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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落马营 ...

  •   “吴帅,”云岫望着案前神色倨傲的将领,胸口因压抑的愤懑微微起伏,声音却愈发清亮坚定,“花木兰替父从军驰骋沙场十数载,凭的从不是匹夫蛮力,是临危不乱的勇气,更是洞察战局的智慧。”
      “而我虽无她那弯弓射雕的武艺,却熟稔周边山川的走势,能辨地势的优劣,论谋略,我未必输于众人。”
      说到此处,云岫向前半步,烛影里的身影陡然显得挺拔如松。她字字铿锵地反问:“既是如此,我要为国效力,为何不可?”

      为何女子生来就要被框在深宅院落,不能自主决定自己的命运?
      为何疆场建功、保家卫国的事,总要被说成“女子不得干预”,难道女子就不能上战场守土安民?
      为何世俗的眼光、旁人的偏见……都要成为捆绑她们的枷锁,让女子必须接受他人的摆布,将满腔抱负埋入尘埃?
      ……

      “和尚原之战,诱敌深入、借山势设伏的计策,都是我提的。昨日帐内,我若不砸那银壶,谢策就算能躲开金兵的刀,也必然要添新伤。”云岫指着帅帐内案上的防御部署图,那图纸还摊在那里,上面的兵力数字清晰可见,“而这上面的兵力分配,是我辛辛苦苦算出来的!这些,难道不是出力吗?”

      吴帅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神里满是不信。他摇了摇头,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孩子:“女子体弱,就算懂些谋略,到了战场上也只会拖累旁人。万一遇到危险,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帮别人?行了,军营不是你逞能的地方。”
      “不!我无需拉弓杀敌。”云岫寸步不让,“我可以去前线侦查,绘制地形图,把金兵的营寨位置、兵力部署都摸清楚。我也可以帮将领分析军情,制定战术,让将士们少走弯路,少流血。这些不需要蛮力,却能实实在在帮到大家。”
      “吴帅,您说我会拖累谢策,可我明明在帮他,在帮大宋守住这疆土!我不是累赘,我是能并肩作战的人!”
      她的话掷地有声,帐外训练的呐喊声隐约传来,帐内却忽然安静下来,连炭火噼啪的声音都变得清晰。
      吴帅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没达眼底,反而带着几分冷意,反倒像是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好,既然你这么有把握,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云岫的心一下子就“扑通扑通”跳动得厉害。
      吴帅转身走到案前,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递给云岫:“城西有个小营寨,叫落马营,近日总遭金兵游骑骚扰,那里只有五十个士兵,大多是刚入伍的新兵,没什么实战经验。条件也简陋,晚上连炭火都不够,每日不仅要巡查十里地,还要防备金兵偷袭,比后方辛苦百倍。”
      “你去那里磨炼,若是你能在那里待满十日,且不让营寨折损一人,我便信你能为军中出力,以后军中的事,你也可以参与……若是不能,你便回后方整理文书,再也不许提上战场、议军务的事。”

      他一口料定云岫吃不了那份苦,落马营地处偏僻,又是金兵常来的地方,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撑得住十日。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云岫接过那张纸,看都没看便躬身行礼:“谢吴帅给我机会,我定不会让吴帅失望。”
      她的背部挺得笔直,没有丝毫犹豫,好像去的不是危险的营寨,而是热闹的集市。

      云岫走出帅帐时,晨光已经洒满了营地,金色的光落在地上的霜花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谢策正站在帅帐外的老槐树下等她,他穿着一身灰色常服,眉头皱得紧紧的,双手背在身后,显然是等了许久,脚边的石子都被他踢得滚出老远。
      看到云岫出来,他立刻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吴帅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要让你回后方?我就知道他会为难你,我现在就去跟他说,让他换我去……”
      云岫摇摇头。她轻轻挣开谢策的手,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我要去城西的落马营待满十日,吴帅说只要我能守住营寨不折损一人,就信我能为军中出力,日后……”
      谢策一听,急得差点跳起来。他一把抓住云岫的肩膀,声音都有些发颤:“我的姐!那里很危险!金兵游骑随时会来,而且条件特别差,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冬天连炭火都不够!我去跟吴帅说,换我去,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不行。”云岫拉住他的手,“这是我争取来的机会,我必须自己去。你放心,我懂谋略,也会保护自己……而为,我早就想好了,到了营寨先查地形,在周围的山头设几个暗哨,再跟士兵们商量巡查的路线,定个轮岗的规矩,肯定能守住。”
      “再说,你忘了吗?我可是文科生啊,本就自带外挂。金兵的游骑多久来一次、会从哪个方向来、每次来多少人,我都能根据之前的记忆算个大概,提前做好准备。”
      她狡黠地眨眨眼,伸手拂去谢策肩上的灰尘,郑重地许下承诺:“谢策,我不是只会躲在你身后的人,我要和你一起,守住大宋的这片土地。以后,我们不仅是同伴,更是能肩并肩面对危险、一起打胜仗的人!”

      谢策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她意已决,再劝也没用,只能无奈地点点头:“罢了,我劝不动你。只是落马营凶险,条件又苦,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管营里出了什么事,哪怕只是少了炭火、缺了干粮,都要立刻派人给我送信。只要我收到信,纵是翻山越岭,也会马上过去找你。
      “在这里,我是你永远的靠山。”
      “……好啊,”云岫的嘴角扬起一抹明亮的笑,眉眼弯成了月牙,“有你这句话,我更有底气了。

      等第二日天天还未亮,云岫就动身出发了。
      她背着一个简易的行囊,里面除了换洗衣物,就只有一卷空白麻纸、一支炭笔,以及那份盖着吴帅大印的调令。
      走出院门,就见谢策早已站在门口,旁边还有一位牵着两匹马的老卒。
      谢策一直沉默着护送她到营区边缘,等看着云岫翻身上马,才凑上前飞快地说了一句“等你回来”。
      云岫回头冲他灿烂一笑,便义无反顾地奔赴远方。她的背影单薄却挺直,像一株迎着风顽强生长的白杨树。
      谢策站在原地,目送着她渐渐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小路尽头。
      心里的担忧明明像潮水似的涌上来,他却连叮嘱都都不敢多说。
      因为怕多说一句,就会打乱她的决心,或是加重自己的担忧。

      而另一边,等云岫到了落马营,她才发现这里的景象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破败。
      所谓的营寨,不过是依着一个小山包,用朽坏的木栅栏围起来的一片空地。
      栅栏上满是裂缝,有的地方还沾着去年的枯草和泥土,风一吹,就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像随时都会散架。
      营里只有五顶帐篷,帆布上补丁摞着补丁,边角被风刮得卷了起来,能看见里面露出的破棉絮。
      站在空地上的士兵们,大多是面黄肌瘦的年轻人,手上的老茧还没长硬,眼神里满是茫然。
      见云岫来了,有人悄悄低下了头,嘴角撇了撇;有人则抬着头直直地看她,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轻视。

      云岫对营中那些或轻视、或疑惑、或戏谑的目光视若无睹,只微微敛了敛衣摆,就径直朝着营寨西侧那处矮土坡走去。
      那土坡虽不高,却是整个营寨的制高点,站在上面,木栅栏内的帐篷、晒场,乃至栅栏外西南方向的开阔谷地、北边的蜿蜒小径,都能一览无余。
      此时,天际的晨雾刚被风卷走大半,东边天际的霞光穿透云层,化作细碎的金辉漫洒下来,恰好落在云岫的肩头与发梢,为她一身素色劲装镀上了层温暖的金边,衬得她原本纤瘦的身影竟多了几分不容撼动的挺拔。
      她抬手将怀中的调令高高扬起,阳光落在那明黄色的麻纸上,棱角分明的吴帅印在光线下愈发清晰夺目,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叫云岫,奉吴帅之命,暂管落马营十日。”她的声音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硬生生压下了营中士兵们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这十日,我们没有别的心思可费,只有一个目标——守住这里,一个人都不能少!”
      这下可好,土坡下的士兵们皆是一怔,方才的轻慢之意淡了大半,望着坡上逆光而立的女子,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异样的郑重。
      但他们安静了片刻,立即又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一个高个子新兵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质疑:“凭什么让个女人来管我们?你知道金兵的刀有多快吗?”
      云岫平静地看向他:“因为我不用你们保护我,也不用跟金兵拼刀。我知道哪里设哨能先看见敌人,哪里挖陷马坑能绊住骑兵……这些,够不够管你们?”
      高个子新兵张了张嘴,却没再说话。
      云岫趁机继续布置:“行了,废话少说。现在要两个人,去查探营寨周围三里内的小路、水源、制高点,画出地形图。谁熟悉周边环境?”
      这次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黝黑精瘦的老兵往前走了一步。他约莫四十岁,脸上刻着风霜,手上的老茧厚得能磨破布,声音分外沙哑:“我去过西边的山坳,知道有条小路能通金兵的游骑常走的道。”
      紧接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士兵也站了出来,他眼神灵动,个子不高,却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我知道北边有个山泉,冬天也不冻,就是路有点陡。”
      “好。”云岫从行囊里拿出空白麻纸和炭笔,递给他们,“标记出每一处水源,记下每一条小路的宽窄,制高点要标清楚视野范围……午时前必须回来。”
      两人接过麻纸,点了点头,转身就牵马出了营寨。

      云岫又转向剩下的士兵,开始分配任务:“二十人加固栅栏,把旁边的松木砍来,补好裂缝,再在栅栏外埋上尖木;十五人跟着我挖陷马坑,坑深三尺,底铺尖石,间距半尺;剩下的十五人,去营后收集干草,把帐篷的补丁缝好,再烧些热水——都清楚了吗?”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纷纷动了起来。
      云岫自己也没闲着,她拿起一把铁锹,走到营寨西南角,放眼远眺。
      这里地势平缓,正是骑兵容易冲进来的地方。她弯腰量了量距离,又用脚踩了踩地面,确定土质够硬,才开始挖坑。
      铁锹挖进土里时,能听见“咔嚓”声,偶尔会碰到石头,震得她虎口发麻。有个老兵看她挖得好生吃力,想过来帮忙,云岫却摇了摇头:“你们先把栅栏补好,这里我来盯着。”

      一整天下来,营寨里的景象渐渐有了变化:栅栏补得严实了,外面埋上了尖木;西南角挖好了二十个陷马坑,上面盖了些枯草和浮土,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甚至连帐篷的补丁都缝好了,干草堆在营后,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
      士兵们看云岫的眼神,也从最初的轻视,变成了真实的佩服。

      时光在忙碌时流逝得飞快,夜幕很快就降临了。
      落马营的夜晚格外冷,风从帐篷的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响声,像鬼哭似的。
      而营中分配给云岫的炭火,只有小小的一盆,里面几块炭泛着微弱的红光,热度只能笼罩住一尺见方的地方。她刚进帐篷,就看见两个年纪最小的士兵缩在角落,嘴唇冻得发紫,双手不停地搓着。
      “诶,你们过来吧。”云岫把炭火盆推到他们面前,自己则翻出行囊,打算找件衣服盖着。
      不过等她一解开,就惊讶地发现行囊里面放着一件厚棉衣。
      云岫拿出来一看,忍不住莞尔一笑。
      这是谢策偷偷给她做的冬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落马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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