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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幸好是周末了,不用呆在学校里。
      我找了一家插花工作室,在插花室消磨了一下午,看着自己的荷花插花作品,心情总算好点了,不由得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周末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温柔地洒在安静雅致的花艺工作室里。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泥土、新鲜草木和淡淡花香的混合气息,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这几天被揉皱的心绪。
      逃离了冰帝那令人窒息的氛围和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终于能在这方宁静的天地里,深深地、自由地呼吸。
      特意穿了一条淡紫色的及踝长裙,柔软的丝绸面料上,用金线精细地绣着几竿修竹。这颜色衬得肤色愈发白皙,而裙摆的长度也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腿上还未完全愈合的几道浅浅伤痕。
      不想被任何人、包括自己,再看到那些代表着不愉快的印记。
      在花艺老师温和的指导下,几乎沉浸了一个下午。
      指尖触碰着带着露水的花瓣和坚韧的枝茎,感受着生命的脉络在手中舒展。
      摒弃了所有繁复华丽的技巧,遵循着内心此刻最渴望的宁静,只挑选了几支亭亭玉立的荷花花苞、几片舒展的荷叶,以及几支形态优美的枯枝。没有刻意的堆砌,只有最本真的组合与留白。
      当最后一支带着微微卷曲姿态的枯枝被轻轻插入古朴的陶瓶,整个作品瞬间拥有了灵魂。
      亭亭玉立的荷花含苞待放,如同少女欲语还休的心事;舒展的荷叶是温柔的守护;而那几支遒劲的枯枝,则赋予了一种历经风霜后的沉静力量。
      整个画面清雅、空灵,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禅意。
      我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松弛下来,连日积压在胸口的憋屈、委屈、愤怒和那冰冷的“你不配”,仿佛都被这满室的清香和眼前这份宁静的美所涤荡、消融。
      一丝久违的、发自内心的、温柔的浅笑,如同初绽的荷瓣,悄然爬上了嘴角。阳光落在侧脸,柔和了平日的清冷,镀上了一层宁静的光晕。
      “真美……”轻声自语,是对花,也是对自己终于寻回的一点平静。
      正准备转身向一旁含笑点头的花艺老师告辞,工作室那扇古朴的木门被轻轻推开,门上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
      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门口逆光而立的身影,高大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银灰色的发丝在阳光的勾勒下如同流淌的铂金。
      那张无论何时都写满“华丽”与“掌控”的俊美脸庞,此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误入仙境的怔忪。
      迹部景吾!
      怎么会是他?!
      这家藏在巷子深处、风格如此朴素自然的插花工作室,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瞬间,昨天餐厅里他那句如同冰锥刺骨的“你不配!”,以及自己那丢脸的、无声滚落的泪水,如同潮水般汹涌回脑海,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冻结,如同被投入冰窖,一丝尴尬和难堪迅速爬上心头。
      几乎是本能地,飞快地低下头,长长的眼睫垂下,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裙摆,指尖微微发凉。假装专注地摆弄着陶瓶里那支枯枝的角度,希望他根本没注意到角落里的你,或者最好立刻转身离开。
      别过来……
      千万别看过来……
      也别说话……
      就当没看见我……
      我在心里无声地祈祷着。
      每次见到他,不是剑拔弩张的争吵,就是令人窒息的羞辱,再不然就是那挥之不去的、冰冷钞票和高级创可贴带来的屈辱感。
      那种针锋相对、互相伤害的模式,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不知道这次又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吵起来,我只想守住此刻这来之不易的、短暂的宁静。

      迹部景吾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雾山隐。
      他踏进这间由家族老花匠独立经营、风格与他惯常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工作室,本意只是想暂时逃离那些让他心烦意乱的思绪。
      然而,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景象,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中了他。
      窗边的阳光下,那个穿着淡紫色长裙的身影,微微低着头,墨色的长发有几缕滑落颊边。
      她正专注地看着面前一个古朴陶瓶里的插花作品——几支亭亭玉立的荷花花苞,几片舒展的荷叶,几支遒劲的枯枝。
      简单,却拥有一种直击灵魂的宁静力量。
      更让他心脏骤停的,是她脸上那抹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得如同融化冰雪的浅笑。
      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轮廓,驱散了所有的冰冷和疏离,只剩下一种近乎圣洁的安宁。那一刻的她,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让迹部景吾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心悸。
      他见过她平静无波的样子,见过她冰冷鄙夷的样子,见过她倔强愤怒的样子,甚至见过她脆弱落泪的样子。
      却从未想过,她还能有这样温柔、这样宁静、这样与世无争、融入自然的一面。
      这画面带来的冲击力,远比忍足发来的那张落泪照片更加强烈。
      它像一把温柔却无比锋利的刀,瞬间剖开了他连日来用愤怒和骄傲筑起的所有防御,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那片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名为“懊悔”和“渴望”的柔软之地。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目光贪婪地、带着一种近乎失魂落魄的专注,紧紧锁在那个身影上,忘记了移动,也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就在这时,她似乎感觉到了他过于强烈的注视,猛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
      迹部景吾清晰地看到了她脸上那抹温柔笑意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冰冷、戒备。
      她飞快地低下头,像一只受惊的蝶,试图将自己藏起来。
      那瞬间的转变,如同最残酷的提醒——她的温柔和宁静,在他出现的瞬间,就被彻底摧毁了。而摧毁者,正是他自己。
      尖锐的痛楚伴随着灭顶的懊悔,再次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比昨天在餐厅,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那张落泪的照片带来的冲击,在此刻亲眼所见的对比下,被放大了千百倍。
      他看着她低头摆弄花枝,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那些“别过来”、“别看我”、“别说话”的无声抗拒,他仿佛清晰地接收到了。

      “迹部少爷?”老花匠温和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显然也注意到了门口这位少爷不同寻常的失态,以及角落里那位突然变得僵硬的小姐。
      老花匠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微妙地流转了一下,带着阅尽世事的了然。
      他走上前,打破了僵局,声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平和:“您来了。这位小姐的作品,您觉得如何?”
      他指了指你面前那个插着荷花、荷叶与枯枝的陶瓶,“清雅空灵,颇有禅意。不重技巧,重在心意与自然的对话,难得。”
      迹部景吾被老花匠的声音拉回现实。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个低垂着头、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的身影上移开,落在那瓶花上。
      荷花亭亭,荷叶舒展,枯枝遒劲……
      简单的组合,却散发着一种洗涤心灵的宁静力量。
      这确实很美。
      一种他从未真正理解、流淌着心意的“自然之美”。
      而这份美,是由她创造的。
      看着那瓶花,再联想到她刚才那抹昙花一现的温柔笑意,迹部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那句餐厅里被他咆哮出口的、带着强烈否定的“你不配!”,此刻像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耳边疯狂回响,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急切,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对内心汹涌情绪的笨拙宣泄:
      “不……”
      “这不是插花……”
      话音出口的瞬间,迹部景吾自己都愣住了。
      他想说什么?他想表达什么?
      他明明觉得那很美!他明明被那宁静的力量震撼了!
      可为什么说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带着否定意味的话?!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这句没头没尾、带着歧义的否定,在此时此刻,在这个她刚刚找到一点宁静的地方,在她如此敏感的状态下,会带来怎样灾难性的误解?
      果然——
      雾山隐在听到他那句“这不是插花”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
      刚刚被花艺抚平的情绪再次被狠狠撕开,屈辱、愤怒、还有那冰冷的“你不配”带来的刺痛感,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上来。
      不是插花?
      他是在嘲笑我的作品吗?
      他连我最后一点安宁都要剥夺?
      连我这点微末的喜好都要否定?!
      巨大的委屈和愤怒让我再也无法忍受。甚至没有去看他脸上那瞬间闪过的错愕和懊悔,目光直接越过他,落在了门口。
      “老师,谢谢您今天的指导。”
      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对老花匠微微颔首,然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决绝,抓起自己的手袋,低着头,像逃离瘟疫般,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再次被他搅得天翻地覆的地方。
      迹部眼睁睁看着一阵带着寒意的风,决绝地从他身边掠过,衣袂拂过他的手臂,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随即消散。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雾……”
      名字只喊出一个音节,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明媚的阳光里,只留下一阵急促远去的脚步声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淡淡馨香,混合着满室的花草气息。
      他的手徒劳地僵在半空中。
      老花匠看着自家少爷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背影,再看看那瓶被主人遗弃的、依旧散发着宁静力量的荷花作品,无声地叹了口气。
      迹部景吾缓缓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丝微凉的触感。他慢慢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那瓶花上。
      荷花亭亭,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他。
      “这不是插花……”他低声重复着自己刚才那句愚蠢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自嘲弧度。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颤抖,轻轻抚过一片舒展的荷叶边缘,感受着那冰凉而充满生命力的脉络。
      “……这当然不是插花。”他闭上眼睛,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如同哽咽,带着一种沉痛的、迟来的、近乎破碎的领悟,
      “这是……心。”

      看着那瓶被她遗弃的、依旧宁静绽放的荷花,那句迟来的、沉痛的还带着苦涩的余韵在舌尖回荡。像是对他所有傲慢、迟钝和伤人之举最无声也最严厉的控诉。
      不能这样下去。
      绝对不能!
      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男人。冰帝的帝王。
      如果连面对自己造成的错误都不敢承担,连解开误会的勇气都没有,那还算什么?
      放任事态恶化?看着她一次次受伤、逃离、筑起更高的冰墙?
      看着她眼中最后那点温柔也被自己亲手掐灭?
      不!这绝不是他迹部景吾会做的事情!
      他必须说清楚!立刻!马上!
      哪怕她给他一耳光,哪怕她再骂他“一丘之貉”!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冲动驱使着他。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瓶刺痛他灵魂的花,像一道离弦的箭,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冲出了花艺工作室那扇古朴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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