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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破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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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在!”
王哥立刻上前一步,腰间的旧刀鞘撞到栅栏立柱,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原本略显浮躁的神色已然沉稳,目光紧紧锁在云岫脸上,等待着下文。
“你带上九个人,把营里所有能弄出声响的东西都带上——铜锣、破铁锅、梆子,还有那几面蒙着旧牛皮的战鼓,立刻去西边小路旁的密林中埋伏好!”云岫用手指重重敲在沙盘西侧的凹陷处,加重语气,“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造势!务必藏得隐蔽些,别暴露了行迹,只要看到金兵的马蹄踏入小路中段,就拼命去敲、拼命去喊,多晃动树枝,把随身带的草人举起来晃一晃,制造出千军万马藏在里面的样子,把他们吓退!
“明白!”王哥脚跟一磕,转身就往器械棚走。
路过几个手上攥着兵器却迟迟不动的士兵时,他眉头一拧,厉声喝道:“愣着干什么?拿家伙!铜锣在灶房梁上挂着,战鼓抬最西边那两面,要是耽误了时辰,都军法处置!”
那几个士兵被他吼得一个激灵,慌忙跟着往棚里钻,其中一个还差点撞翻堆在门口的土坯。
“李二!”云岫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目光落在人群里那个个子不高却眼神亮堂的年轻士兵身上。
李二猛地站直身体,声音还有些发颤,却依旧大声应道:“在!”
“你带上十五个人,拿上锄头、铁锹,去大路前方三百步的地方挖陷马坑。也不用太深,三尺足矣,坑底埋些碎石……”云岫指着沙盘上的大路,“上面一定要用枯草和浮土盖严实了,撒些碎雪作伪装,切记!做到和路面别无二致!我们的目的不是要埋了他们的马,是拖延速度,让他们觉得大路也有埋伏,断了他们的退路!”
“是!”李二攥紧了手里的锄头,快步跑向工具棚。
路过堆放农具的角落时,他特意挑了几把刃口锋利的铁锹,又招呼两个力气大的士兵搬起装碎石的竹筐,十五个人的队伍很快就踏着积雪出发了,脚印在白茫茫的地面上连成一串深色的印记。
云岫的目光扫过剩下的二十多个士兵,他们之中有老兵,也有依旧紧张的新兵:“剩下的人,全部随我守在栅栏后面!弓弩手立刻检查箭矢,给弓上弦,瞄准西侧小路入口的那棵老槐树。长枪兵列三行横阵,守住栅栏东南角的缺口,用土坯把缝隙堵上!”
“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箭、不准出阵!哪怕金兵到了栅栏跟前,也得等我下令!违令者,以军法处置!”
最后五个字掷地有声,惊得几个新兵猛地抬头。
得益于云岫的指令条理分明,她那种临危不乱的镇定渐渐就压下了士兵们的慌乱。
弓弩手们立刻搬来箭囊,抽出羽箭搭在弦上,手指扣着弓弦,目光紧紧盯着西侧路口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连呼吸都跟着放轻了。
长枪兵们互相靠着肩膀站成队列,前两行半蹲,后一行直立,长枪的铁尖在雪光下泛着冷光,手里的枪杆握得稳稳的。
连刚才吓得掉了长矛的新兵蛋子也赶紧捡起武器,红着脸站到了队列的末尾,紧紧贴着前面老兵的后背。
云岫站在栅栏中央的位置,目光紧紧锁在西边小路的尽头。此刻,那里还空荡荡的,只有寒风卷着雪沫子呼啸而过。
云岫的手心因为紧张沁出了冷汗,可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营地里能听见士兵们压抑的呼吸声、风吹过栅栏的呜咽声,还有远处李二他们挖地时传来的隐约闷响。
有个新兵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立刻被旁边的老兵狠狠瞪了一眼,吓得他赶紧捂住嘴,脸憋得通红。
忽然,矮坡方向传来一声细微的哨音,像极了山雀的叫声,却比山雀的叫声短促三分。
是金兵动了。
云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所有人立刻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自己则微微探身,顺着栅栏的缝隙往西侧望去。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五个身着黑色铠甲的金兵出现在小路尽头的拐角处。
他们骑着高头大马,马蹄上裹着防滑的麻布,手里握着寒光闪闪的长刀,腰间挂着满满的箭囊,头盔上的红缨在风雪中晃动。他们正放慢速度,警惕地四处张望。
领头的金兵满脸络腮胡,眼窝深陷,勒住马缰绳,用马鞭指了指营寨的方向,低声说了几句女真语,其余四人立刻分散开来,一人留在原地按住腰间的弓箭警戒,三人则翻身下马,弯腰沿着路边的积雪查看脚印,连被风吹淡的痕迹都没放过。
不出所料,他们果然选了西边的小路。
云岫暗自松了口气,又立刻提起心。这几个金兵的警惕性,比她预想的还要高。
云岫的视线紧紧跟随着金兵们的动向。
马蹄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他们每一步都走得极慢,缓缓地靠近落马营。
距离王哥他们埋伏的密林越来越近了,那片林子长得茂密,枯枝交错,正好能藏住人的身影。
就在领头的金兵的马前蹄即将踏入密林边缘的阴影时,云岫听见一声清脆的梆子响。
“笃!”
那是王哥他们约定的信号,意味着时机已到。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声响猛然爆发!
“哐哐哐——!”两面铜锣同时被敲响,声音震天动地,连地面都仿佛跟着颤了颤。
“咚咚咚——!”战鼓被擂得地动山摇,看来那几个敲鼓的士兵使出了浑身力气。
还有士兵们齐声呐喊的“杀啊——!冲啊——!”,三十多个人的声音在山谷里来回回荡,层层叠叠,借着风势传得极远,仿佛真的有千军万马藏在这密林深处。
紧接着,密林中的树枝疯狂晃动起来,无数黑影在枝叶间穿梭,有的举着草人,有的挥舞着长枪,远远望去,根本分不清是真是假。
那五个金兵完全没料到会有埋伏,吓得浑身一震,座下的战马更是受惊,猛地扬起前蹄,大声嘶鸣着人立而起。
领头的金兵慌忙死死勒住马缰,身体几乎要从马背上摔下来,脸色煞白地望向密林,手里的长刀握得紧紧的,指节都泛白了,却迟迟不敢往前踏一步。
他叽里咕噜地不知喊了几句什么,声音又急又快,像是在下令撤退,又像是在让手下探路,可回应他的,只有更猛烈的锣鼓声和呐喊声,连林间的积雪都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就在这时,大路方向忽然传来几声吆喝,李二带着两个士兵故意从路边的土坡后探了探身,手里还挥舞着铁锹,随即迅速躲了回去,只留下晃动的茅草在风中摇曳。
金兵见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原本以为只是小路有埋伏,只要退回大路就能安全,没想到大路也有宋军!
领头的金兵抬头望了望两侧连绵的山梁,又看了看身后越来越近的锣鼓声,眼神里满是惊恐。
这是要把他们包饺子啊!
这下可好,领头的金兵再也不敢停留,狠狠一甩马鞭,朝着手下大喊一声。
五个人立刻调转马头,慌不择路地朝着来路狂奔,路过密林时,胡乱地朝着里面射了几箭,箭矢擦着树枝飞过,连个人影都没碰到。
他们的马跑得太急,好几匹在雪地上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很快就消失在雪雾弥漫的尽头。
直到金兵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马蹄声也消失在风声里,密林中的锣鼓声和呐喊声才渐渐停歇。
王哥带着人从林子里走出来,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满是兴奋,他手里还提着那面铜锣,快步跑到云岫面前:“云书记!跑了!真的跑了!那领头的吓得连刀都差点掉了!哈哈哈!”
李二也带着人从大路回来,一个个满头大汗,手里还提着挖陷马坑的锄头,看见云岫就笑着喊道:“云书记!我们刚挖好三个坑,还没来得及埋木刺呢,金兵他们就跑了,真是可惜了!”
他指了指身后,几个士兵正扛着没用完的木刺往回走,那些木刺都被削得尖尖的。
营寨里先是一片短暂的寂静,所有人都还没从刚才的紧张中缓过神来。过
了几秒,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赢了!”,紧接着,营地里就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士兵们扔掉手里的武器,互相拍着肩膀,有的甚至激动得抱在一起,眼眶通红。
几个新兵举着长矛,蹦蹦跳跳地大喊:“我们赢了!我们真的把金兵打跑了!”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再次投向云岫,这一次,没有了怀疑,没有了轻视,只剩下由衷的信服和崇拜。
王哥大步走到云岫面前,“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洪亮:“末将服了!云书记临危不乱,妙计退敌,比我们这些老兵还懂用兵!我等愿听候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余士兵也纷纷跟着单膝跪地,齐声喊道:“愿听云书记差遣!”
声音整齐划一,在营地上空阵阵回荡。
云岫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眶微微发热,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在这一刻消散了。
她嘴角上扬,露出了来到落马营后的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她走过去,伸手扶起王哥,又示意其他人起身:“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王哥带人设伏及时,李二挖陷阱迅速,各位将士坚守岗位,少了谁都不行。”
她的话音刚落,士兵们的欢呼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比刚才更响亮,更真切。
刚才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云岫才感觉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北风依旧在吹,雪沫子还在飘,可落马营的营地里,却仿佛升起了一团温暖的火,驱散了寒意。
而这支曾经涣散的队伍,也终于在这场虚惊一场的危机里,真正凝聚在了一起。
前几日还互相推诿的士兵,此刻正搭着肩膀说笑。那几个连弓都拉不满的新兵,正围着老兵请教握枪的姿势。
云岫看着这一切,悄悄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有这样的队伍,再大的困难也能扛过去。
而接下来,云岫暗自思索,计划着抓紧时间完善防御,挖好蓄水池,囤积粮草,还要好好训练新兵。
毕竟,真正的考验,或许还在后面等着。
但云岫不再畏惧,因为她不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