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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克里斯】仙人掌不会死于胸肌男 ...

  •   我盯着盘子里那条死气沉沉的、泛着可疑油光的煎鱼,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缓慢地、不可逆转地抽离身体。旁边那堆煮得稀烂的、呈现出一种绝望灰绿色的豌豆泥,散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英国土地深处的古老气息。这,就是传说中击垮了无数味蕾与意志的“白人餐”,我留学英格兰后几乎每日必须面对的生存考验。

      我的胃袋发出微弱的、抗议般的痉挛。我叹了口气,从背包深处挖出今天的续命棒——一条裹着厚厚糖霜的巧克力能量棒。撕开包装,那甜腻到发齁的气味瞬间霸道地侵占了我的鼻腔。我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浓烈到几乎发苦的甜味混合着廉价巧克力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直冲天灵盖。一瞬间,我甚至短暂地失去了视力,眼前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的糖霜地狱。

      “God, that’s a proper stodge-fest, ain’t it?”(老天,这可真是够顶饱的,对吧?)旁边传来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伯明翰口音。我努力分辨着每一个音节,感觉就像在解读某种外星密码。说话的是我的同学,一个红发雀斑的英国女孩,她正津津有味地叉起一大块土豆泥塞进嘴里。

      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点了点头。心里却在咆哮:这哪是顶饱?这分明是试图用纯粹的糖分和油脂对消化系统进行一场惨无人道的饱和攻击!我无比怀念起家乡清晨热气腾腾的小馄饨,或是深夜街边那锅香辣扑鼻的麻辣烫。那些味道,此刻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事情。

      课间走廊永远是听觉的炼狱。各种稀奇古怪的英语变体在狭窄的空间里激烈碰撞、融合,形成一股强大的声浪冲击波。苏格兰高地那种仿佛含着石子说话、每个“R”音都滚得惊天动地的口音;利物浦人特有的、尾音拖得老长还带着奇妙起伏的“Scouse”腔;还有那些快得像机关枪扫射的伦敦东区土话,夹杂着层出不穷的俚语——“Alright, mate? Fancy a cuppa? This lecture’s proper doing me nut in!”(嘿哥们儿,还好吗?想来杯茶不?这课听得我脑壳疼!)……我像个误入异星战场的可怜虫,耳朵努力捕捉着每一个熟悉的单词碎片,大脑却疲于奔命地组装着它们可能表达的含义。每一次交流,都像在玩一场高难度的即时翻译解谜游戏。

      唯一能让我在精神上勉强站稳脚跟的,是和我同病相怜的亚洲女孩朋友。此刻,她正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深陷在论文的泥沼中,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得如同在演奏一曲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充满了绝望的力量感。桌上散落着啃了一半的、同样甜得发齁的能量棒包装纸,还有几本摊开的厚重参考书。阳光透过高大的哥特式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更衬出一种近乎悲壮的学术氛围。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还在鏖战?”我压低声音问。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属于东亚卷王血脉觉醒时的独特光芒。“Deadline is tomorrow!”(明天就是死线!)她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我感觉我的灵魂已经被榨干,只剩下一具为学术献身的躯壳在打字!”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仿佛要汲取某种力量,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从旁边一个印着“Manchester City”(曼彻斯特城队)标志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啪”地一声拍在我面前。

      “这个,”她语气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归你了!这周末的比赛!我千辛万苦抢到的票,位置超好!就在前排!但我现在被这该死的论文绑架了!”她指了指自己面前那堆如山的资料,“不能浪费!你替我去!必须去!替我吼两嗓子!”

      我低头看着那个印着英超联赛标志的硬质信封。足球?现场?前排?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对我来说如同天书。我对足球的全部认知仅限于知道它是个圆的,有一群人围着它跑。但朋友眼中那种近乎燃烧的托付感,让我无法说出拒绝的话。那种深深刻在骨子里的“不能辜负他人心意”的东亚基因开始猛烈跳动。

      “呃…好…好吧。”我迟疑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信票信封,“什么比赛?”

      “满城(Manstead FC)!对利物浦!”她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但随即又被论文的愁云覆盖,“重点是!去看克里斯·普林斯(Chris Prince)!我的神!满城最闪耀的新星!金发!蓝眼!天使面孔!魔鬼肌肉!笑起来能驱散整个曼彻斯特的阴雨!他的签名!他的海报!他的每一场比赛我都……”

      她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后面一连串的溢美之词我已经听不太清了,只捕捉到几个关键词:金发蓝眼,笑容耀眼,肌肉……还有那个名字,克里斯·普林斯。听起来像童话里的王子。

      “总之!”她双手重重拍在我的肩膀上,目光灼灼,“替我好好看!替我尖叫!替我感受那份激情!回来向我详细汇报!每一个细节!包括他有没有朝你这边笑!”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肉痛但决绝的表情,“位置真的超级好,别浪费了!就当……就当替我去晒晒太阳,杀杀你身上快长出来的蘑菇!”

      她最后一句话戳中了我的痛点。确实,除了上课和必要的采购,我几乎快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发霉了。去看一场完全不懂的球赛,似乎也是一种……奇特的放风方式?至少,比对着窗外一成不变的天空发呆强。

      ***

      周六下午,曼彻斯特的天空难得地撕开了一道口子,吝啬地漏下几缕稀薄的阳光。我裹紧围巾,跟着汹涌的人潮,被裹挟着涌向那座名为“阿提哈德”的巨大球场(Etihad Stadium)。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啤酒味、炸鱼薯条的油腻气息,还有成千上万球迷身上散发的狂热荷尔蒙。巨大的喧嚣如同实质的海浪,一波波冲击着我的耳膜,震得胸腔都在共鸣。各种口音的呐喊、粗犷的歌声、尖锐的哨声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原始而磅礴的声浪洪流。

      我捏着那张宝贵的球票,像握着一枚通往异世界的符咒,艰难地按照指示牌寻找入口。周围是挥舞着旗帜、涂着油彩、穿着天蓝色主场球衣的球迷,他们脸上洋溢着纯粹的、近乎孩童般的兴奋和期待。我穿着日常的深色外套,像个误入盛大化装舞会的局外人。

      “Block 113, Row A, Seat 7…”(113区,A排,7座)我反复核对着票面信息,终于找到了那个窄窄的通道入口。验票员撕下副券,我沿着陡峭的阶梯向下走。越往下,球场的景象越清晰地扑面而来——那巨大得令人心悸的、绿得刺眼的草坪,像一块精心熨烫过的巨型天鹅绒毯子;四周环绕着数层看台,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形成一片天蓝色的沸腾海洋;巨大的电子屏幕悬在两端,闪烁着炫目的信息和球员特写。

      当我在A排7号——那个几乎紧贴着场边广告牌、视野好得令人眩晕的座位坐下时,一股不真实感瞬间攫住了我。草皮的气息混合着湿冷的空气钻进鼻腔,球员热身跑动时球鞋摩擦草皮的“嚓嚓”声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耳边。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替补席上球员喝水时喉结的滚动。这位置,简直像坐在舞台最前排看一场史诗级戏剧的开场。

      比赛在一声尖锐的哨响中拉开序幕。瞬间,整个球场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弹,巨大的声浪轰然炸开,几乎要将顶棚掀翻!天蓝色的浪潮汹涌澎湃,震耳欲聋的歌声、口号声、跺脚声汇成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冲击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起初,我只是被动地感受着这股狂暴的能量洪流。场上二十二个穿着不同颜色球衣的身影在巨大的绿茵场上疯狂追逐着那个小小的白色精灵,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我看不懂那些精妙的传切配合,也分不清复杂的战术跑位,只觉得眼前是一片高速移动的色彩漩涡。

      直到……一道格外耀眼的金色光芒,蛮横地劈开了这片混乱的漩涡,牢牢地抓住了我的视线。

      他穿着天蓝色的主场球衣,号码是9号。金发在球场明亮的灯光下闪耀着近乎铂金的光芒,如同自带聚光灯。每一次冲刺,那耀眼的金发都在风中飞扬,像一面燃烧的旗帜。他的速度极快,双腿如同安装了强力引擎,带着球像一道蓝色闪电,一次次凶狠地刺穿对手那条红色的防线。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清晰地看到他奔跑时腿部肌肉那充满力量感的线条轮廓,每一次蹬地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队友的球精准地传到他脚下。他没有丝毫犹豫,用脚外侧轻盈地一拨,球听话地变向,轻松晃开一个扑抢上来的红色身影。紧接着,他猛地加速!纯粹的、不讲道理的、碾压式的速度爆发!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又像一枚出膛的炮弹,硬生生从另外两名试图关门夹击的防守球员中间挤了过去!那瞬间展现出的爆发力和对抗强度,让场边的空气都仿佛被撕裂。

      “克里斯!冲啊!!”(Chris! Go on!!)我身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浪几乎要掀翻我的帽子。这声浪告诉我,他就是克里斯·普林斯。

      他带球疾驰,冲向对方禁区。对方的后卫如临大敌,紧张地贴上来。就在对方重心移动的刹那,克里斯脚下做了个极其逼真的假动作,肩膀一沉,作势要向底线突破。对方后卫果然上当,身体重心被骗了过去。电光石火之间,克里斯却用支撑脚的脚踝极其隐蔽地一拐,皮球听话地变向内切!整个动作流畅得像一道金色的闪电划过,充满了欺骗性和爆发力,干净利落地将那个高大的后卫甩在了身后!

      “Woooooooow!!!”(哇哦哦哦哦哦!!!)整个看台瞬间被这个精彩绝伦的过人点燃,爆发出海啸般的惊叹和欢呼。我也忍不住跟着倒吸一口冷气,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天啊,这速度!这爆发力!这脚下技术!他奔跑的姿态,带着一种原始的、充满力量的美感,像一头在草原上追逐猎物的矫健雄狮,充满了不可阻挡的征服欲。

      就在他突入禁区,准备起脚射门的瞬间,对方最后一名补防的后卫情急之下一个凶狠的滑铲!克里斯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避开这个危险动作,身体在空中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禁区的草皮上!

      “Penalty!!”(点球!!)我身边的球迷们瞬间炸了锅,愤怒的吼声几乎要掀翻顶棚。巨大的嘘声如同潮水般涌向裁判和那个犯规的后卫。

      裁判的哨音尖锐地响起,手指果断地指向了点球点!

      克里斯在地上翻滚了一下,迅速撑起身体。他没有像一些球员那样夸张地翻滚或痛苦呻吟,只是甩了甩沾上草屑的金发,脸上非但没有痛苦,反而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在激烈对抗后依然灿烂无比的笑容,甚至朝着看台方向挥了挥拳头,洁白的牙齿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那份阳光般的朝气和强大的感染力,穿透了激烈的对抗,瞬间击中了看台上的每一个人。

      “克里斯!克里斯!克里斯!”(Chris! Chris! Chris!)看台上的呼喊声整齐划一,充满了狂热的崇拜。他像个真正的战士,在硝烟中站起身,拍拍尘土,笑容依旧闪耀。

      上半场结束的哨音终于吹响。比分暂时定格在1:1。满城依靠克里斯制造的点球扳平了比分。球员们开始走向球员通道。巨大的声浪稍稍平息,但兴奋的余波仍在看台上嗡嗡作响。

      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片刻,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一直屏着呼吸。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追随着那个9号的金色身影。

      他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和队友说着什么,脸上依然带着那标志性的、极具感染力的开朗笑容,蓝眼睛在汗水浸润下显得更加清澈明亮。就在他快要走进通道口时,似乎是无意间,又或者是因为我这个明显格格不入、一直傻傻盯着他看的亚洲面孔太过显眼?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视线精准地越过了前排攒动的人头,落在了我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秒被按下了慢放键。

      他微微仰起头,汗湿的金发有几缕贴在饱满的额角。嘴角那颗小小的、位置恰到好处的美人痣,在他咧开嘴露出那个堪称完美的、露齿而笑的表情时,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调皮地跳跃了一下。那双湛蓝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阳光般纯粹的开心和一点小小的得意。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媚粉天赋,朝着我所在的方向,用力地眨了一下右眼!

      Wink!

      轰——!

      我身边本就处于兴奋状态的女球迷们瞬间被这个“暴击”点燃了!尖叫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出来,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

      “啊啊啊克里斯看我了!!!”(Ahhhhh Chris looked at me!!!)

      “他对我眨眼了!我的天!”(He winked at me! Oh my god!)

      “Crissy宝贝!!!妈妈爱你!!”(Baby Crissy!!! Mama loves you!!)

      各种语言的尖叫混杂在一起,分贝高得足以掀翻顶棚。甚至有激动过度的女球迷试图把手里的围巾扔下去,被保安及时制止了。

      而我,僵在座位上,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心脏像是被那个突如其来的wink狠狠撞了一下,在胸腔里咚咚咚地乱跳。假面超人……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个荒谬又贴切的联想。这笑容,这眨眼,这浑身散发出的、阳光健气的少年感,不就是活脱脱从特摄片里走出来的、拯救世界的英雄角色吗?尽管穿着沾满草屑的球衣,汗流浃背,却带着一种能驱散所有阴霾的耀眼光芒。

      下半场的比赛依旧激烈胶着,但我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上半场那样纯粹地欣赏比赛本身了。我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着,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金色的、充满活力的身影。他每一次触球、每一次冲刺、每一次奋力拼抢,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潮澎湃的原始力量感。每一次他成功过人或者做出精彩配合,身边那排女球迷的尖叫分贝都会直冲云霄,甚至有人激动地互相抱在一起跳着叫喊。

      “普林斯!再来一个!”(Prince! Do it again!)

      “撕碎他们!金发野兽!”(Rip them apart! Blond Beast!)

      最终,满城凭借一次团队配合再入一球,以2:1的比分拿下了这场关键的比赛。终场哨响的那一刻,整个阿提哈德球场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天蓝色的旗帜疯狂舞动,歌声嘹亮,球迷们拥抱、跳跃、喜极而泣。

      球员们绕场一周,向热情的球迷致谢。克里斯无疑是全场最耀眼的焦点之一,所到之处,欢呼声浪如同海啸。他脸上带着胜利后的巨大喜悦,不停地向看台挥手、飞吻,回应着球迷的爱戴。

      当他走到我们这片看台下方时,欢呼声达到了顶点。他仰着头,笑容灿烂地和前排的球迷击掌互动。人群激动地向前涌,无数只手伸下去,渴望能触碰到他们的英雄。

      混乱中,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避开了那股拥挤的潮流。就在我稍微退后一步的瞬间,克里斯的视线似乎扫过了我。也许是我这退后的举动在狂热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又或者是他真的对上半场那个wink的对象有点模糊的印象?

      他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那双湛蓝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确认般的笑意。随即,他动作自然地接过旁边工作人员递来的几支签名笔,一边继续和其他球迷互动,一边飞快地在伸到他面前的球衣、围巾、帽子甚至手臂上签下名字。

      他的签名龙飞凤舞,带着一种流畅的、属于年轻人的张扬。

      接着,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他朝我这个方向走了几步,隔着广告牌和安保人员,手臂一扬,一个白色的、叠得方方正正的小东西,像一只轻巧的纸飞机,精准地越过了前排伸出的手臂和攒动的人头,朝着我飞来!

      我完全是出于本能,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接。那东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下意识张开的双手里。

      入手微沉,带着纸张特有的质感。我低头一看,是一张印着满城队徽和克里斯半身定妆照的硬质球星卡。照片上的他笑容灿烂,金发耀眼。而卡片的背面空白处,赫然签着他那个飞扬的签名——Chris Prince!墨迹似乎还未完全干透。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秒,紧接着是更加汹涌的、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尖叫声浪!

      “Holy Sh*t! She got it! Chris threw it to her!”(卧槽!她拿到了!克里斯扔给她的!)

      “Why her?! Who is she?”(为什么是她?!她是谁?!)

      “Lucky b*tch!”(幸运的碧池!)

      无数道灼热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几乎要将我点燃。我捏着那张带着他指尖温度的签名卡,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嗡嗡作响:他……他真的记得?那个wink?这个……是给我的?

      ***

      “所以,你就这样,得到了克里斯·普林斯的亲笔签名?!还是他亲手扔给你的?!”电话那头,我的亚洲朋友声音拔高了八度,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她几乎要冲破天际的羡慕嫉妒恨,“你知道他的签名现在在Ebay上能卖多少钱吗?!尤其是这种比赛日现场、带有特殊意义的!天啊!你这个被幸运女神亲吻的女人!”

      我正坐在前往实习公司的地铁上,车厢摇晃,窗外的曼彻斯特街景快速倒退。手里捏着那张硬质的签名球星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卡片边缘。照片上克里斯开朗的笑容依旧耀眼,背面的签名墨迹清晰。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却有些飘忽。值钱?或许吧。但朋友兴奋地嚷嚷着“快挂Ebay卖掉换钱”时,我脑海里闪过的,却是阿提哈德球场震耳欲聋的声浪,是那道撕裂防线的金色闪电,是汗水浸湿的金发下,那个穿透喧嚣、直直望过来的、带着wink的灿烂笑容,还有卡片入手时那微妙的、带着他指尖温度的重量感。

      卖掉它?这些鲜活的、带着心跳的记忆,难道要像被遗弃的太空垃圾一样,打包卖给某个不知名的收藏者,然后孤零零地飘向月球,去陪伴冰冷的嫦娥和捣药的玉兔?不,绝不。

      “不卖。”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留着……当书签。” 我找了个极其蹩脚的理由搪塞过去,无视了电话那头朋友恨铁不成钢的哀嚎。

      实习地点在一家颇具规模的广告公司。带我的学姐是个雷厉风行的伦敦女孩,此刻正语速飞快地给我介绍今天的工作任务:“……对,上午棚拍,主题是‘年轻力量’,代言人你肯定听说过,最近势头超猛的足球明星,满城那个金发小子,克里斯·普林斯。客户点名要突出他的活力、阳光感,还有……”学姐顿了一下,露出一个“你懂的”笑容,用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那身漂亮的腱子肉。好好学,机会难得!”

      我的大脑“嗡”地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克里斯·普林斯?又是他?这阴魂不散的缘分!我捏着签名卡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走进宽敞明亮的摄影棚时,里面已经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巨大的柔光箱、反光板林立,布景是充满现代感的健身房元素。工作人员穿梭其中,调试着设备。而那个绝对的中心人物,已经站在了布景中央。

      克里斯·普林斯。

      他穿着赞助商提供的紧身运动背心和短裤,露出大片大片紧实、饱满、线条分明的古铜色肌肤。专业的造型师正在为他整理那头标志性的金发,化妆师则拿着粉扑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轻扫。他比在球场上近距离看到时更加高大、壮硕,肩宽背阔,手臂和腿部隆起的肌肉如同古希腊雕塑般完美。整个人像一尊精心打磨过的、散发着年轻生命力的太阳神阿波罗雕像。

      他似乎心情极好,正和身边的助理说笑着,声音清朗,带着特有的活力。那极具感染力的笑容不时绽开,嘴角的美人痣随之生动地跳跃,蓝眼睛在棚内强光下熠熠生辉。

      学姐带着我上前,把我介绍给负责这次拍摄的主摄影师马丁——一个留着络腮胡、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

      “这是新来的实习生,摄影专业,今天跟组学习。”学姐介绍道。

      “Hi, nice to meet you.”(嗨,很高兴认识你。)克里斯闻声转过头,笑容灿烂地伸出手。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长期握球和力量训练留下的薄茧,握力十足。

      我有些局促地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Nice to meet you too, Mr. Prince.”(也很高兴认识您,普林斯先生。)

      “Oh, please, call me Chris!”(哦,拜托,叫我克里斯就好!)他笑容加深,蓝眼睛弯弯的,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但就在他目光落在我脸上的瞬间,那双湛蓝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带着点疑惑的停顿,如同平静湖面掠过一丝微风。他微微歪了下头,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但随即又被旁边摄影师马丁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Alright Chris! Let’s get started! Position one!”(好了克里斯!我们开始吧!位置一!)马丁大声指挥着。

      专业的拍摄开始了。克里斯展现出极强的镜头感和表现力。在马丁的指导下,他轻松地在各种姿势间切换:跳跃抓拍活力瞬间、对着镜头露出极具感染力的笑容、做出奔跑冲刺的定格动作……每一个指令他都完成得精准到位,那种浑然天成的明星气场和阳光活力在镜头下展露无遗。

      马丁显然非常满意,不停地按着快门,嘴里喊着:“Perfect! Great energy! Hold it! Gorgeous!”(完美!能量感太棒了!保持住!太帅了!)

      我站在马丁侧后方,抱着反光板,一边认真观察马丁的布光技巧和构图思路,一边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布景中央那个光芒四射的身影吸引。他太懂得如何在镜头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了,那笑容,那眼神,那充满力量感的肢体语言,都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魅力。

      “Okay! That’s a wrap for the main shots! Brilliant work, Chris!”(好!主镜头部分完成了!太棒了,克里斯!)马丁放下相机,满意地宣布。

      棚内响起一片放松的掌声和赞叹。克里斯接过助理递来的水喝了一大口,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饱满的胸肌上。

      就在大家以为拍摄结束,准备收工时,克里斯却忽然眼睛一亮,像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他放下水瓶,几步走到马丁面前,脸上带着那种招牌的、带着点孩子气狡黠的灿烂笑容。

      “Hey Martin,” 他拍了拍马丁的肩膀,声音里充满了活力,“Official shots are done, brilliant! But… how about a few quick ones? Just for me? Personal stuff, you know?”(嘿马丁,官方镜头拍完了,太棒了!不过…再来几张快照怎么样?就给我自己?私人收藏那种,懂吧?)

      马丁显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点点头:“Sure, Chris. What did you have in mind?”(当然,克里斯。你想拍点什么?)

      克里斯没有立刻回答马丁,而是目光一转,带着那极具感染力的笑容,精准地锁定了站在角落、抱着反光板的我。他伸出食指,笔直地指向我,声音清朗,带着不容置疑的邀请:

      “Her!”(她!)

      “Let the new girl shoot me! She needs the practice, right?”(让那个新来的女孩拍我!她需要练习,对吧?)

      整个摄影棚瞬间安静了几秒。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马丁、学姐、助理、灯光师……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我抱着冰冷的反光板,感觉全身的血液“轰”地一下全涌到了脸上,耳朵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他那根指向我的、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指和那双亮得惊人的蓝眼睛。

      马丁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拍了拍克里斯的背:“Alright, alright! Why not? Good experience for the intern!”(好吧好吧!有何不可?给实习生一个锻炼的好机会!)他朝我招招手,“Come on, rookie! Don’t waste Mr. Prince’s generosity! Show us what you got!”(来吧,菜鸟!别浪费普林斯先生的慷慨!让我们看看你的本事!)

      学姐也在一旁推了我一把,低声鼓励:“Go for it! Amazing opportunity!”(上啊!绝佳的机会!)

      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在众人聚焦的目光和克里斯灿烂笑容的注视下,僵硬地、同手同脚地走向了那台昂贵的专业相机。手心全是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天啊,我只是个实习生!让我拍克里斯·普林斯这种级别的球星?还是他“钦点”的?这压力……简直比期末论文答辩还要恐怖一万倍!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和发颤的手,强迫自己将视线集中到相机的取景框里。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找回了一丝专业学生的镇定。调整参数,确认焦点……透过镜头,克里斯的脸庞被清晰地框了进来。汗水让他的金发在灯光下闪烁着湿漉漉的光泽,有几缕贴在饱满的额角。那双蓝眼睛正含着笑意,专注地看着镜头——或者说,看着镜头后面的我。嘴角微微上扬,那颗小小的美人痣点缀其间,让他英俊得近乎张扬的脸庞多了一丝独特的俏皮感。

      “Ready when you are!”(你准备好我就开始!)他做了个“OK”的手势,笑容明亮。

      我按下快门。咔嚓。

      第一张是标准的半身肖像。他微微侧身,展示着完美的下颌线和肩颈线条,笑容阳光自然。

      “Nice!”(不错!)克里斯看了一眼旁边监视器上同步传回的画面,点点头,随即蓝眼睛里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Now… let’s get some muscle in there, eh?”(现在…来点肌肉怎么样?嗯?)

      话音刚落,没等我反应,他已经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我!然后,就在我错愕的目光中,他双手抓住自己紧身背心的下摆,手臂肌肉贲张,“唰”地一下,干脆利落地把背心整个脱了下来!动作流畅有力,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炫耀的自信!

      “哇哦!”棚内瞬间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和善意的口哨声。

      大片古铜色的、如同精心锻造过的肌肉瞬间暴露在明亮的摄影灯光下!宽阔厚实的背肌如同展开的翅膀,强壮的斜方肌隆起流畅的线条,一路向下连接着劲瘦有力的腰身。汗水沿着他背部深刻的沟壑蜿蜒滑落,在灯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泽。这绝对是一具充满了力量感和雄性美感的身体。

      他转过身,正面对着我。饱满的胸肌如同两块精心打磨的盾牌,轮廓分明地隆起,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块垒分明的腹肌如同巧克力板,人鱼线深深没入运动短裤的边缘。手臂上隆起的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纯粹的得意,双臂屈起,用力绷紧胸肌和手臂肌肉,做了一个标准的健美展示动作!

      “Focus here!”(焦点放这儿!)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厚实饱满的胸大肌,发出“啪啪”的轻响,那两块肌肉果然随着他的动作有力地收缩跳动了一下。“The guns! And the chest! My best assets!”(肱二头肌!还有胸肌!我最棒的资本!)他朝我扬了扬下巴,蓝眼睛里闪烁着孩子气的炫耀光芒,像个迫不及待展示新玩具的大男孩,“Give it some love! Make it pop!”(给它们点爱!让它们跳出来!)

      我的脸颊温度再次飙升。这个家伙……这个自恋的肌肉笨蛋!我强忍着扶额的冲动,努力维持着专业表情,将镜头焦点牢牢锁定在他刻意展示的胸肌上。汗水滑过那贲张的肌肉线条,在灯光下形成诱人的高光点。透过取景框,那极具冲击力的视觉画面让我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极其荒谬又无比贴切的比喻。

      咔嚓。快门再次按下。捕捉下了他展示肌肉时那份纯粹的、近乎孩子气的得意神情。

      “How’s it look?”(看起来怎么样?)他凑到监视器前,兴致勃勃地看回放,对自己的肌肉效果显然非常满意,“See? Solid as rocks! Could prop up a pot of cactus, no problem!”(看?硬得像石头!顶起一盆仙人掌都没问题!)

      仙人掌?这个奇怪的比喻让我差点没绷住笑出声。这联想能力也太跳跃了!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调侃:“More like a father’s broad, reliable chest…”(更像是父亲那种宽广可靠的胸膛……)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天啊,我在说什么!居然把他那身漂亮的肌肉比喻成“父亲的胸膛”?这什么跟什么啊!

      果然,克里斯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猛地扭过头,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直直地看着我,里面写满了错愕和一种被冒犯的委屈?

      “Father?!”(父亲?!)他拔高了声音,带着浓浓的抗议,还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饱满的胸肌,又用手拍了拍,仿佛在确认它们依旧年轻紧实,“Oi! I’m only twenty-three! Still in my prime!”(喂!我才二十三岁!正值巅峰期呢!)他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的胸肌显得更加雄伟壮阔,脸上那副“你什么眼神”的受伤表情,配上他壮硕的身材,形成了一种巨大的、令人忍俊不禁的反差萌。

      整个摄影棚瞬间爆发出哄堂大笑。马丁笑得直拍大腿,学姐捂着嘴肩膀直抖,连灯光师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烫得能煎鸡蛋,只能对着相机假装调整参数。心里哀嚎:完了完了,这实习怕是要黄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克里斯似乎并没有真的生气。他那点小小的委屈很快就被大家的笑声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幼稚”冲动。他干脆对着我的镜头,更加卖力地凹起了各种健美造型,展示着他引以为傲的每一块“年轻的”肌肉,像个急于证明自己不是“老父亲”的巨型金毛犬。

      “See? Pure power! Youthful vigor!”(看到没?纯粹的力量!年轻的活力!)他一边变换姿势,一边大声强调着。

      棚内的气氛因为这个小插曲反而变得更加轻松愉快。我趁机又抓拍了几张他带着点“赌气”意味、却又格外生动自然的肌肉展示照。他确实是个天生的表演者,在镜头前毫无保留,那份孩子气的自恋和强大的自信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他独特的魅力。

      拍摄结束时,克里斯一边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擦汗,一边走到我面前,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阳光开朗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炸毛的“大男孩”从未出现过。

      “Hey,”他朝我伸出手,这次不是要握手,而是掌心向上摊开,“Phone?”(手机?)

      我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他。

      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递还给我。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新添加的联系人界面,名字赫然是:Chris Prince (The Non-Fatherly Chest)(克里斯·普林斯(非父亲般的胸膛)),后面跟着一串电话号码。

      “For the cactus-propping evidence shots,”(为了那些能证明仙人掌承重能力的照片,)他眨眨眼,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那颗美人痣随之生动地跳跃了一下,“Send them to me. And… maybe we can talk about your… unique perspective on anatomy later?”(发给我。还有…也许我们可以晚点聊聊你…那独特的解剖学视角?)

      ***

      时间如同曼彻斯特天空的流云,看似缓慢,实则在不经意间便溜走了许多。那张印着克里斯号码的联系人卡片,被我夹在常用的笔记本里,成了一个隐秘的存在。最初的几天,我无数次点开那个号码,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该说什么?发照片?还是为那句“父亲的胸膛”道歉?似乎都显得刻意又尴尬。

      直到一个周末的午后,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赫然是“Chris Prince (The Non-Fatherly Chest)”。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手忙脚乱地接起。

      “Hello?”(喂?)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现实中略显低沉,却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阳光活力,“Just checking if you’ve got my pics trapped in your phone, or if they’ve already been sent off to embarrass me on some weird ‘dad bod’ appreciation forum?”(只是确认一下,我的照片是被你囚禁在手机里了,还是已经被发到什么诡异的‘老爹身材’鉴赏论坛上让我出糗了?)

      那带着浓浓调侃的语气瞬间冲散了我的紧张。我忍不住笑了出来:“No forum… yet.”(还没发呢…目前。) “But I’m holding them hostage until further notice.”(但我会扣押它们直到另行通知。)

      “Fair enough!”(很公平!)他在电话那头也笑了起来,“Seriously though, any chance I could see them? Even the unflattering ones? I promise I won’t cry… much.”(说真的,有机会让我看看吗?哪怕是那些不太好看的?我保证不会哭…哭太多。)

      就这样,一条看似随意的信息开启了我们的联系。起初是围绕那些“仙人掌承重证据”照片的交流(他果然对自己的肌肉照无比满意),接着话题渐渐蔓延开。他会分享一些训练中的趣事,抱怨一下曼彻斯特连绵的阴雨(“My hair hates it!” 我的头发恨死这天气了!),或者兴奋地预告下一场主场比赛。而我,也会吐槽一下令人绝望的食堂“创意料理”,或者分享在街头抓拍到的一些有趣瞬间。

      文字交流很快变成了简短的语音留言,又渐渐变成了更长时间的通话。他的声音有种魔力,总能轻易驱散我因学业或异乡生活带来的阴郁。他的思维跳跃得像只撒欢的小狗,话题可以从训练场上的一个搞笑失误,瞬间跳到他对某种奇怪口味的能量棒的执着喜爱(“It tastes like victory and despair mixed together!” 尝起来像胜利和绝望的混合体!),再跳到他在广告拍摄时遇到的一只特别粘人的道具猫。

      我发现,这个在球场上如同金色战车般冲锋陷阵、在镜头前光芒四射的球星,私底下竟有着如此孩子气、甚至有点傻乎乎的一面。那份纯粹的开朗和毫不做作的热情,像一束温暖的阳光,穿透了英格兰厚重的云层,直直地照进了我的生活。

      去看他的比赛,渐渐从朋友的任务,变成了一种带着隐秘期待的仪式。我依旧会买前排的票(朋友知道后痛心疾首地表示“败家!他的签名现在值钱得要命!”),不是为了尖叫呐喊,更像是去见证一场属于他的、活力四射的表演。每一次他进球后奔向角旗区,张开双臂接受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时,目光总会习惯性地扫过这片看台。当他的视线捕捉到我,那双蓝眼睛里总会瞬间迸发出更加明亮的光芒,伴随着一个只有我能心领神会的、极其快速而隐秘的wink。

      中场或赛后,他依旧会绕场致谢。而每次经过我的区域,总会有一些“小意外”发生——有时是一个精准抛来的俱乐部腕带,有时是一个印着他号码的训练用球(当然,都是签好名的),有一次甚至是一条他刚擦过汗的毛巾(这个被我坚决地塞进了背包最底层,没好意思告诉任何人)。每一次“礼物”飞来,都伴随着周围女球迷们更加汹涌的羡慕嫉妒恨的尖叫浪潮。

      “You’re getting a whole collection, aren’t you?”(你都快攒齐全套收藏品了,对吧?)一次赛后通话,他带着笑意问我。

      “Just making sure the ‘cactus-propping evidence’ has company.”(只是确保那些‘仙人掌承重证据’有伴儿。)我揶揄道。

      他哈哈大笑起来。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车里。“Speaking of cactus…”(说到仙人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和……心虚?“You mentioned yours were looking a bit peaky last week? While you’re swamped with that big project… maybe I could pop over? Give them a bit of TLC? Water, sunshine… the works?”(你上周说你的仙人掌看起来有点蔫儿?趁你被那个大项目淹没的时候…也许我可以过去一趟?给它们点‘温柔呵护’?浇水,晒太阳…全套服务?)

      当时我正被一份摄影作品集的最终截止日期压得喘不过气,连续几天泡在暗房和图书馆,公寓几乎成了临时旅馆。听到他主动提出帮忙照料我那几盆可怜的、被我遗忘在窗台的仙人掌,心里确实涌起一股暖流,还有一丝被惦记的甜意。

      “Really? You’d do that?”(真的?你愿意?)我有些意外。

      “Course! How hard can it be?”(当然!能有多难?)他的语气轻松又自信,“Stick ’em in the sun, give ’em a drink when they look thirsty. Easy peasy!”(把它们放太阳底下,看它们渴了就浇点水。小菜一碟!)

      想到他那阳光开朗的性格,还有对“照料”的莫名自信(虽然这自信的来源让我有点不安),加上学业压力确实巨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备用钥匙藏在了他说好的地方,并在电话里千叮万嘱:“Just a little water, Chris. Seriously, a tiny bit. They’re desert plants. They thrive on neglect!”(就浇一点点水,克里斯。认真的,一点点。它们是沙漠植物!越不管活得越好!)

      “Got it! Neglect is key! I’m the king of neglect!”(明白!不管不顾是关键!我可是‘不管不顾’之王!)他满口答应,声音欢快。

      然而,一周后,当我拖着被榨干了最后一丝精力的身躯,带着终于完成的、沉甸甸的作品集回到我那小小的公寓时,迎接我的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窗台上,一片狼藉。

      我那几盆曾经顽强挺立、如同绿色小卫士般的仙人掌……此刻如同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原本饱满□□的柱状或球状茎体,此刻软塌塌地倒伏在花盆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黄绿色。盆土湿漉漉的,几乎能捏出水来,散发着一股潮湿泥土的腥气。最惨烈的那盆“金琥”,曾经圆滚滚、布满金色硬刺的球体,此刻像被戳破的气球般瘪了下去,根部甚至出现了明显的腐烂迹象!

      “No…”(不……)我难以置信地喃喃出声,手里的作品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冲过去,手指颤抖着碰了碰那软烂的仙人掌……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而黏腻。

      就在这时,门锁传来转动声。克里斯推门进来,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惯有的灿烂笑容,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崭新的、看起来非常高级的陶瓷花盆,里面栽着一株极其健壮、浑身长满尖锐长刺的仙人柱。

      “Hey! Welcome back! Mission…”(嘿!欢迎回来!任务完……)他欢快的声音在看到窗台上的惨状和我僵硬的背影时戛然而止。笑容瞬间冻结在他脸上,蓝眼睛里的光彩被巨大的错愕和心虚取代。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几盆“阵亡”的仙人掌,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盆生机勃勃的新家伙,表情变得无比精彩,像个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孩子。

      “Oh… bugger.”(哦…完蛋。)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沮丧。

      我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指了指窗台上的“凶案现场”,最后目光落在他怀里那盆无辜的新仙人掌上:“TLC?”(温柔呵护?)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Chris, this looks more like… waterboarding.”(克里斯,这看起来更像是…水刑。)

      他高大的身躯瞬间矮了半截,俊脸垮了下来,嘴角那颗美人痣都仿佛透着委屈:“I… I thought they looked thirsty!”(我…我以为它们看起来很渴!)他辩解着,声音越来越小,“Really thirsty! Like… Sahara level thirsty! So I gave them a proper drink! Every day!”(特别特别渴!就像…撒哈拉沙漠级别的渴!所以我就给它们好好浇了水!每天!)

      “Every day?!”(每天?!)我的声音透露着不可置信。

      他缩了缩脖子,抱着那盆新仙人掌,像抱着一个赎罪的盾牌:“…Maybe twice…”(…也许两次…)他心虚地补充。

      看着他这副可怜兮兮又无比真诚地觉得自己没错的样子,我那股因为植物惨死而涌起的怒火,莫名其妙地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奈感冲散了。这个四肢发达、在球场上所向披靡的“超人”,在照料仙人掌这件事上,简直像个连基本常识都没有的幼儿园小朋友!

      我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试图平复心情。然后,我指了指他怀里那盆新来的:“And this? Your… reparations?”(那这个?你的…赔偿?)

      “Surprise!”(惊喜!)他立刻把那盆刺猬一样的仙人柱往前一递,试图用新绿植转移我的注意力,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Bigger! Tougher! More… cactus-y! I asked the shop lady for the most unkillable one she had!”(更大!更坚强!更…像仙人掌!我问了店里的女士要了她那儿最不容易养死的一盆!)他顿了顿,又小声补充,带着点不服气的孩子气,“And it’s definitely NOT ‘fatherly’!”(而且它绝对不像“父亲”!)

      看着他抱着那盆张牙舞爪的仙人柱,一脸认真地说着“不像父亲”的样子,我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所有的怒气、无奈,都在他这份傻得可爱的真诚面前烟消云散。

      “Fine.”(好吧。)我接过那盆沉甸甸的新仙人掌,把它放在窗台唯一幸存的一个空位上,远离那片“泽国”,“But you’re officially banned from plant care. For life.”(但你被正式禁止照料植物了。终身禁令。)

      他如蒙大赦,立刻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Scout’s honor! No more watering cans near your greens! Ever!”(童子军的荣誉保证!再也不让浇水壶靠近你的绿色植物!永远不!)蓝眼睛里重新燃起亮晶晶的光彩,那点小小的委屈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

      曼彻斯特深秋的风已经带上了刺骨的寒意,卷着枯黄的梧桐叶在灰蒙蒙的街道上打着旋儿。公寓的窗户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将外面湿冷的夜色模糊成一片朦胧的光晕。

      厨房里,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与温馨生日氛围格格不入的、极其复杂的气味。焦糊味是毋庸置疑的主调,浓烈得如同失火的轮胎厂。在这股霸道的气息之下,顽强地纠缠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气——像是过度烹饪的鱼在绝望中散发的最后哀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诡异的甜腻,如同廉价香精被打翻在滚烫的铁板上。

      我裹着厚厚的羊毛开衫,抱着胳膊,站在厨房门口,像一位即将踏入未知战场的将军,正凝重地审视着眼前的“敌情”。目光所及,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灶台上,一片狼藉如同被轰炸过。油渍飞溅得到处都是,锅碗瓢盆歪七扭八地堆叠在水槽里,里面残留着可疑的、颜色难以名状的粘稠物。而这场灾难的中心,是餐桌上那几盘克里斯口中“倾注了全部爱意”的生日杰作。

      主菜,据说是煎海鲈鱼配柠檬黄油汁。然而盘子里躺着的,是一条通体覆盖着焦黑色“盔甲”的不明物体,边缘卷曲碳化,散发着浓烈的致癌物气息。那所谓的“柠檬黄油汁”在它周围凝结成一滩浑浊的、泛着油光的黄色粘液,里面漂浮着一些同样焦黑的、可能是香草碎的不明颗粒。

      旁边是一盘绿色的糊状物。克里斯曾热情洋溢地介绍这是他用新鲜豌豆、菠菜和某种“秘制香料”打成的健康泥。但它呈现出的是一种令人极其不安的、接近荧光的深绿色,表面还泛着诡异的、油亮亮的光泽,像某种外星沼泽的沉积物。

      唯一看起来勉强能入口的,大概是一小碟烤小土豆。可惜它们大部分也未能幸免于难,表皮呈现出不均匀的深褐色,有几个甚至已经碳化开裂,露出里面同样干巴巴、如同木屑的内瓤。

      餐桌中央,克里斯小心翼翼放下的“压轴”甜点——一块看起来相当专业的巧克力蛋糕。厚实的巧克力淋面光滑如镜,上面用白色的奶油霜歪歪扭扭地写着:“Happy B’day My Love! <3”。然而,当克里斯把它端过来时,那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的、甜腻中带着工业香精气息的味道,瞬间盖过了所有焦糊味和腥气,霸道地宣告着它的存在。我毫不怀疑,只需舔一口上面的奶油霜,血糖就能瞬间飙升到足以让胰岛素工厂连夜加班的地步。

      克里斯本人,正站在桌边,身上还系着一条与他壮硕身材和硬汉气质极其违和的、印着粉色小兔子的围裙(据说是他特意买的“生日限定款”)。他脸上混杂着紧张、期待、自豪,还有一丝……因为我的沉默而逐渐加深的心虚。汗水沾湿了他额前的几缕金发,几道可疑的、像是酱汁或面粉的痕迹蹭在他高挺的鼻梁和脸颊上,让他看起来像个刚从战场炊事班下来的、狼狈又可爱的逃兵。

      “Ta-daaa!”(嗒-哒!)他努力维持着兴奋的语调,张开双臂,试图展示这一桌“丰功伟绩”,但动作明显有点底气不足,“Happy Birthday, love! Made with… uh… blood, sweat, and maybe a few tears?”(生日快乐,亲爱的!用…呃…血汗,还有可能几滴眼泪做的?)他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像只等待夸奖的大型金毛犬,嘴角努力上扬着,那颗美人痣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讨好,“Go on! Dig in! Be brutally honest!”(来吧!开动!请残酷地诚实评价!)

      我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那盘焦黑的鱼、那摊荧光的绿泥、那堆碳化的土豆,最后定格在那块散发着致命甜香的蛋糕上。胃袋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发出无声的强烈抗议。嗅觉神经传递来的综合信息,已经在大脑里拉响了最高级别的生化警报。

      我抬起头,迎上他那双充满期待的、清澈的蓝眼睛。深吸一口气,用尽毕生的冷静和尽可能委婉的语气(尽管听起来还是像在宣读病危通知书):

      “Chris…”(克里斯…)

      “I appreciate the effort. Really, I do. The thought is incredibly sweet.”(我很感激你的努力。真的。这份心意非常非常甜。)我停顿了一下,组织着毁灭性的措辞,目光锐利地指向那盘主菜,“But looking at that fish… and smelling… well, everything…”(但是看着那条鱼…还有闻着…嗯,这所有的味道…)

      “If I eat that,”(如果我吃了这个,)我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每一个单词都像冰珠砸在地上,“I genuinely believe there’s a very high probability that both of us will end up in A&E tonight with acute gastric distress. Possibly sharing a cubicle.”(我真心认为,今晚我们俩有极高的概率会双双因为急性胃病进急诊室。很可能还是同一个隔间。)

      厨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隐约传来。

      克里斯脸上那灿烂的、期待的笑容,如同被按下了删除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微微张着嘴,蓝眼睛里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被巨大的错愕、难以置信和一种深受打击的委屈取代。他低头看看那盘焦鱼,又抬头看看我,再看看那盘鱼,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它们的本质。

      “It’s… it’s not that bad, is it?”(它…它没那么糟糕吧?)他小声地、带着最后一丝挣扎嘟囔着,像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杰作”被宣判了死刑。他甚至伸出手指,犹豫着想要去戳一戳那条焦黑的鱼,仿佛想亲自验证一下它的毒性。

      “No!”(别!)我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抓住了他那不安分的手腕。动作快得我自己都惊讶。触手所及,是他结实的小臂肌肉,温热而紧绷。“Don’t even think about tasting it!”(想都别想尝它!)我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That’s a direct order, Private Prince! Stand down!”(这是直接命令,列兵普林斯!原地待命!)

      他像是被我的气势震慑住了,乖乖地收回了手,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垂头丧气,肩膀都垮了下来。粉色小兔子围裙挂在他身上,此刻显得无比落寞。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那桌“心血”,又看看我,蓝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像只被主人严厉训斥后、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的委屈大狗。

      “But… but I practiced!”(可是…可是我练习了!)他试图辩解,声音闷闷的,“Followed the recipe! Mostly…”(我按食谱做的!大部分…都按了…)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的心又软了下来。这个在球场上叱咤风云、让对手闻风丧胆的“金发野兽”,此刻因为一盘烧焦的鱼而委屈得像个小男孩。那份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心意,比任何完美的米其林大餐都更让我动容。

      我松开他的手腕,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I know you did, sweetheart.”(我知道你尽力了,亲爱的。)我伸手,用指腹蹭掉他鼻梁上那点可笑的面粉痕迹,“And I love that you tried. Really. It means the world to me.”(而且我很爱你愿意尝试。真的。这对我意义重大。)

      他的眼睛瞬间又亮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But,”(但是,)我话锋一转,斩钉截铁地宣布,“tonight, we are ordering takeaway. My treat.”(今晚,我们叫外卖。我请客。)我拿出手机,在他开口抗议之前迅速补充,“And you are officially banned from the kitchen on my birthday. Forever. This is non-negotiable.”(并且你被正式禁止在我生日当天进厨房。永久性禁令。没得商量。)

      克里斯的表情瞬间从委屈变成了哭笑不得的哀嚎:“Forever?! But I could improve! I just need more…”(永久?!但我可以进步的!我只需要更多…)

      “No.”(不行。)我微笑着打断他,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同时晃了晃手机屏幕,“Chinese? Indian? Or brave the local chippy?”(中餐?印度菜?还是勇敢尝试本地炸鱼薯条?)想到后者也是“白人餐”的杰出代表,我立刻补充,“Actually, scratch the chippy. Chinese it is.”(算了,炸鱼薯条划掉。就中餐吧。)

      他看着我,又看看桌上那几盘“生化武器”,最终认命般地垮下肩膀,长长地、夸张地叹了口气,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

      “Fine. Chinese.”(好吧。中餐。)他嘟囔着,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突然又亮了起来,一扫之前的沮丧。他猛地挺直腰板,双手抓住自己T恤(在围裙下面)的下摆,脸上重新挂上那种熟悉的、带着点孩子气炫耀的灿烂笑容。

      “But!”(但是!)他大声宣布,同时手臂用力一扯!

      “嘶啦——”

      那件可怜的棉质T恤应声而裂,被他干脆利落地从中间撕开!如同电影里变身的超级英雄!大片饱满、结实、线条分明的古铜色胸肌和块垒清晰的腹肌瞬间暴露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汗水让他的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充满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他双手叉腰,骄傲地展示着他最引以为豪的“资本”,努力让胸肌绷得更鼓,下巴微微抬起,蓝眼睛里闪烁着得意又带点狡黠的光芒,嘴角的美人痣都仿佛在跳跃:

      “At least…”(至少…)他拖长了调子,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看我扳回一城”的幼稚宣告感,“…my pectorals are broad enough to comfort you after the… culinary disappointment! Right? See? Still not fatherly!”(…我的胸肌足够宽广,可以在这次…烹饪事故后安慰你!对吧?看!依然不像父亲的!)

      我:“……”

      看着眼前这个撕了衣服、光着膀子、在厨房里骄傲展示胸肌的、英俊得像个希腊神祇却又傻气得无可救药的二十三岁“超人”,再闻着空气中残留的焦糊味、腥气和甜腻蛋糕香混合的诡异气息,感受着窗外曼彻斯特深秋的湿冷……一股巨大的、温暖的、带着强烈荒谬感的洪流猛地冲垮了所有的情绪堤坝。

      我再也忍不住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爆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我笑得弯下了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肚子都开始抽痛。这个笨蛋!这个自恋狂!这个厨艺灾难制造者!这个……用胸肌当最后武器的幼稚鬼!

      克里斯被我突如其来的大笑弄得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咧开嘴傻笑起来。他大概以为我在欣赏他的“安慰资本”,于是更加卖力地挺起胸膛,还故意让胸肌跳了跳,脸上那副“看吧我就知道有用”的得意表情简直让人想狠狠捏他的脸。

      笑声在小小的公寓里回荡,驱散了焦糊味,驱散了湿冷,也驱散了所有关于“白人餐”和异乡不适的阴霾。窗外,曼彻斯特的夜色依旧浓重,雨水开始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窗。但屋内,食物的香气(来自手机APP上的中餐馆图片)仿佛已经提前弥漫开来,混合着他身上干净的汗味和傻乎乎的笑容,还有那盆窗台上张牙舞爪的新仙人掌投下的影子,交织成一种奇异的、独属于此地的温暖。

      也许,英格兰的冬天依旧漫长,仙人掌也可能因为各种意外(尤其是某个金发笨蛋的“呵护”)而夭折。但至少这一刻,在这个充斥着焦糊味和胸肌的、混乱又温暖的生日夜晚,我清晰地感觉到,那颗曾经因为陌生和疏离而快要长满蘑菇的心,正在被一种奇特的、带着傻气的阳光,一点点烘干、照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克里斯】仙人掌不会死于胸肌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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