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先谈》象馜

27、chapter 27

　　FDA正式批复通过的邮件，是在一个周五的下午抵达陈也柠邮箱的。

　　当时她正在确认项目各子版块进度，屏幕右下角毫无预兆地弹出邮件提示。
　　陈也柠握着鼠标的手顿住了，她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了邮件。快速扫过前面格式化的官方用语后，陈也柠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最后的核心结论上——批准通过。

　　几秒钟的绝对寂静。

　　然后，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大得让椅子向后滑出一段距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方圆几个格子间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陈也柠看向项目组组员集中的方向，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的冲击席卷而来。

　　就在众人被她这反常的举动弄得面面相觑，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一个清晰而沉稳的声音响起。

　　“通过了？”
　　是许翊年。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激动到失语的样子，就瞬间明白了她想要传达的信息。

　　这三个字像按下了启动键。

　　“通过了？是说……FDA吗？”
　　话音刚落，办公区里顿时响起一片骚动。陈也柠环视着一双双急切等待确认的眼睛，短暂的情绪波动后，她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各位，”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带着兴奋的脸，“项目的第一阶段，我们成功了。”

　　办公室里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鼓掌雷鸣，这一个月来积累的压力和焦虑，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在沸腾的喧嚣中，陈也柠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喜悦地跳动着。
　　她下意识地抬眼，在激动的人群中，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许翊年也正看着她。

　　隔着几步的距离，隔着鼎沸的人声，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牢牢锁住。

　　他脸上没有其他人那种外放的狂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眸深邃，里面翻涌着同样澎湃的情绪，却被他极力克制着。那眼神里，有终于等到这一天的如释重负，有并肩作战后的欣慰，还有一种……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关于这背后无数个日夜和重重困难的复杂感触。

　　陈也柠看着他，忽然觉得喉咙再次发紧。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向他点了点头。

　　许翊年接收到了她的信号。他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完整的笑容，更像是一个情绪的短暂泄露。他也朝着她点了一下头。

　　无需任何言语。

　　所有的压力、焦虑、不眠之夜、以及此刻巨大的成功喜悦，都融在了这无声的对视与颔首之中。

　　他们是最了解彼此在这条路上付出了多少的战友。

　　过了几秒，许翊年迈开步子，穿过尚未平息激动的人群，朝她走了过来。

　　周围的嘈杂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陈也柠，”他在她面前站定，罕见地叫了她的全名，“你做到了。”

　　这简单的几个字，重重地敲在陈也柠的心上。

　　走到这一步之前所经历过的一切坎坷，以及相对应付出的一切努力，如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陈也柠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涩，迎上他的目光，“是我们做到了。”

　　许翊年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如同淬炼过后的光芒，那里面有着能够去向更远方的强大与坚定。

　　“那么，”他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语气恢复了些许平时的调子，“请问柠总，我下一阶段的主要工作任务是什么？”

　　陈也柠笑了，笑容明亮而充满力量。
　　她的目光转向还在就喜讯而热烈讨论的项目组成员们，利落道：“大家调整一下，我们半小时后，会议室开个会。”

　　像打了鸡血一样的项目组成员们，欣喜地异口同声：“好！”

　　半个小时后，会议室。
　　陈也柠站在会议室前方，激动之情已经内化，此刻她语气沉稳。
　　“FDA的通过，对我们来说，相当于终于拿到入场券了。”陈也柠点击遥控器，投影幕布上显示出清晰的时间线和任务节点，“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就是人体临床试验了。”

　　“人体临床试验”这六个字被陈也柠用一种带着一丝敬畏的语气说出。那一刻，会议室里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弥漫开来。
　　先前庆祝时的狂热与喧嚣慢慢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庄严的寂静。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脸上的兴奋渐渐收敛，转化为一种清醒的责任感。

　　她看向临床运营的负责人颜希：“我们之前预约的仁和医疗中心，可以和他们临床研究部的对接人启动最终协议签署流程了。”
　　“好的。”颜希立刻记下。

　　“周舟。”陈也柠的视线转向周舟，“临床试验启动前，我需要你完成所有模型的最终优化工作，确保系统稳定性与安全性。”
　　周舟：“嗯嗯，好的。”

　　“许翊年。”陈也柠的目光随即落向许翊年，“临床协议适配是接下来的核心。我需要你确保我们的算法，能精准对接医院端的设备，并且灵活响应临床环境中复杂多变的需求。”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沉甸甸的，“在临床试验的过程中，任何微小的偏差，在患者身上都会被无限放大。你要比在申请FDA的时候更加谨慎细致。”
　　许翊年迎着她的目光，没有多余的话，简练而笃定：“好。”

　　……

　　各项工作有序分配好后，陈也柠微微颔首，最后看向全体，语气凝重了几分：“我们即将面对的，不再是冰冷的代码和数据，而是鲜活的，对我们寄予厚望的生命。之后的工作我们必须更加仔细。”陈也柠的目光在众人全然专注的表情上停留片刻后，说：“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们这场会议就到这里。”

　　接下来的两周，整个项目组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开始了更高强度的运转。

　　与仁和医疗中心的合作推进得比预想中顺利，临床试验方案进入审批的同时，志愿者的招募也同步启动。

　　这天下午，颜希拿着报告，走向陈也柠的工位，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柠总，好消息！找到合适的志愿者了。”

　　陈也柠接过文件，目光快速扫过，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姓名：李志国
　　年龄：55岁
　　诊断：脊髓损伤（T10水平）
　　情况说明：患者长期坐轮椅，无其他严重器质性疾病，心态平稳，认知清晰，自愿参与试验。

　　“太好了。”陈也柠脸上露出笑容，将文件轻轻放在桌上，“基础情况稳定，自愿参与，各方面都很理想。”
　　颜希：“是啊，等了这么久，总算有了突破。”
　　陈也柠欣慰地说：“帮我安排和李先生见面。”
　　颜希：“明白，我马上去联系。”

　　颜希离开后，陈也柠拿起她留下的那份资料，步履轻快地走向许翊年。
　　彼时，许翊年正在调试协议，屏幕上密密麻麻滚动着代码。

　　“看看这个。”陈也柠靠在他工位旁边，将资料递过去，语气中带着振奋。

　　许翊年停下手头的工作，接过文件，在陈也柠暗含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快速而仔细地浏览了一遍，很快抬头，确认道：“志愿者？”
　　“对。”陈也柠脸上又一次露出笑容，她点了点头：“基础条件符合试验要求。颜希已经去联系会面了。技术层面的沟通至关重要，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评估下李先生的具体情况，做好准备向志愿者讲解技术原理，现场建立他对我们的认知和信心。”

　　许翊年听着陈也柠条理清晰、考虑周全的安排，目光在她因兴奋而格外明亮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他喜欢看她这种运筹帷幄、全心投入工作的状态，充满了独特的魅力。

　　“好。”他收回目光，干脆地应道，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和李志国的面谈安排在两天后的下午，在仁和医疗中心一间安静的会客室。

　　陈也柠和许翊年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李志国。他头发有些花白，但衣着整洁，眼神温和，透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平静。
　　另外有一位中年女士陪在他身边。

　　“李先生您好。”进入会客室后，陈也柠始终面带微笑，亲切地开口，“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陈也柠，这位是我们的技术负责人，许翊年工程师。”
　　“你们好。”李志国微笑着与他们握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随后，李志国向他们介绍陪在他身旁的女士，“这是我妹妹。”
　　“你们好，我叫李忆娟。”

　　双方寒暄坐下后，陈也柠从容地打开文件夹，开始介绍详情。

　　“李先生，李女士，首先再次感谢二位的信任。”她将文件递过去，“这是详细的试验流程，请慢慢看，有任何问题随时提出。”

　　李志国的妹妹接过文件后，便戴起了老花镜，仔细翻阅。
　　而李志国本人只是平静地接过文件，轻轻放在膝上，双手交叠，神情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