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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关于脚臭不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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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阳间,任吾行就被连晁生一顿痛骂。
深夜,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诊所里一片寂静,连晁生连日疲惫,终于在一旁的躺椅沉沉睡去,呼吸均匀。
而本该昏睡着的任吾行,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然而任吾行越想越气。凭什么?!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叛逆和自毁的冲动劲儿涌了上来——他又发癫了。
任吾行揣着贴身的三枚铜钱,冰凉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绪稍微定了定。
走!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任吾行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抗议,悄无声息地溜下床,熟门熟路地来到后院。
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冰冷的触感激得他一阵哆嗦,却也更激起了他那股邪火。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抓住墙头用尽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气,再次翻了过去。
落地时脚下一滑,任吾行险些摔倒,膝盖磕在湿冷的石子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闷哼一声,却不管不顾爬起来就往诊所后山的方向跑。
雨越下越大。被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很快他浑身湿透。羽绒服紧紧贴在身上,更冷了。
寒气如同无数根细针,直往骨头缝里钻,肺叶像是被冰冷的湿布裹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沉重的湿啰音。
任吾行咬着牙,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一口气跑到了后山那座早已荒废的破庙里。
庙门歪斜,屋顶漏雨。里面布满蛛网和灰尘。
任吾行冲进庙里,背靠着冰冷斑驳的墙壁,脱力地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咳嗽着。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脸颊不断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浑身冰冷,胃因为又开始隐隐作痛,膝盖也火辣辣地疼。
有本事来找我……不过就算今天你能找到我,那也……
任吾行突然笑了,有点凄凉。
而此刻的诊所,连晁生几乎是任吾行溜出房间的瞬间就惊醒了。
他伸手一摸旁边空荡荡的被窝,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当连晁生冲到后院,看着那明显被翻越的墙头缺了一块的积雪和泥地上凌乱虚浮的脚印时,一股比雨水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
“任、吾、行——!”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身影化作一道银光,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雨幕之中,朝着后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破庙里,风雨和融化的雪水从破损的屋顶和门窗灌入,气温低得如同冰窖。
任吾行蜷缩在角落里,胃里的绞痛、膝盖的刺痛、肺部的撕裂痛,以及那无孔不入的寒冷,交织在一起,仿佛是……
让他感受最后活着的时刻。
但是!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得干点什么,哪怕只是为了气气那个狐狸精!
任吾行从怀里摸出那三枚铜钱,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开始了思索。
算什么?
算生死?没意思。
算前程?没必要
算连晁生什么时候秃头?这个好像算过了……
一个极其无聊、却又带着十足挑衅和恶搞意味的问题,突兀地冒了出来——连晁生脚臭不臭?
对!就算这个!
任吾行几乎能想象到连晁生知道后那副暴跳如雷的样子,光是想想就好笑。
于是,在这风雨交加、破败不堪的荒庙里,这位能窥天机、断生死的天才算命先生,忍着剧痛和寒冷,郑重其事地捧起那三枚乾隆通宝,开始算一个……这样的问题。
任吾行闭上眼,每一丝力量的抽离都带来针扎般的痛苦,他的脸色在黑暗中肉眼可见地苍白,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困难。
铜钱在掌心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与庙外的风雨声交织。
几息之后,铜钱落地,卦象显现。
任吾行猛地睁开眼,因为虚弱和寒冷他的瞳孔有些涣散,但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扭曲的、带着痛楚和疯癫的弧度。
他看着虚空,仿佛看到了连晁生那张冷峻的脸裂开……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嘶哑地、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乾……乾为天……至阳至纯……清气上扬……浊气下沉……脚……脚不臭?!哈哈哈……连晁生……你他妈……居然……一点都不臭?!凭什么……咳咳咳……凭什么……”
笑声牵动伤痛,最后化作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任吾行咳得蜷缩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这结果……太没天理了!连赌气都赌不痛快!
而就在他咳得意识模糊之际,破庙门口,一道被雨水打湿的、散发着恐怖低气压的高大身影骤然出现!
连晁生浑身湿透,银发黏在额角,眼里燃烧着骇人的火焰。
他正好听到了任吾行那番关于他“脚臭不臭”的卦辞和最后那不甘的质问。
连晁生一步步走进破庙,看着角落里那个咳得缩成一团还在癫笑、狼狈不堪却还在为这种无聊问题算卦的疯子,所有的担忧、愤怒、后怕,最终都化作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无语。
他走到任吾行面前,蹲下身,声音像是被雨水浸泡过的寒冰,又带着一丝荒谬到极致的疲惫:
“任吾行……你冒着雨,跑出来,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就为了算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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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连晁生从破庙里强行抓回来,又扎了好几针,任吾行那差点再次散架的身体总算又被勉强粘合了起来。
虽然脸色依旧难看,走路还需要扶墙,但那双眼睛里的精气神——或者说,作死的劲头——已经恢复了大半。
他躺在病床上,别的没多想,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的,就是那个让他极其不爽的卦象结果——连晁生脚不臭!
这简直是对他雨夜顶着卦象反噬、冒着疼痛和危险算卦的侮辱!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于是,在一个看似平静的傍晚,所有人都围坐在餐桌旁准备吃晚饭——任吾行面前依旧是他那碗清淡得能照出人影的药膳粥时,任吾行觉得,机会来了。
他慢悠悠地舀起一勺粥,没送进嘴里,反而抬起眼,目光精准地投向主位上正低头喝汤的连晁生,脸上挂起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全桌人都听清的音量,语气轻快地开口:
“哎,连医生,”他顿了顿,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符佑惊夹菜的筷子都停在了半空。
任吾行笑眯眯地,继续用那种“今天天气真好”的随意口吻,抛出了那颗重磅炸弹:
“我前两天闲着没事算了一卦,发现一个挺有意思的事儿——你猜怎么着?卦象显示,你脚一点都不臭诶!真是没想到啊,果然人模人样的……不是,我是说,不愧是修炼有成的狐狸精,连这种细节都如此……清新脱俗?”
“噗——咳咳咳!”符佑惊第一个没忍住,一口汤呛进了气管,咳得满脸通红。
巫厌拿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血眸微转,扫了一眼任吾行,又看了一眼连晁生,默默放下了筷子。
兆玉卿正夹着一根青菜,闻言动作停滞,若有所思地看向任吾行,仿佛在评估这种行为的风险系数。
勿言她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饶有兴致地看向连晁生,等着看他的反应。
整个餐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连晁生握着汤勺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那个一脸“我在真诚夸赞你”的任吾行,额角的青筋跳动。
他周身的气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餐厅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度。
“……任、吾、行。” 连晁生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每个字都冒着森然的寒气,“你、再、说、一、遍?”
任吾行仿佛完全没感觉到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杀气,甚至还无辜地眨了眨眼,火上浇油补充:“怎么了?我说错了吗?卦象就是那么显示的嘛!乾为天,至阳至纯,清气上扬,浊气自然就……唔!”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连晁生已经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一把夺过任吾行手里的粥碗,“哐当”一声放在桌上,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打横抱起了这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病号!
“看来你是真的好了,”连晁生低头,看着怀里还在不知死活笑着的任吾行,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危险的弧度,“都有精力研究这种问题了。很好,我这就让你好好研究研究,什么叫祸从口出!”
说完,他无视任吾行终于有点变色的脸和微弱的挣扎,扛着人,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餐厅,径直朝着二楼走去。
符佑惊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发出一声:“啊这……”
勿言她笑得直拍桌子:“哈哈哈哈!论作死,我只服任吾行!”
巫厌重新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饭。
兆玉卿推了推眼镜,在本子上默默记下一笔:研究对象X在特定刺激下,有显著的自毁倾向及挑衅行为,疑似为引起特定个体Y的关注。
而任吾行,被连晁生扛在肩上,胃部被顶得有些不舒服,却还在不怕死地喊着:
“连晁生你恼羞成怒!?!你放我下来……!”
至于回到房间后,任吾行是如何为他这场精彩的“雷区蹦迪”付出“惨痛”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