老路很简单，寡情薄义就好。这是多么简单的事情，他早就知道的。可也这么长时间了，也这么多年消磨过来了。他们动辄闭关就是百年，调查一件事就是十几年，疏楼龙宿认识剑子仙迹和佛剑分说的时间已经那么长，长到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这么长的时间啊，他却还是做不到他希望的那个自己。他依旧放不下剑子仙迹，放不下佛剑分说，他甚至放不下一个和自己刚刚认识了没多长时间的素续缘，也放不下这个他们都在的、逃不远跳不出的江湖。
疏楼龙宿突然觉得胸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悲苦。他站起身，长啸出声。他说不清自己现在心中的郁结，也许仅仅是因为这段时间来的压抑和苦闷。他被当成叛龙的时间太短，连一年都不到的光景。在他那已经过完的人生中甚至连一点浮光掠影都算不上，却已经足以在他的灵魂中都烙下不可磨灭的火伤。而这火伤并非因为痛苦，而是为了刻印。
匆匆赶来的穆仙凤很是惊惶的样子。她提着自己红色如木槿花一样的裙子跑过来，黑色的发沾着清晨的湿气贴在白皙脸颊上。穆仙凤一直跑到龙宿身前才停下来，她微微气喘着，瞪着一双美丽的黑色眼眸看着眼前的男子，她的眼底倒映出龙宿端丽的相貌。
龙宿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嗓子吓到了人家小姑娘，便叹了口气，挂起一个安抚的笑容：吾无事。
穆仙凤愣了愣，她还是直勾勾看着疏楼龙宿，眼睛眨了眨，突然掉下泪来。这一下龙宿慌了，她自己也跟着慌了。主仆二人一下子你楼我我扶你，好不慌乱。最后还是穆仙凤自己稳住了情绪，她扯着疏楼龙宿的袖子：主人…可才开口，却又说不下去了。
疏楼龙宿知道这些日子以来，穆仙凤自己也委屈。可谁不委屈呢？本来这个世道，是非曲直就偏偏有那么许多人要分辨的一清二楚，然而真的到了对错重要的时刻，又都畏惧不前了。他知道穆仙凤在为自己抱不平，可他却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因此疏楼龙宿只能揽着小姑娘娇柔的身体，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她的后背：吾无事，汝不必担心。又说：前几日有人给吾送来一对大花鹦鹉，挂在西边长廊里了。汝喜欢就去多看看，那两只畜生会背诗呢。
穆仙凤是极为善解人意的乖巧女子，她自然知道龙宿心中也不好受。因此这话题也就没再继续下去了。她后来也果然带着好奇去看自家主人口中“会背诗的鹦鹉”，可等她看了、又因为觉得不太对给那对儿鸟洗了个澡，才发现龙宿是真被人坑了---哪里是什么羽毛丰美的鹦鹉，分明就是人工染色之后的一对黑乎乎的鹩哥。这叫她很为龙宿抱不平，后来也偷偷跑出去教训了一通那个献宝的儒生。她天资聪慧，又在龙宿身边长大，武学虽然算不上数三数四的高手之列，可教训个平日里只会写几句骈四俪六辞藻华丽讼文的酸腐儒生，还是手到擒来的。但这都是后话了，此处暂时不表。现在咱们还是转回来继续说说犯太岁喝凉水都塞牙的疏楼龙宿。
说实在的，早上吼了那么一嗓子，龙宿心情好了不少。因此他看着晚上月色不错，便搬出了自己许久没用都不知道接了多少层灰的白玉琴，坐在凉亭里叮叮咚咚开开心心地弹起来。一边儿弹，一边儿觉得自己曲高和寡，一边儿又觉得自己的琴艺真是越来越精湛了。是的，再怎么说，儒门顶峰也是个人，人么，总归逃不出七情六欲，疏楼龙宿在那么几个无伤大雅的小方面，还是很有些自恋的。
弹着琴，点着芍药熏香，那淡青色的香雾婷婷嫋嫋，在月色中越发飘渺起来。疏楼龙宿心情便跟着越来越好，好得他开始研究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去儒门天下转转，或者去琉璃仙境逛逛看？
但是，我们也说了，儒门龙首他是个人。所以他不可能过的一直称心如意，一直舒服惬意。
就在疏楼龙宿弹完一首乐府曲的时候，一阵悠扬的穿越的讨人厌的小提琴声直直地插了进来。疏楼龙宿听着，头疼地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啧啧啧，听听这酸唧唧的调子，不用看都知道是那个处女座的偏执狂四分之三来了。我们之前就说过，疏楼龙宿其实不讨厌四分之三，但是他也绝对喜欢不起来四分之三了。这个时候四分之三出来坏他的心情，他更觉得这个连看到个昼伏夜出的体力工作者都有可能觉得人家是嗜血者的强迫症偏执狂处女座驱魔人简直有病。四分之三有病就有病啊，可是他疏楼龙宿没药啊！这么想着，疏楼龙宿居然难得带上了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自暴自弃，他索性一推白玉琴，懒洋洋往身后的白虎皮上一躺，半眯着眼睛看着院子里一片黑漆漆的夜幕发起呆来。
等看到了四分之三，又看到了他身后的茶理王的时候，疏楼龙宿觉得更烦了。这种烦躁叫他连扯皮的心都没有：汝有病？
四分之三愣住，他之前虽然和龙宿见过也相杀过，不过印象中龙宿好像不是这个调调的。而茶理王则是一直喜欢漂亮东西的有品位有追求的嗜血者，此时此刻看到美人儿心情不好，也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瞪着自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有点无措地看着疏楼龙宿不好开口。
疏楼龙宿又是冷冷一扫：汝有病，吾没药。
四分之三差点一口气没倒过来。而茶理王护犊子，一心只有自家的乖乖小四。看到儿子吃了瘪，又觉得儿子被挖苦了，当即战斗力爆表地扑上去：疏楼龙宿你才有病呢！可惜当年英武俊美的血堡教父太久不开荤，力量流失过多。此时一副五短身材的小老头样子，可爱都比气势多。龙宿本就是身材高挑颀长，现下一伸手就把茶理王轻轻巧巧拎起来---可怜对方当年也是个嗜血者中说一不二的王者人物，现在却只能扑腾着四肢连龙宿的衣角都碰不着。
龙宿拎了一会儿茶理王就觉得累了，索性把茶理王丢给了一边严阵以待的四分之三：拿好了汝父亲。还有，少年郎，相杀吗？虽然这么说，其实疏楼龙宿一点儿挑衅的意思都没有。他懒得去揣摩四分之三和茶理王找上门来到底为了什么，因此本能就是觉得俩人来找自己相杀了。最关键的是，他也挺久没互动筋骨，偶尔相杀一下，有利于身体健康。
俗话说得好，你爹傻你不能跟着傻。这句话特别适用于四分之三和茶理王。虽然茶理王已经嗷嗷嗷地在四分之三怀里挣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可四分之三还是很清楚自己这次来的目的。他把自己亲爹地学着龙宿的样子一只手伸长了拎着：我要宁暗血辩。
疏楼龙宿想了想自己的确有这么本闲书，便点了点头：这个好说。书汝拿走，不过吾有条件。
四分之三看着龙宿不说话。
疏楼龙宿说：汝之后别再来烦吾。这天底下嗜血者又不光吾一个，汝自己死了相好亲友就算了，干嘛非得追着吾跑？他这么说的时候故意挤兑四分之三：汝这样子吾本来也不是不能考虑，但是汝这又是几天没洗头了？说完，就把那本宁暗血辩扔给了额角青筋直爆的驱魔人。
四分之三一手接过书，一只手拎着茶理王。他没多余出来的手能和龙宿相杀，再加上他一直木讷内向，言语上更是在龙宿那里讨不来便宜。所以干脆转身离去了。而直到他走出去很远，疏楼龙宿还能听见茶理王的叫嚷：疏楼龙宿你懂个屁那叫发胶！那叫时尚！你才没洗头你全家都没洗头！我家小四…
疏楼龙宿趁着四下无人很破格的翻了个白眼。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哎呀呀少年郎，何苦求不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