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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挟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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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假山后蹿出一道身影,众人一惊,一个身着素白圆领袍的半大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
“骇死我了骇死我了!”少年跑到陆绥身边揽住他的衣袖,“谢都尉,府衙里是不是进了刺客,我方才见到一个靛色身影飞快掠过,往那个方向跑去了!”
陆绥微微抬眼,赵佶立时会意,带着人循着少年指引的方向追去。
陆绥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少年,冷然道:“世子怎会在此?”
少年闻言,心虚一笑:“在屋里太闷,出来散散心,谁知刚走到这里,就遇见了刺客,还好我反应快,躲进了假山中,这才没被发现。”
陆绥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视线转到假山,启步逼近。
钟令音蹲伏在假山之后,听到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屏住呼吸,感到喉咙几乎像被扼住。
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头儿,剩下的胡人还审吗?”
陆绥停住脚步,眼神凉凉地瞥过世子,淡声道:“自然。”
随后,他的脚步渐渐远去了,钟令音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有人从假山外探进头来:“县主,人已走了。”
他将钟令音从假山中拉出来:“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去我房里罢。”
待在屋内落座后,钟令音的心才算安定:“多谢世子相助。”
魏颂臣摆摆手:“几年不见,怎么还见外了许多。”
说完这句话,二人忽然都生出几分尴尬。这尚要追溯到三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年太后千秋,魏颂臣跟随母亲丹阳郡主进京拜寿,在宫禁中乱转,不慎迷了路,不知怎么闯到了瑶光宫。
因为寿宴之故,长公主当时也宿在宫中,招钟令音进宫陪伴。
那时候的钟令音比之现在更加叛逆,不堪忍受繁琐的规矩束缚,时常与伯父钟廷楫争吵。
她刚与叔父大吵一架,怒气冲冲地入宫,远远便看到魏颂臣的背影。
不知怎的,她竟将人错认为了陆绥,破涕为笑地冲了上去。傅母见状,误以为她喜爱魏颂臣,两家还差点因此结了亲,最后误会说开,二人之间却犹感尴尬。
所幸魏颂臣是一个爽朗的性子,很快便将那份尴尬抛之脑后,兴致勃勃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钟令音怕他无意暴露自己的行踪,便只好将自己偷偷跟随大军出征,想要战场杀敌的打算跟他一五一十地说了,而后嘱咐:“还望你务必为我保密。”
“好说好说,”魏颂臣轻快道,“不瞒你说,我也是偷偷跟随我阿兄来这的。”
大周近些年来边境平绥,虽然偶有外辱袭边,却无大规模战事。这次西征,世家为分军功,安插进许多士族子弟,魏颂臣的兄长亦在其列。
只是魏颂臣空有一份拳拳报国之心,可惜不通武艺,便被留在了更为安全的越州。
钟令音微微一笑,明白他不过宽慰之言,想必这次出门,丹阳郡主定是应允的。郡主娇宠幼子,素来对他有求必应,倘若他要天上的星星,便绝不会为他摘来月亮。
但娇宠却不娇养,在阆都时,魏颂臣天天跟着自己和一些世家子弟爬墙上树,经常摔得青一块紫一块,郡主虽然心疼,却从来不阻止。
两人话说得差不多,钟令音起身告辞。魏颂臣原本想要留她,但此处越州军人来人往,难保不会发觉她的踪迹,便也作罢。
钟令音走到门口,这才想起自己的行囊过所,尽数被朔州军扣留,迟疑道:“敬舆,你身上有银子吗?”
见她面露窘迫,魏颂臣微微一怔,而后了然笑道:“,我去给你取。”
他为钟令音准备好银两和令牌:“拿上这个,方便你在城中行动。”
钟令音感激道谢,魏颂臣道:“你不必这么见外。当日在阆都是你罩着我,现在我终于也有了机会投桃报李。”
“走吧,”他先一步迈向门口,“我替你将守卫引开,你从后门走。”
有了他的帮忙,钟令音离开得格外顺利。
近些年来,越州军日益兵强马壮,剿匪攘边,护持商道,越发重现了兴州城当年的繁华景象。
暮霭沉沉,昔日路边的馕饼小摊,如今已换上酒招,走街串巷的卖货郎依然可见,只是他们手中的小玩意早就换过一批。
钟令音不敢在街上多做徘徊,循着记忆中的道路,找到了当年居住的那家驿舍。
大概是因为城内行商越来越多,驿舍扩建过一回,比之八年前大了不止一倍。
堂内宾客满座,熙熙攘攘,三四个伙计在堂内穿梭忙碌,倒茶添酒,迎来送往。
“客官一个人?”
钟令音仔细看了看面前赔笑的伙计,全然不是记忆中的人了,物是人非,大抵如此。
她点点头,不愿太过招摇,只说要一间普通客房。
伙计接过她的银子,眉开眼笑,殷勤地为她引路。穿过喧扰不堪的大堂时,酒气混着汗液的味道直刺鼻腔。
在一片嘈杂之中,她的余光无意间扫到角落中的桌案。
桌案四周围坐着六个胡人,每个人眉眼都压得低低的,一边笑声交谈,一边不时警惕地瞥向四周,见到钟令音错眼看来,几人登时闭嘴呷酒。
钟令音状似无意地收回视线,心脏却剧烈跳动起来。
如果她没有看错,这几人便是在城门外见到的那队胡商。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不知为何,他们给她的感觉非常不适。
“客官,到了。”
正思索着,引路的伙计停下脚步,推开门,将钟令音让进房内。
这间客房位于二楼廊道的尽头,本应该是安静的位置,但窗牖临近市集,周围都住满了商旅,窗外的喧嚣、隔壁的高谈阔论,以及孩童的哭声全都隐约可闻。
伙计却是习以为常,脸上没有一丝歉意,只是在一旁等待着她别的吩咐。
钟令音道:“麻烦帮我烧一桶热水。”她奔波几日,早就变得蓬头垢面,此刻安定下来,竟是一刻也无法忍受了。
伙计称是,却一时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怪异地盯着她。
钟令音暗道不好。发觉越州军在寻找眼睛有缺之人后,她为免麻烦,除去了左眼的伪饰。阆都发往各州的画像,一看笔触便是出自叔父钟廷礼之手,与她的容貌有九分相想,若是仔细对比,要认出她不难。
钟令音紧张地手心冒汗,探问道:“怎么了?”
那伙计骤然回过神来,连忙道:“没什么,只是见客官像一个人,不过仔细看看,就全然不像了。”
“什么人?”
“也没什么,前几日有个带着孩子的鳏夫,在这里住了两日,哪成想未付账就逃了,害的小的被掌柜好一顿臭骂。”
钟令音佯装气愤地附和:“竟有这样的人?”
但心中却一时无法判断伙计说的是确有其事,还是认出了她,临时想来的搪塞之语。
伙计没有再多说,笑着退下去叫水了。钟令音悄然跟在他身后,站在二楼走廊的栏杆前向下张望,见他并没有可疑的动作,又拉住经过的另一个伙计探问,得知他所言不虚,这才放下心来。
她忽然想到什么,再看向胡商的位置时,那里已然换了一批人。
兴州之战一触即发,此乃多事之秋,燕蚩也好、想做那得利渔翁的其他小国也好,各方势力虎视眈眈。
在越州城的短短一日,已经能够窥见繁华之下的暗流涌动,只是一切如同雾里看花,局势尚不清晰,钟令音心中越发急切,想要快些抵达朔州与七皇子汇合。
这一夜钟令音睡得不慎安稳,或许是因为兴州在望,幼时的种种走马灯似的潜入梦中。爷娘温暖的掌心、阿兄宽厚的脊背、房檐上筑巢的雀鸟、街边小摊上的糖人,所有的一切纷至沓来。
俄而杀伐声四起,马蹄杂沓动地而来。她骤然惊醒,发觉喧嚷的声音依然未绝,刀剑的铿锵连同脚步声充斥着门外的回廊。
她想立刻翻身下床,手脚却疲软无力,这时才闻见房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异香,暗道糟糕,料想是谁给她下了迷烟。
幸好她睡前和衣而卧,臂上的袖弩也没有取下,勉强可以自保。
她吃力地去摩挲机括,与此同时,房门“砰”得一声被人踹开,门外的喧嚣如同潮水一般涌入。
两个胡人擎着血刃冲入,钟令音间不容发射出两箭,其中一个胡人应声倒地,另一个丝毫没有回身察看同伴的想法,径直冲她而来。
袖弩轻便灵巧,只有一点不好,可以装载的箭矢不多,两箭之后,钟令音来不及添箭,已经被人揪住领子拎起,脖颈一线寒凉,是那胡人的刀架在其上。
他挟持着钟令音,威胁紧追而来的越州军:“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领头的赵佶语气不慎在意:“就算杀了她,你也逃不掉,不如现在束手就擒!”但他依然抬抬手,示意手下不可轻举妄动。
那胡人嗤笑:“有眼无珠的汉人,瞪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这位娘子究竟是谁?”
他说得那样自得,似乎早已勘破了钟令音的身份。
钟令音此刻换上了一身青色圆领袍,满头青丝散开着,脸上没有任何伪饰。赵佶闻言,果真扫了一眼她的脸容,整个人登时呆立住。
越州军中也有人认出了钟令音,悄声对赵佶道:“将军,她长得有些像画像上的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