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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谍战12 ...

  •     周无忧做了个很长的梦。

      这梦当然不是有关记忆的梦。因为这梦毫无逻辑,没头没尾。

      她在梦境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脚步虚浮,随便一迈就能迈出八丈远。

      然后她突然被梦里的人扇了一巴掌。

      一脸懵逼地回过头,只见一只比她矮一截的卡通棕熊正怒目圆睁,掐着它笨重的水桶腰,气势汹汹地质问:“你吃我的袜子为什么不晾干,说啊!”

      梦中的周无忧听到这话竟瑟缩了一下,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还没等梦中的自己开口,棕熊忽然又变成了面瘫脸,慢悠悠道:“算了吧,我不计较了,这样显得我特别流氓。”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周无忧懒得和这只无赖的棕熊计较,刚想转身离开,突然眼前一亮。

      没错,眼前一亮。所有的视野都被刺眼的光糊住了。

      那只棕熊还站在后面,声音陡然失真,邪恶道:“这都不醒?快十二点了,我看你能躺到什么时候……”

      嘭!

      窗外炸开一连串鞭炮声响。

      周无忧睁开了眼睛,猛地坐起身来。

      “?”阿依娜还站在窗边,双臂保持着拉开窗帘的姿势。

      她在刺眼的阳光中侧过身,看着周无忧因为起来得太猛脑供血不足,痛苦地瘫回床上的样子,有些欲言又止。

      “呃呃……”周无忧在冬日的阳光下痛苦扭动。

      “……我就说了句话,很小声,又没真叫你。”阿依娜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一只冰凉的手贴上她的手背,“反应这么大干嘛?”

      她知道周无忧现在身体情况不好,一觉睡到快到中午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她自己也是十点多才慢悠悠爬起来的,按懒惰程度,她没资格嘲笑周无忧。

      周无忧已经在一脸懊恼地起床了。她不想穿太正式的衣服,于是扶着墙、穿着睡衣就下了床。

      阿依娜看着她跌跌撞撞、重心不稳的样子,突然又有些恍惚了。

      曾几何时,每天清晨她醒来时,身边的位置早已空了。唯有床尾叠得整齐的今日衣裳,和那个掖得严实的被角,证明有人曾细心准备过她的清晨。

      厨房门总是敞着,汩汩热气裹着米香飘来。当她梳洗完毕,总能看到那个挺拔优美的身影在灶台前转身,将丰盛的早餐端上桌,带着一身人间烟火气的温柔。

      窗外又响起了零星几声鞭炮响。

      周无忧怔怔半晌,突然说:“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啊。”

      大年三十,这个她错过了整整两次的日子。如果不出意外,她也不会再记起之前的那些大年三十是怎样的了。

      阿依娜听闻此言只是微微一笑。

      “出来吃饭吧。”她背过身去轻声道,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

      今日除夕。

      黑夜如昼。

      但不可否认的,这是一个沉默的除夕。周无忧缩在沙发角落里等着春晚开始,墙上的85寸大电视还在播春晚赞助广告。

      多少年了都是如此。

      阿依娜没有和她坐在一起。她提前坐在了餐桌那边,拿出了一个化妆包,开始对着补光镜细细地打着粉底。

      她并不是要出门。厚重的粉底遮住了脸上的疲惫和憔悴,遮瑕液则巧妙地挡住了黑眼圈。

      化完妆后静等片刻,手机按时响起。微信视频通话铃声急躁万分地催促着,阿依娜迟疑了一会,摁下了接听。

      叮!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2035年乙卯春晚……”

      “爸,妈!”阿依娜换上满面笑容,向屏幕对面的人轻轻挥了挥手。

      屏幕那边立刻传来了热切的呼喊声和笑声。随着镜头移动,众多亲人往这里看过来。他们之中有长辈,有平辈,有小孩,都在用民族语言高兴地问候着什么。

      最后,镜头视线转回,落在了一对笑得满是皱纹的夫妻脸上。

      那位略显苍老但体态丰腴的女人,无疑是阿依娜的母亲茹仙古丽。

      她满面笑容的脸此时占据了大部分屏幕,嘴唇不断地开合,像是在零碎地念叨着什么。

      这个热情似火又温情似水的维吾尔族女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即使问候一直没停过,她的眼神却一直不曾离开阿依娜。

      阿依娜忍不住凑到了屏幕前。

      茹仙古丽的话只说了一半就仓皇停住,因为她哭了。

      她涂了口红的嘴唇明明还在笑着,但眼中泛起了涟漪,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皱纹滑落,烫得那些刚到嘴边的话又哽咽了回去。

      一旁的哈萨克汉子赶忙用粗糙的手指拭去她的眼泪。阿依娜的父亲叶尔肯克孜最擅长的就是柔情,但面对屏幕上与他们相隔千里的女儿,他也有些控制不住,帮妻子擦着擦着眼泪,自己也哽咽了起来。

      通话背景一片嘈杂,阿依娜偏过头去。

      周无忧从沙发的角落看过去,正好看到阿依娜侧脸上那未被镜头捕捉到的、一闪而过的脆弱。

      面前是热闹的虚拟团圆,身后是冰冷的现实孤岛。

      屏幕对面的喧闹安静了。老父亲叶尔肯克孜的声音自听筒传来,他说话总是很慢,不管是讲哈萨克语还是讲汉语,能轻易击碎阿依娜的最后一道防线。

      “女儿,两年了,不回来看看你妈妈了吗?”

      他用苍老沙哑的声音问道。

      身旁传来茹仙古丽带着哭腔的声音:“别这样跟她说……”

      “她会难受。”

      尾音拖得很长。阿依娜彻底坚持不住了,待电话挂断,她已是泪流满面。

      整整两年没有回去过了。

      今天是除夕夜,本来他们没有过农历新年的传统,但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在这个时间放假,大家难得地齐聚一堂。

      那个最孝顺、最有出息的孩子却不来了。

      茹仙古丽和叶尔肯克孜的独女却不来了。

      两年的光阴原来也可以拖得……比母亲苍老的尾音还漫长。

      脸上的粉底已斑驳。这个坚强的西北女孩终于脱了力,瘫软在椅子上。

      春晚的节目音乐还在响着,伴随着窗外五彩斑斓的烟花。

      虚假的团圆细若蚊鸣,真正的寂静震耳欲聋。

      周无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走得很慢。电视里春晚小品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但她不再听。

      她在阿依娜面前站定,阴影落在对方斑驳的泪痕上。

      阿依娜没有抬头,肩膀在无法抑制地轻微颤抖。

      周无忧沉默地伸出手——动作有些迟疑,带着一种不确定的生疏——最终,落在了阿依娜的肩膀上。

      就是这一下。

      阿依娜的哭声骤然压抑不住,从喉咙里溢出来,变成了破碎的呜咽。她向前倾去,额头抵在周无忧的腰间,双手死死攥住了周无忧睡衣的布料,指节用力到发白。

      她又看到了自己的爱人。她在陌生的爱人面前,卸下了所有强撑的坚强。

      周无忧的身体僵了一瞬。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腰间衣料被热泪浸湿的触感,能感受到怀中人崩溃的颤抖。这一切对她而言是陌生的。

      她抬起另一只手,以一种近乎笨拙的姿态,轻轻拍抚着阿依娜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

      她没有说“别哭了”,也没有问“怎么了”。在这样沉重的悲伤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轻薄。

      她只是站在那里,成为一个无声的支点。任由窗外烟花绚烂炸响,任由电视里欢声笑语,她用自己的身躯,为怀中人隔出了一小片可以尽情崩溃的寂静之地。

      “……”

      阿依娜轻轻挣脱开她的怀抱,疲惫不堪地说:“我有点累,太晚了,先睡去了。”

      说着,她缓慢地移进了昏暗的主卧,关上了门。

      每到这个时候,能够带她走出痛苦的,只有无休无止的睡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谍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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