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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炸玻璃 ...

  •   当连晁生终于找到命理馆,用备用钥匙打开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的头枕在手臂上,淡紫色的长发如流水般铺散在深色的卦案和泛黄的宣纸上,几缕发丝被他微弱呼吸轻轻拂动。
      姿势别扭,的肩颈微微紧绷,一只手虚虚地垂下来。

      命理馆里静得可怕,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脆弱。

      没有咳嗽,没有一丝活人应有的声响。

      一种冰冷的恐慌,如同细密的藤蔓,瞬间缠紧了连晁生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所有之前的怒意、较量、掌控欲,在这份可能指向不祥的寂静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而不值一提。

      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冷静,立刻急切地上前,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任吾行一动不动,趴在桌上,仿佛一具失去生气的美丽人偶。

      “吾行!” 连晁生低吼一声,声音颤抖着扑了过去。
      指尖触及对方脖颈皮肤的瞬间,让他几乎心脏骤停——不是睡着了,更像昏迷……

      他立刻将人从椅子上小心地抱起来。任吾行的身体软软地靠在他怀里,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不正常的凉意。

      回到诊所,连晁生立刻将他抱回榻榻米上,动作轻柔地放平,拉过被子盖好。
      然后打开了床头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手探进被子里覆盖他的上腹部,尽量轻柔的妖力渗进去探查他的情况。

      灯光下,任吾行的脸色比之前更差,嘴唇干裂,眼下是浓重的青影,即使在昏睡中身体也因为不适而微微蜷缩。
      连晁生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有点低热。

      连晁生坐在榻榻米边沿,久久地凝视着这张沉睡中褪去所有尖刺、只剩下无边脆弱的脸。

      连晁生的惩罚,冷处理,他的所有试图建立权威的手段……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证明自己能管住他?
      为了让他听话?
      还是……仅仅因为被那句“核|弹补脑”,被他的逃离激起了掌控欲?

      看着眼前这人连安稳入睡都做不到的憔悴模样,连晁生只觉得一股深重的疲惫和懊悔。

      他以为自己是在管教一只不听话的猫,却忘了这只猫的任性建立在何等脆弱易碎的琉璃躯壳之上。

      他赢了吗?
      不,他一败涂地。

      他差点,又让任吾行独自在痛苦中昏厥过去。

      连晁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心疼和一丝后怕的余悸。

      他轻轻掀开被子一角,将手掌再次覆上任吾行微凉的上腹,这一次,温和的妖力毫无保留地、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小心翼翼地滋养着那饱受折磨的身体。

      然后,他起身,放轻脚步走出房间。

      几分钟后,他端着一小碗熬得软烂金黄的小米粥,温度刚好入口,旁边还有一杯温水,和兆玉卿事先配好的、药性最温和的胃药。

      他重新坐下,极轻地唤:“吾行?醒醒,吃点东西再睡。”

      任吾行在昏睡中蹙了蹙眉,含糊地“唔”了一声,却没有醒来的迹象,只是身体下意识地朝着连晁生的方向蹭了蹭。

      连晁生犹豫了一下,最终,他将任吾行半扶起来,让人靠在自己怀里,然后舀起一勺粥,小心地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张嘴。” 他低声哄着,甚至带着恳求。

      也许是身体本能的渴求,任吾行在迷糊中微微张开了嘴。

      连晁生耐心地,一勺一勺,将那碗温热的粥喂了进去。喂几口,便给他喝一点温水顺一顺。动作小心翼翼。

      喂完粥又哄着喂了药。整个过程,任吾行都半昏半醒,潜意识里配合。

      盖好被子,连晁生没有立刻离开。

      他坐在那里,就着昏暗的壁灯,看着任吾行因为胃里有了暖食而微微舒展的眉头,看着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稍微平稳悠长。

      许久,他伸出手,用指背极轻地蹭了蹭任吾行依旧冰凉的脸颊,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某种下定决心的沉痛:

      “你赢了。”
      “我错了。”
      “但你别再用这种方式……惩罚我了。”
      “我……受不住。”

      睡梦中的任吾行极轻地咂了咂嘴,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什么,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连晁生守着他,直到天边泛起第一丝灰白。

      ……

      任吾行是被一阵尖锐的、直接刺入神经的烦躁感惊醒的。

      昨天的卦象……

      宿眠未消的昏沉,身体深处熟悉的虚弱和钝痛,以及某种……更难以言喻的心底的躁郁,混杂在一起的起床气,让他睁眼的瞬间眉心蹙起。

      他躺在榻榻米上,没有立刻起身,只是睁着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昨夜的记忆碎片般回笼——疼痛、昏睡、以及……似乎有人喂他喝了温热的粥?是梦吗?不重要。
      体内仿佛有什么暴戾的东西要破壳而出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最终,定格在窗户玻璃上。

      玻璃窗上有个黑点。那个黑点在洁净的玻璃上异常刺目,扭曲,碍眼。

      毫无理由地,一股汹涌失控的怒意,毫无征兆地腾起!

      不是对连晁生,不是对任何人或事,任吾行就是莫名心头火起。

      理智的弦,被病痛、卦象反噬,和这股无名邪火一同切断了。

      任吾行躺在那里微微偏过头,盯着那个黑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打了个响指,唇间吐出一个极轻的字:

      “破。”

      话音落下的刹那——

      “轰——!!!”

      一股霸道强势的法则力量将一整排窗玻璃,在一瞬间从内向外,炸得粉碎!

      窗框扭曲,玻璃化为无数齑粉和尖锐的碎片,细腻的尘灰在光线中起舞。

      巨大的声响震动了整个诊所,甚至惊动了街坊四邻。

      任吾行面无表情,被爆炸的气浪微微掀动了发丝和衣角,几片玻璃粉尘落在他脸上和身上。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仿佛那惊天动地的破坏与他无关。

      爆炸的余音还在回荡,碎屑仍在纷飞。

      他慢条斯理地坐起身,赤脚走到一片狼藉的窗边,目光扫过满地闪烁的碎片。
      然后任吾行弯下腰,苍白的手指在一片尖锐的玻璃渣中拈起了一块——那块带着黑点的。

      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令人心悸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足以杀人的恐怖的【法则】力量,对任吾行而言,不过是弹掉一粒尘埃般简单随意。

      他拿着那块带着“罪证”的玻璃碎片,转身将碎片啪一声丢到书桌上。

      然后,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躺回床上。

      冷风从窗口呼呼灌入,吹动他淡紫色的长发和单薄的睡衣。

      ……

      几乎是爆炸声响起的同时,连晁生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房门口。

      当他看到那消失的整排窗户,满地的玻璃粉末和碎片,以及躺在床上的面色苍白的任吾行时,金色的竖瞳骤然收缩。

      没有质问。

      只有一种深沉的、了然的疲惫,和极度的心疼。

      他知道,也不知道。
      这十年,他的吾行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只知道,吾行一定很痛苦。

      天算本家。
      法则力量。
      言出法随。

      连晁生没有试图去掌控或探究,只是笨拙地用更加严密的照顾和看护将其层层保护起来,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痛苦的记忆封印起来。
      连晁生缓缓走进房间,踩过细碎的玻璃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在任吾行面前停下,挡住了从破窗灌入的冷风。

      他先是看了一眼桌上那块带着黑点的玻璃碎片,又看向任吾行毫无波澜的侧脸。

      没有问为什么,没有责备。

      连晁生只是伸出手轻轻覆上了任吾行冰凉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带着安抚的力量。

      然后,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

      “玻璃,我让人来换。”
      “风大,冷,你受不住,”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看进任吾行那双仿佛蒙着一层薄冰的眼睛里。
      “先跟我去我房间,好吗?”

      不是命令,是商量。甚至带着恳求。

      他在试图,将这只刚刚展现了毁灭性力量的、失控的猫,重新引回安全的笼子——哪怕那个笼子,可能早已关不住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炸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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