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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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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寻常的小县,一条湘江把县城分成东西两份,它没有江南的风情,也没有年代的古朴,和千千万万县一样,步履匆忙又满面红光。
县里的节奏缓慢而富有美感,人际关系稍显复杂却显得舒适,在这样一座县城里,每天能发生上亿件事情。
农历正月十六,是姜升然出生的日子。在姜升然印象里,他一出生赵一凛就陪在他身边。
姜赵两家父亲一辈是同学,母亲又是旧友,两家同社区还是邻居,两个孩子还是同龄,便当作兄弟一起抚养。
那几年县城发展得飞快,越来越多的高楼拔地而起,城里的树也越种越多,姜升然记忆里的公园从几个老旧设备变成了郁郁葱葱的小园林。
他们俩就是在这个小公园里度过了学龄前的三年。幼儿园和小学都是在一起上的,离小区近,两边家长轮番接送,甚至晚上都是睡一起。
八九岁家长就没再来接过了,赵一凛因此迷上了小学门口的一家臭豆腐,每天两块的零花买不到一碗臭豆腐,总是要问姜升然借一块才能买一碗。
姜升然第一次吃了一块就觉得奇怪,赵一凛每次买的时候,姜升然都特地要求吃每碗的第一块,因为这样赵一凛就不会逼他吃更多。
幼儿园同班,午睡同床,小学做了六年同班同学,同桌次数数不胜数,关系别说多亲密。
初中是县里最好的公办中学,离社区有些远,上下学还需要坐公交,两人相约结伴而行。县城里公交不多,4路公交正好连接小区和学校。
初三上学期,发生了一件事,自此之后两人就很少一起睡一张床了。
其实姜升然也想不通这件事的起因,印象里这件事他很模糊,因为他好像关注的重点不在这里。
事情起因大概是因为他的名字,“然”在这边的方言里会把“ran”音发成“yuan”,小时候都喊“姜生圆”。到了初中,为了普及普通话,大家都不说方言了,开始说蹩脚普通话,或者说塑料普通话。
大家叫着叫着,“升然”变成了“胜男”。
起初,姜升然不在意这些,班级里的每个人都有外号,大家之间也常拿外号打趣,他到现在也没觉得这是所谓的语言霸凌。
季秋某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学校为应对中考体育而设置的体育训练课,前十五分钟一般用于体育训练,跑步跳远之类的,后面的半小时自由活动,可以自习或者继续其他活动。
赵一凛这个时候一般就是用来和年级里的几个同学一起打篮球,姜升然坐在人堆里,抱着一本单词书一边背单词一边看赵一凛打篮球。
跑到西边的太阳是橙色的,篮球场边上没有观众席,倒是有几阶台阶,来看球的人不多,更多的是借着台阶边的几棵树纳荫,随便交流感情。
一个年级几百号人,最后一节课的训练安排一般都是交错的,整个年级一半的人都在外头,能跟其他班一起交流闲扯,成了这一节课的乐趣。
姜升然除了赵一凛朋友也不多,更别说其他班的了,坐在一群女生之中,低头抱着本书,却也不显眼。
放学铃响,赵一凛肚子发痛,所有人都跑回教室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了,赵一凛先跑到姜升然面前,“我跑一趟厕所,你等我一下。”
姜升然背着两个书包在外头等,一群男生也来解手。
“姜胜男,你原来也来男厕所呢?”一个带头的先说话。
姜升然不想理他们,平常在班里刺头也不少,他可不想惹麻烦。
“胜男长得这么漂亮,还只跟女的一起玩,是不是真的是女的啊?”
说完,几人哄笑起来,那个带头的又问:“能不能也做我的女朋友啊?”
“我是男的。”姜升然义正词严地说,声音不大但气势给足了。
“嘿,凶我。”那人装模作样地撸起校服袖子,“我倒要看看你长没长那玩意。”
说罢他和身后的三人一拥而上,把姜升然逼到走廊的墙角上,两个人按住姜升然的手和脚,一个人夺走他的两个包,剩下那人的手直勾勾往裆间伸过去。
赵一凛挥着一个拖把甩到那人肩上,他惨叫了一声。
“赵哥?”旁边抓着姜升然的人松手了。
赵一凛把拖把当长枪使,指着几人质问:“你们干吗呢?”
“我们就是想看看你……”
赵一凛打断几个人说话,“赶紧滚,明天不想被喊家长就赶紧滚。”
几人一人屁股吃了一拖把,带头的那个还想争辩,小腿又被赵一凛抽了两下。
“你想说什么,监控都拍下来了,不怕我明天全给你们捅出去?”
带头的人也被其余几人拉走,“他成绩好,老师会帮着他说话的。”
赵一凛把拖把扔回厕所旁的杂物间,捡起书包,抚起蜷缩在墙角的姜升然。
“没事吧?”
姜升然被扶起来,抱住赵一凛,委屈地说:“有事。”
有时候,什么都不做也会被众人批判为不合群。
赵一凛轻抚他的背,“我在呢。”
两人一起乘公交回家,赵一凛父亲在市里打工,母亲在县医院常值夜班,初中三年,赵一凛时常留宿在姜升然家。
晚上两人照常睡在一张床上,自从青春期后,两人便没那么亲密了,不再搂着抱着睡了。
“干嘛?”赵一凛平躺在床上,突然被姜升然搂着。
“我害怕。”
赵一凛知道姜升然被今天的事吓着了,平常大家只是闹着玩,没想到今天玩这么出格。
赵一凛侧过身抱着他,指尖顺着发丝轻轻地抚摸他的头,“没事,我护着你。”
“谁要你护?”
赵一凛记得他俩上一次这么抱着睡似乎是五年级还是六年级的时候,那年的寒假有一段时间没有一起睡过了,再次睡到一张床上的时候,就不再相拥而眠了。
姜升然不知道做了个什么梦,只记得梦里的主角是赵一凛,他半夜醒来的时候,他没搂着赵一凛,赵一凛却还抱着他。
他起身去换了身衣服,再次躺回床上的时候赵一凛仍旧睡得很香。他借窗外微微透进来的光,看着赵一凛入了迷,想起十几年的相处,睡熟之人眉厚唇薄,鼻梁硬挺,闭目后憨态,呼息时温吞。
他对赵一凛,好像有种奇怪的感觉。
赵一凛翻了个身,手像是在寻什么,没寻到又翻了个身,一把抱住了姜升然。姜升然任由赵一凛抱着,之后他不想,也不敢让赵一凛继续这样了。
他把持不住。
初升高那年,赵一凛被接到市里读高中,姜升然还是在县城,即使如此,两人还是对方最要好的朋友。
真的只是最要好的朋友吗?
刚分开那段时间姜升然极难接受,完全是一片崭新的世界。到了高中,姜升然想改变,首个学期他广泛结交朋友,但总归没有相伴了十几年的发小亲近,他便不了了之。
市里离县城不远,车程也就一小时多,姜升然就盼着小节大假,就盼着两人重逢。小时候能玩的也多了,机车、卡牌、弹珠、看动画片甚至赵一凛家里还有台电脑,玩玩双人小游戏也算时髦。
即使已经可以在网上时不时地找他聊天,但还是想要看见这个人,分开后的第一个寒假尤为强烈。当赵一凛说当天晚上就能到的时候,姜升然就突然出现了这种别样的感觉,甚是期待。
高一那年春节,也是一年岁暮天寒。冬夜的风恰似往年,假期却非同寻常,县城里稍微安全些。寒风在县城的路口打转,街边摊贩众多,香味远飘三两百米。
赵一凛打发几口晚饭就往姜升然家里跑,正是腊月二十几,大寒前后,风打在脸上也有些刺骨。姜升然打开家门确有一种了然感,来者只会是所期待的人。
“你脸咋通红的呢?”赵一凛见启门之人脸色润红,还以为也是久迎寒风。
姜升然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确实发烫。他没管这么多,只将赵一凛迎进来,“你脸也挺红的。”
赵一凛捏了捏姜升然的脸,姜升然让他揉搓两下就立马躲开了。
姜升然家人询问赵一凛是否吃过晚饭,赵一凛晚饭只是对付几口,刚又匆匆赶来,现在确实有些饿了。
“我们出去吃。”姜升然赶紧把话茬接过来。
赵一凛皱着眉瞟了眼姜升然,这刚进门屁股还没坐热又准备出门。姜升然裹了条围巾就出门了,捎着家里给的钱往街上冲。
“你难道没吃晚饭吗?”赵一凛见姜升然精力充沛、活力四射,不像是没吃过晚饭的样子。
“吃过了,只是陪你出来啊。”
赵一凛搭着姜升然的肩,姜升然随他便,只是一手插兜,免得被这冷风吹着凉。也不是硬要在这大冬天的晚上出来逛夜市,只是两人向来如此,已成习惯。那美食冒出的白气似那鲜香一般,看着就食欲迸发,令人垂涎。当然,今夜他俩并非奔着那些炸串烤肉去的,而是从小吃到大的臭豆腐。
赵一凛只认这一家,之前常常来吃,放学之后路过臭豆腐爷爷的摊位总是会喊上姜升然凑钱买一份。
在路上一闻着味赵一凛就开始回忆起以前的种种美好时光,虽说现在也才过去一年两年。
反正姜升然的心不在这里。
“来,第一块你先吃。”赵一凛拿竹签挑了一块塞到姜升然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