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
-
慕汇沉默，他沉默了很久，直到整个庭院再无任何声息，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崔衍这才明白，慕汇不会再说话了，于是对捕快道：“卸掉罪臣慕汇官服，去其官帽，收押大理寺。”
两人捕快当即听令上前。
这时，变故出现。
慕汇的老父亲圆鼓着眼睛大喊：“大人！少卿大人！此间恐有误会啊！犬子素性敦厚，待人和善，怎会行此凶戾之事？望大人明鉴！”
崔衍闻言脚步停住，旋即饶有趣味缓缓转身，温和的看着慕老太爷。
“哦？是吗？”
这时慕老太爷和慕老夫人都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泪眼婆娑的拼命解释自己的儿子有多么良善、孝顺、敦实。
实在是不可能忽然不声不响的犯下这样的杀人大罪啊！
期间，说到一些“吾儿自幼老实本分，从未与人争执半句，儿时邻家孩童夺其玩物，俱都忍让，怎敢动杀人之念？”“孝顺至极，每日退朝归府，必至内院问安，父母之言，鲜少违背，恭顺敬睦，如何做那伤天害理勾当”云云。
崔衍注意到，慕汇微微转头，似乎在看那对老夫妇，那双并没有什么特点的形状普通、木讷的眼睛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里。
崔衍很难说他感觉到了什么情绪。
尽管慕汇没有表情，但他的那深黑的眼睛里，仿佛堆积着腐败的云雾一般，崔衍形容不出那种感觉，一种平静的失望和灰败。
等到慕家老人说完。
崔衍才扬起那早就成为他的一部分的假笑。
笑眯眯地说：“那看来你们可能也没那么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向地上低头跪着的慕汇扬扬下巴，示意慕家父母：“他自己都没说什么。”
这的确是板上钉钉的，慕汇自己都没有反驳。
慕家父母见状急的头上冒汗，终于是没忍住，廖老太爷拄着拐杖几步上前去，就要要拿拐杖戳慕汇的脸：“竖子！快说点什么啊！说你不会杀人！”
而慕汇不闪不避，似乎已经习惯了。那只老黄杨木拐杖还没碰到慕汇脸上，却陡然被一只纤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截住。
慕老太爷完全没想到，惊讶的瞪大眼睛往那只手上方看去。
那是一张英武非凡的年轻人的脸，笑意盈盈，似乎非常好相处，甚至带着几分温润书生气。
但在场的没有人会因此小觑他半分。
这个人就是崔衍。
崔衍的动作可比年纪上来的慕老太爷敏捷多了，只见他聊笑着缓缓压下慕老太爷的拐杖，口中道。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嘛。”
语气和神态都是劝解的模样，但大家都知道。如果不听劝，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慕老太爷感觉到了压迫感，拐杖缩回去，看起来有些讪讪。
崔衍注意到慕汇看了自己一眼，垂眸看去，又见慕汇只是看着前方。
他没多在意。
只听下一刻，慕汇竟然开口了。
他没有看慕老太爷，只是自顾自似的说：“我无话可说。”
这一句是在回应崔衍，也是回应慕老太爷。
慕老太爷听见这话，就气的一下子厥过去了，慕家人一阵惊呼。
小孩的哭闹声，老人的哭嚎声，仆从手忙脚乱，可谓一锅粥。
只见慕汇被捕快带起来的时候似乎想和老仆人交代什么，结果对方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埋怨而失望，于是他张了嘴，什么也没说，又闭上了嘴巴。慢慢的，跟着捕快走了。
崔衍离开的时候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慕府。那鸡飞狗跳的一家人。
在他将要回头的前一刻，似乎看见卓氏在一众半跪着的人群里孑然的站着，似乎还在看着离开的他们，厅堂佛龛前插着的香还在徐徐燃烧，缓缓上升。
看不清她的表情。
一切消散在夜色的迷蒙灯火中。
将慕汇带回大理寺后，查明他的上身，果然发现一些若隐若现的抓痕，正与死者情况吻合。
捕快押送着手脚戴着镣铐的慕汇缓缓走进大牢。
崔衍走在他们前面，再后面一些是姜渝，她不时回看一眼慕汇，只能看见慕汇低着的头颅。
锁链的响动声突兀的响在牢里，风一吹，微茫的烛火都有些摇晃，显得缥缈脆弱。
已经被关在牢里的人似乎也并没有熟睡，听见铁链的声音，当即似乎清醒了一些。
慕汇走过那间昏暗的牢房。
忽然，牢房里的人好似看见了什么令人不可思议的东西似的，一怔后就两脚下了床，似乎因为精神不稳，还摔了一跤，发出很大的响声。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除了慕汇，他仍然是那副沉默忠厚的模样，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然而姜渝却看到了那犯人的脸，眼睛微微睁大，似乎完全没有想到。
而那个犯人连滚带爬的爬到牢门口，两只瘦的见骨的手死死扣住铁栏杆，竟然嘶哑地喊了一声：“慕郎！”
就发生在瞬息间，慕汇陡然转头，看清那张昏暗烛火下朦朦胧胧的脸的那一刻，他就不顾捕快的阻拦冲了过去。
两个身强体壮的捕快竟然一时谁都没拉住。谁也没想到这个常年从事文职事物的小官员竟然能突然爆发出这样大的力气。
就要去拖拽他，却见崔少卿抬手示意不用干预，于是相视一眼，慢慢退回原位。
对于慕汇的力气，崔衍倒是不算感到意外。
因为之前检查慕汇身上伤痕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慕汇肌肉紧实有力，一看就是常年健体之人。
虽然很难通过慕汇那张老实巴交的脸看出他竟然会时时抽空锻炼。
只见慕汇几乎是跪在地上，脸上忽然有了谁也没见过的神情，他的眼里都是怜惜、悔恨及愧疚。
他将那只因为情绪激动而颤颤巍巍的手慢慢的放到眼前人消瘦的脸上，手足无措的试图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但是心乱则事不成，他越想擦，那双闪着碎光的眼睛就愈加湿润，眼泪像是无声的溪流顺着脸颊缓缓流下，越擦越多。
“你怎么还是进来了？”铁栏杆里关着的人带着哭腔嘶哑道。
慕汇愧疚地低下头，叹道：“诗怜啊……”
狱卒终于拿着新找出的蜡烛给牢壁上的灯盏换上，一换上，这片地方顿时明亮起来。
大家这时也终于看清了牢中女子的脸——正是楚诗怜。
仅仅只是关在牢中几天，她竟然消瘦了这样多。
连崔衍都有些心惊。
难道是她在牢中受了什么折磨吗？就在大理寺中，在他的眼皮底下，竟有此事？
姜渝方才也正是惊讶于这个，她不动声色地看向崔衍，微微皱着眉，眼里有疑惑，仿佛在说：“这是怎么回事？”
楚诗怜也算姜渝交到崔衍手里的人，现如今这副模样，崔衍难辞其咎，他发现自己看不得姜渝这样的眼神，只想赶紧撇清此事与自己无关，并找出缘故。
但此时犯人之间相互交谈，也不好打断，崔衍决定硬忍一会儿，先看看他们两人到底要说什么。
“你，你没参与，还记得吗？”楚诗怜眼里闪着泪光，几乎祈求着看着慕汇，一滴清泪还挂在她的下巴上，闪着光。
只见慕汇深深地看着她，那双眼睛里的神情很复杂，很深邃，唇微微抿着，但是楚诗怜看着他的模样，心却渐渐凉下来。
果然，只听慕汇开口，语气温柔又似爱怜。
“没参与的是你，诗怜。”
此言一出，崔衍姜渝对视一眼。
楚诗怜那滴泪终于滴落而下。
“慕汇，你疯了吗？你家里老老小小，你的父母，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从小看你长大的老仆，你什么都不要了？！”
却见慕汇温柔的摇头，轻声道：“或许他们并不需要我。”
楚诗怜满脸不可思议。
只听慕汇用一种轻缓的声音道：“淑君啊，她找到自己想活的样子了。我相信她。”
姜渝听到这里，非常意外，因为慕汇的妻子闺名就叫做卓淑君。某种意义上，正是卓淑君的缘故，慕汇才会被抓。否则姜渝崔衍就算再怀疑他，也没办法直接找到物证将他抓起来。
楚诗怜显然也是知道卓淑君名字的，她茫然问：“什么？”
慕汇却不再多说，一笑了之。
将手慢慢从楚诗怜的脸上抬起，他缓缓起身，对楚诗怜道：“我会把真相告诉大理寺的人。诗怜，你是很好的姑娘，不要陪着我去地狱。”
楚诗怜就这样看着他一步步往后推，嘴唇嗫嚅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就在捕快打算扣住慕汇时，他忽然转身，面向楚诗怜。
“对了，诗怜。你见到柳和玉，替我说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然后他义无反顾的转身，任凭楚诗怜嘶喊，再没有回头一次。
“慕郎！”
“慕哥哥！”
“慕汇！！！”
因为时间的确不早，崔衍不打算此时升堂，但也不想给慕汇留时间思索说辞，所以打算就在牢中审问。
差役为崔衍和姜渝摆好位置，而之前被崔衍记住名字的大理史霍兴修坐在一旁的小案边，正秉笔欲书。几个捕快站在慕汇身后，其他的围着这一方小小牢笼。显得非常具有压迫感。
只见崔衍仍旧把玩着那把扇子，眼睛却是看着慕汇的，似乎漫不经心开口。
“慕主事，请说吧。”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