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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龙骨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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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的凡间府邸离霜州不远,与凉州相近,正在两州交界之处。崇山峻岭,依山旁水处蜿蜒而上,向南溪流深涧,草木繁盛,越往里便生长着非常繁盛的牡丹花丛,香远益清,既富丽无比又清雅端庄,美不胜收。但凡人肉眼也仅见于此了。
而锦绣的洞府便在这牡丹花丛之后,设有非上神不得见的屏障,府内更加清雅,丛丛牡丹白似玉,又莹莹散散似透出金芒,小径蜿蜒,风清鸟鸣,如听仙音。几只青鸟落在其中,怡然而乐。
曾经,锦绣便生长于此。
十万年前,龙骨洞生长出一丛牡丹花,花开之时天河倾倒山岳异动,辰极帝君命自己的大弟子紫微神君查看异常,但见星辰异变虚空闪烁,紫微神君卜算此地,见此地一株金色牡丹树油然华光,显然是已生灵性。
回禀辰极帝君后,帝君心中忽有所动,方知原是自己命中的二弟子,身负天命,正是神族再添一脉。后命紫微神君看顾,不过千年,就成功化形成一个三岁稚童,称自己为锦绣。他铺一化形便身具上仙之力,与紫微神君当初别无二致。
“小红茶,慈心仙子陨落了。她已经是仙君,师兄说这是她晋升上神的情劫。还记得我给你讲过师兄收拾北界狐族给我带北界灵泉的事吗?师兄那时是非常肆意嚣张的,北界那群狐狸被吓得连跟师傅告状都不敢。可是现在师兄明明很难过,却越来越不表露自己真实的心意了。”
“以前师兄还会取东海之泉送给懿和仙子,他是喜欢她的。可是懿和仙子想做他的神后他却拒绝了,我记得他说的话,中天王妃是上神之尊,天劫之下他做不到能保全懿和仙子,唯有神妃之位能给。懿和仙子后来还是同意了,还与师兄诞下昆仑君。但我感觉懿和仙子内心其实是遗憾的。以前那个不顾一切肆意刚直的师兄在我们记忆里越来越远了。”
“小红茶,我喜欢你。”
“师兄他,非常非常在乎慈心仙子。可是慈心仙子死后,师傅说师兄晋升神位的天劫已过,天帝星亮师兄就快接任帝君了。小红茶,这个世上我在乎很多人,可是我却害怕失去你。师傅说见到我时就看见了我的劫难,伴随着我的一生出现,它是你吗?如果是你就好了。“
龙骨洞中除了繁盛璀璨的牡丹花丛外,还生长着许多盛开着的红茶花丛,与牡丹花簇拥着,仿佛生来就没离开过。
锦绣并不记得,他生长在龙骨洞时,那时未生出灵性的他如同所有凡间草木一般,争抢着天地间所需的一切土壤,阳光,雨露,与他伴生的还有一颗比他小了不少的茶花小树。
而他生出灵性的那一刻本能疯狂的攫取着周遭的灵气,一旁的茶花小树则因此无辜遭殃退化成了一粒灵种。紫微神君来看顾锦绣时,怎么可能发现土壤中埋藏的这颗茶花灵种呢。待锦绣化形,在凡间龙骨洞修炼,这颗种子被雨水冲刷了出来,锦绣将其捡回种下日夜看护照料。这便是他与红凝的前缘了。
王家村,红凝在村子里和同龄的孩子一起读书学习,私塾的先生是村里族内共同出资请回来的,村里有十几个和红凝差不多大的黄髫小儿,大家都是一早跟着爹妈上山进田的干活,五六岁的小孩干不了什么,但乡下哪有孩子不干活的,一些大些的孩子已经能带着弟弟妹妹干很多事了。
中午吃过晌午饭便去学堂玩,待私塾先生午睡后便给他们授课,讲完一天的课孩子们才四散的各回各家。红凝是这些孩子里最聪慧的,也是最调皮的。从来不肯好好听课,私塾先生怎么责罚也没用,认错快得很,道理也多得很,忘性更快得很。王家村的小孩子与红凝一般大的有好几个,都没有像她这般胆子大,比男孩还调皮捣蛋的。
“王红凝,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呢你,你才六岁,你就敢跟隔壁村十岁的小子干架,怎么没打死你得了!"王母才从村外把打得衣衫凌乱乱七八糟的红凝提溜回来,拿着根竹条作势要打。
红凝边躲边不服气的道:“隔壁村的石头欺负比他小的胖虎,我就是要打他!让他欺负人~哼!”
王母被气得不行,撸撸袖子追她。“王红凝,你站住!”
“我不!你再打我我就不回来了~我做的没错,先生都说了要保护弱小,不能欺软怕硬。我这是言实而行践之,合乎礼也”王红凝虽小,歪道理可不少,身体灵活,从屋内跑到屋外,从院子里跑到院子外,赶得院中的鸡鸭急窜窜的乱跑,气得王母直拍大腿,没形象的喊到:“王红凝,你等你爹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红凝歪着小脑袋得意的笑,哈哈哈劝王母:“爹可舍不得收拾我,娘,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尽量和他们多讲道理,少打架。嘿嘿”
一晃十年过去,红凝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生得美丽,特别是那股精气神,热烈张扬,笑起来更甚灿若云霞,实乃远近闻名的大美人。求亲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偏偏红凝一个也瞧不上。
红凝也有自己的心事,自打她十二三岁以后,每年春三月,百花盛开之时,她都会做一段时间的梦,梦里有一个锦袍绣带,特别特别美好的人就站在花团锦簇之间,温柔的轻声唤她:“小红茶”,声音也特别好听。
有时候呢,又是一个模糊的细弱但明烈的女子的声音,“神尊大人,神尊大人,我可不可以做你的神后?”
“神尊大人,我不喜欢修仙的。”
这样奇怪的梦每年都要做到落花纷飞的时节才结束。给爹娘讲,爹娘欲言又止的不说话,问得急了,就说一个梦而已。长大些再做这个梦,红凝就有些着急的想看清楚梦里那个人的模样,可是他逆着光,她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是心里有十分的喜悦和依赖,有时候又会揪一下的疼。
远近十里八乡都传着红凝的美貌和迥别常人的性情,她爹娘只她一女,爱得如珠如宝。久而久之,求亲的人越发多起来,倒让王父王母拿不定主意十分烦恼。按说十六岁的姑娘家,早就定亲了,再早些的都已经嫁人了。
自己家的姑娘,脾性大,性子倔强,口齿伶俐不饶人,不但有出众的美貌还有一把好力气,打小这十里八乡附近的小子就打不过她,被打哭的也不少,被教训哭的更多。偏偏不少被红凝欺负的小子还来央着求亲。红凝个个都不喜欢,要不嫌窝囊要不嫌长得差,要不嫌个子矮身材弱,没一个如意的。王父王母本就溺爱她,自是觉得自家姑娘除了性情差些哪哪都好,但姑娘大了,还没个归宿,王父王母心中暗暗着急。
红凝却不在乎,三月,百花盛开,红凝跟着王母去城外的虚云观上香,王母这些心事也只能去求求神仙了。
虚云观在凉州城外,香火很盛,观里的师父看人姻缘,断人命运十个里有八个都说准的很,王母领着红凝来进香,观里供着诸天神仙,凡人求财求子求姻缘求福禄,一切所求皆有神仙各司其职。
王母知道自家孩子是个跳脱胆大的,千叮咛万嘱咐,进观要虔诚,要敬畏。红凝点点头答应:“放心吧娘,我知道了。这儿又不是我们王家村,我不会捣乱的。”
王母又道:“不许乱跑。”
“好好好。我就逛逛,不乱跑,不出去。你去吧,娘。“红凝怕她念叨,双手合十哀求,小脸一团刹是可爱。
王母捏了捏她的脸蛋,叹气:“总是没个正行。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娘~”红凝撒娇。
王母这才罢了。王母进各殿上香,红凝四处逛逛。虚云观香火旺,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殿前人多,红凝这东张西望的长得又美颇惹人注意。
红凝不喜别人总看她,躲着走开了,百无聊奈,不经意间瞧见一处院门半掩着,似十分清净,便试着推了推院门。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像是也没人住。红凝站在院外瞧了瞧,见无人便不好进去打扰,准备转身离去。听见院内一个人声喊住她。“小善信,请留步”
红凝转头,院内房间走出一个有些年纪的中年道士,身材高大颀长,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眼清目明,握着一柄拂尘,含笑看着她。
“师父好,你在说我吗?”红凝疑惑的问。
那道士点头,道:“我与善信有缘。”
红凝好奇,“啊,什么缘?”
“善信不如进来坐下说。”那道士捋了捋胡子,爽朗一笑,说道。
“哦,那好吧。”红凝转了转眼睛想了想,觉得没什么。而且自己也想听听他说的是什么缘分。便走进院里,与那道士一同在院中的石桌前就着石凳坐下。
“师父好,请问你说的是什么缘?”红凝双手合十一拜。
道士微笑着点头,同样见礼。看着她叹道:“善信有礼了,本道十六年前出关游方,见城外一处霞光漫天紫光透顶,便前去一探,原是一女婴出世有此异象。她父母托我看她八字,我见她与仙道有缘,劝其父母送她修道,她父母怎舍得,自是不许。善信猜猜,那女婴是何人?”。
红凝闻言心中一动,半疑半信的问到:“是我?”
“正是,本道近日修行,忽得一感,专程在此相候。”
“师父是说我有仙缘?那你是想我来拜师去做道士咯?”红凝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狡黠的问到。
那中年道士却摇摇头,叹息道:“在下没有福分做善信的师父,善信的仙缘应在苍梧山,不妨前去试试。”
红凝本以为自己碰到一个传教收徒坑蒙拐骗的道士,不论他说啥自己反正是不会答应的,结果他倒不像是个骗人的。红凝又不是七八岁的小童不知轻重,闻言起身对道士行礼道谢:“唔,多谢师父。只是我可不打算做道姑。像你们这样整日盘坐念经枯过一生,有个什么趣儿。哪里比得在人间潇洒多姿多彩?”说着笑起来。
道士闻言大笑:“修道虽清苦,可是能悟大道,可得长生,如何不好?何况小善信心中疑惑,难道不想解吗?”道士含笑望着红凝,饶有兴致的问到。
红凝心中一动,觉得这道士好像真有两把刷子,好奇的问到“师父,那你可以为我解惑吗?”
那道士捋着胡子摇摇头,叹到:“善信的疑惑往苍梧山可解。”
红凝虽然疑惑不解又很好奇,但是还是坦诚的对道士说到:“可那不过就是梦罢了,我生活里那么多趣事儿,倒也可以不必在意一个梦。”
道士不答,摇头一笑,似听到三岁小孩的无知之言,说到:“善信回去吧,这几日或有事至,往苍梧山可解。也罢,令堂正四处找你呢”
红凝一愣,转头看向院门,便听到王母焦急唤她的声音,心下一奇,再看向道士的方向却已不见人影,暗暗称奇。
“娘,我在这儿。”红凝按下心中疑惑,走出院外看见王母,连忙打招呼。
“你怎么到处乱跑啊,不是让你在外面等我嘛”王母嗔怪。
“刚才遇见一个道士师傅,他让我修道呢”红凝心直口快,想也没想的给王母讲刚才的奇遇。
王母听完没说什么,带着红凝回去了。只是夜里却和王父低声说到:“孩他爹,今日我去进香,给红凝求姻缘,八字给几个大师看,都摇头,说咱家红凝的姻缘难。问怎么难吧,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硬是不肯说。问怎么解,个个也不肯说,只有年纪最大那个又劝咱们送红凝去修道。”
王父却责怪王母说到:“都叫你别去了,这些事别跟红凝提,免得她多想。”
王母也有些后悔,叹气,“我这不是着急吗?孩子大了。今日去上香,红凝说她遇到一个道士劝她去修道的,我听得心惊肉跳,她形容的模样不就是她出生那年来咱们家的八字先生吗?这么多年相貌都没变,莫非是仙师。”
王父见她焦虑,只好宽慰。只是自己心里想着此事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神尊大人,神尊大人”一个女子的声音有些焦急。
“待你历劫成仙,落花时节,我便娶你为后”另一个很温柔宠溺的男人的声音
红凝又梦见了。在梦里,她很想很想哭,然后抱住那个站在花团锦簇中间的人。可是怎么也触摸不到他,红凝很焦急,越急,却突然一惊醒。心跳很快,满头冷汗,红凝缓缓坐起把被子裹得更紧一些,还心有余悸。
屋外风声有些紧,早春的风里带着些泥土的味道,红凝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平复下来。心里又想到白天在虚云观遇到的那个奇怪的道士,“难道自己真的只有去苍梧山才能解惑吗?梦里的他到底是谁?”
“那苍梧山在哪儿呀?难道我真得去做道士?又或者不如去看看,不喜欢那儿我再回家就好了。”红凝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自语喃喃道。
没过几日。王家村都议论着一个大事儿,说是凉州城知县家的大公子在虚云观与红凝匆匆一见,惊为天人,打听到是王家村有名的美人,又家境贫寒,便起意要来提亲娶她做小老婆。
这谁人不知,凉州城知县家的公子依仗欺人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家里的妻妾没有十房也有八房。这消息传来,王父王母只如晴天霹雳不知如何是好,但要将红凝送去却是万万不能的。夫妻一合计,还是将红凝送走,原本王母是说送红凝去她娘家那边,离王家村三十多公里,先躲躲。红凝却有别的想法。
“爹,娘,这哪是躲就能躲过去的,何况离得又不远,平白给舅舅家带去麻烦。我觉得倒不如去苍梧山,那日遇见的师父如此信誓旦旦,我们今日又遇此事。果如他所言我是有仙缘的人,那我此行去苍梧山必定平平安安。爹,娘,不如我扮做男子即刻动身,迟恐生变!”红凝皱着眉头条条分析,王父王母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只是,
“你毕竟是个姑娘家,那苍梧山远在霜州崇山,我和你娘如何放心。爹娘陪你去!”王父心内焦急,不假思索道。
“爹爹,若你和娘与我一块离开,且不说那知县公子会不会报复牵连村子里的大家伙儿,就说我们三人赶路是如何显眼,何况娘体弱身疲怎能长途跋涉?
你与娘不如去舅舅家,我今日收拾行囊明日便走,你们就假称不知此事回娘家探亲,如果问起我就说路遇一道士称我有仙缘点化我跟着他去修道去了!娘因此伤心你才陪她回娘家小住。”王红凝摇头,给爹娘一条一条分析,王母闻言忍不住啜泣哭了起来。三人如何伤感不提。
只说红凝扮做男子后倒也十分俊俏,少年一团孩气,若说是个小道士,恐怕也没人不信。红凝从前便有几身男孩的衣服,此次倒派上用场了。
都说红凝顽皮,从前假做小子进城走亲访友也不在少数,如今虽长开些,身材变化不算大,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与王父王母吃过早食,红凝便拜别了父母背着行囊向村外走去。
霜州凉州交界处,向南而上有一处久负盛名的赏花之地,不仅文人墨客,达官显贵乐意前往,游人老少慕名而来的也络绎不绝,且问此地何名,此地名唤龙骨洞。
恰在两处山谷之间,平流溪水缓缓冲出一片平原,层层叠叠花浪如潮,争相开放,百花妖娆夺目,却不如其间丛丛牡丹似玉似云,清雅益清,尊贵富丽。
因在两地交界,两处官府都有意争夺此地,却偏偏谁也奈何不了谁,久而久之倒不约而同的都将此地当成自己界内的名胜风景宣扬开来,红凝自凉州城外一路行来,因扮做男子,衣着朴素,兼年纪尚小,行为洒脱自然,嘴巴又甜,路上所遇之人皆不疑她是个女子。
正值盛春时节,两地风雅之士前往龙骨洞赏花的人络绎不绝,行往此地做行脚生意的更不在少数,红凝一个少年行郎间在其中,众人也不以为奇。
红凝听着人人都道龙骨洞犹如百花仙谷,更有在霜凉两州本地无法种植开放的牡丹在这里盛开得极为旺盛,心下好奇,何况去苍梧山途中这里也不算绕路,出都出来了,天地浩大,岂能不一一赏之?
“几位大叔,你们知道这去龙骨洞还有多远吗?”红凝背着行囊从凉州行来已走了许久,天色将晚行至驿站便歇一日脚,驿站简陋,今日在驿站的车队却不少,红凝自是不去打扰那些达官显贵,见另有一行脚夫在角落歇下,便上前搭话。
几个苦力一看,是个面容清秀身材瘦弱十分朴素的小少年,见他似行路已久便招呼他坐下,几人攀谈知道他去霜州投奔已出嫁的姐姐,怜他弱小多有照拂。
“王小子,你也想去龙骨洞见识见识?”
“嗯,听闻龙骨洞风景独特,我既已出门,自当前去见识一番。只是不知还有多远,若耽搁我进城,那还是不去的好。”
“不远不远。明日再行半日的步程就到,正是盛春三月,不去龙骨洞你算是白来霜州了。哈哈哈”一行人大笑起来。
红凝闻言也笑,想了想又问几位脚夫道:“那我还真有眼福呢。对了,霜州盛景,我听说苍梧山也在霜州境内,不知那里风景如何啊?”
几人闻言也未生疑,说到:“苍梧山?那不是修道的地方吗?听说霜州出了好几位入世的钦天监道长,都是苍梧山的仙师。不过那地方凡人去不得,山门在哪都找不到。只有有仙缘的人才上得去,修炼有灵根的人才能留下。那里跟咱们平日见的道观寺庙不一样。”
红凝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正准备多打听几句。那几位脚夫话却转到其他地方了,自己也不好再提。顺着大家的话玩笑几回,各自合衣而卧不提。
第二日赶路,果然不过半日便到了闻名已久的龙骨洞,草木繁盛百花如潮,溪流潺潺,清风拂面,牡丹花繁旺清丽脱俗,红凝见之心喜,“我长到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盛景,好美的景色,比之仙境也不遑多让了吧”
红凝避开三三两两的人群。倚在一棵老柏树下静静的啃着干粮,盛春的阳光,太炙热也不过这样,风里吹过来了混杂着花香草香木香的味道,红凝有些陶醉。
啃完干粮,红凝见游人散际在花丛溪畔,自己也闲逸四处走走。
走在花间,寻着似云似玉的牡丹花丛缓步走着,树荫翳翳,林间凉爽,空谷鸟鸣,不知不觉走得越来越远,途间偶尔遇见林间两三游人相携吟诗作赋,饮酒欢歌,红凝沿着牡丹花丛走着只觉心中喜爱,怎么都看不够,连身体走得有些疲惫也忘了。
逐渐走远,红凝也并未留意。渐渐的,红凝发现所见牡丹花丛愈加艳丽夺目,生机强盛,朵如斗大,似活过来一般。
越往里走稀稀落落开始看见一些红茶花丛,间在牡丹花丛之中,竟一点也不突兀。两者相互辉映,牡丹花丛似艳如明珠,花瓣织羽熠熠生辉,红茶花丛明烈焰如红唇,丝丝绒绒仿若煌煌,红凝极其喜爱。
忍不住把行囊往身上一甩,蹲下轻轻的抚摸着花瓣,心里涌上一阵喜悦。红凝细细的感受着这种触觉,暗自想着:“怎么只听众人盛传此地牡丹富丽清雅,未闻红茶轻灵明艳呢”
兀自思索着,一时竟没察觉自己所在之处一个旁人也未见。
红凝站起身,沿溪畔独行,身影穿梭在牡丹花丛与红山茶花丛中,越走越深。走了小半刻钟,红凝才发现自己似乎许久没看见其他游人了,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不安的四处张望。
“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过还是往回走吧”红凝心说。红凝低下头再次抚摸了一下两种花丛盛开的花朵,露出一个喜爱的微笑,轻声说到“再见”
“已经不虚此行了,我自出生还是第一次看见牡丹花呢,真是太美了。”红凝暗暗赞叹。打定主意准备往回走,转身却发现自己来时路已不见,心里一惊。
“方才明明都在。怎么连小溪流都看不见了?自己明明就是沿着溪畔走的呀。”红凝轻咬一下下唇,惊疑不定。回头望向前方,小溪畔又隐隐约约出现,红凝蹲下身子用手轻轻划过,溪水清清凉凉十分凉爽,从指间滑过的感觉做不得假。
红凝微微侧头沿着溪水流动的方向往回看去,溪流明明又在。红凝疑惑的起身,继而更加惊疑不定,因为溪流又不见了,低头自己脚边却还有溪水流动过去。红凝呆愣片刻,皱着眉头望着脚畔的溪水跟着水流往回走,心里默默数着数,不过才数完百十次。连脚边的溪流也不见了,蹲下身抚摸水流的触感也没有了。红凝侧身望向前方,心里十分犹豫。
“莫非我遇见山野妖怪了?这儿难道只能往前走?”红凝开始紧张起来,但转念一想,如果真是什么山野妖精,自己区区凡人,值得这样曲折的引自己前去吗?
“如今也只能往前走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在做怪,便是死也得做个明白鬼嘛”红凝犟性一起,胆子便格外大些。红凝又想到,此地这般秀丽清雅,就算有妖也不见得会是坏的妖。就当来赏景了,旁人还没这缘分不是。
这决心一定。走起路来便十分轻快,四周景致又如此清雅,抚过身旁的丛丛花朵,渐渐的心神被景致吸引,连身体的疲惫都忘却了,但其实是此地有灵,为她消除了连日奔波的疲惫。
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了多久,远远的看见前方有一处洞穴,其内若有光,洞穴四周花团锦簇,更有两棵仿若参天之木的大树相依拱卫在旁,一棵亭亭如盖,烨烨流光,似云似玉,金茫微露,一棵焰焰如火,灼灼其热,光华丝毫不弱旁边的牡丹树。
“金色的牡丹,这么大。”红凝惊叹。红凝忍不住快跑几步站到树下。有些气喘吁吁,看着相依相偎的两颗树,内心的震撼溢于言表。
“哇”红凝忍不住拿手抚摸树干,抬头看着如明月挂在其间的朵朵牡丹,又望着灼灼其焰,明艳大胆的朵朵红茶,一时竟痴了。
锦绣近年来修习通海,当初因天谴及麒麟天火所成旧伤已经少有复发,紫微帝君因此也逐渐放下心来,中天政务仍交还锦绣处置,自己回九重天闭关。
多年来锦绣一直在龙骨洞休养生息,因一直如此,并无人打扰,久而久之也已习惯。
这日闭关中,忽感有人闯入自己的闭关禁地,不由出神,起身缓步走出洞外。
只见一人逆光而出,长发如瀑。站在花团锦簇之中,牡丹红茶辉映却不掩其华,青鸟衔风翩跹在白金织羽的锦袍绣带间,仿若谪仙临世,风华绝代。
红凝专注在面前的牡丹红茶树上,并未留意洞外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落英缤纷,飞舞而下,一阵风吹来,如雨飘扬在眉眼之中,红凝忍不住以手轻轻挥开眼前的如雨飘落飞扬的层层花瓣,这花瓣间隙间仿佛有一人已静静的注视她了许久许久。
红凝有些不好意思,却并未害怕。开口笑着解释道歉,说到:“我并非有意打扰尊驾,只是这龙骨洞万物好像都是有灵气的,我不知怎么走走走就走到这儿来了”
因花瓣如雨密织,红凝并未仔细看清那洞外之人的面容,只是见其衣着华丽尊贵,不似凡尘俗世中人。
却不知,自己的出现,带给了锦绣多大的震撼。苦苦寻觅终不得,几百年煎熬自苦,早已习惯她的身影如幻象随行,却从未梦见她如今这幅模样,一身少年装扮像个小道士,眼目清澈见底,笑靥如水。
锦绣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人是真还是幻,静静的看着她在花雨中伸手抚摸着洞门前的两株牡丹和红茶,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直到她发觉自己,然后开口对着自己说话。
锦绣始才心潮难平,激荡在怀,已有些十分压制不住反噬的伤,忍不住抚住胸口喷出一口鲜血,血色鲜艳,淋漓在白金织羽的锦袍上分外惹眼。眼中的泪沿着眼角流下,和着血溅到锦袍绣带上,眼眸轻颤,睫毛颤着似承不住重量,双手缓缓垂在两侧,手指却在轻轻的颤抖。
花雨过后,红凝终于看清楚那人的面容,清雅精致,眉眼如画,耀眼夺目,薄唇有如花瓣,薄而轻盈,淡若桃花。一时间竟也看得呆了。
见那人口吐鲜血,泪珠滚落,神情哀伤十分可怜,望着自己眼睛一眨也不眨。红凝心头震颤,忍不住出声关切的问到:“你,你怎么了?你怎么吐血了?”
锦绣内心踟蹰,上前两步,害怕自己眼前所见又是幻象,但脚步激动匆匆,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快步走向红凝。
红凝见自己问了两句对方都不说话,正待再解释一二,便见到对方似不敢置信又坚决的向自己快步走来,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这反使对方更加迫切,快步冲向自己将自己一把抱进怀里。
这个胸怀似带给自己无穷的安宁的力量,靠在其间涌上心头的是无限的困意和有些想哭的委屈,仿佛漂泊已久的游子终于归家,难以言表的心安和放松。红凝被自己的感受震在原地,连这个拥抱都忘记去挣脱。
锦绣紧紧抱住红凝,怀里的温暖穿过层层衣袍似灼烧在自己的肌肤上,才让自己相信她不是梦,她是真的回来了。
眼泪流得更多,滴到红凝的脖颈里,似烫醒了她的愣神,想挣脱这个拥抱但使不上一点劲,想开口可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口。
锦绣感觉到红凝在怀里微微的颤抖,忍不住抱得更紧了些,良久,才有些沙哑的开口唤她:“红凝,红凝”
那声音里饱含着的情绪有太多,红凝分辨不出,而这个声音隐约和梦里的声音重复着,红凝的脑袋更晕了,她喃喃低声,又疑惑不解的问到:“你,认识我?你是谁啊?”
声音这样细这样小,连红凝自己都怀疑自己是否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但抱住她的那个人却好像听到了。微微的用脸颊蹭她的额发,似情不自禁的安慰又似情不自禁的疼惜。
红凝被勒得有点疼,略微用力的挣扎了一下。但这个力道还没传出去,那人便更快的察觉到这一点,松开怀抱,改为轻轻扶住她的肩头焦急的上下关心她:“是弄疼你了吗?还有哪里痛?”
红凝困惑的看着对方不带一丝作假的关切,心疼,失而复得的表情,心中升起许多的不安,微微推拒了一下。扯出一个略显客套的假笑来,说到:“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迷路了,只能往这儿走。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锦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着红凝困惑不解陌生至极的眼神心中一痛,唇角又溢出血来。见她惊慌的眼神,禁不住微微一笑,安慰她:“没事。”,说罢用手抹去了唇角的鲜血。
又温柔的望向红凝,笑着对她说到:“我没有认错,我不会认错的。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红凝疑惑的摸摸自己的发髻,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奇怪的看了看对方,开口:“打扮?”,心里奇道:“难道他看出了我是女儿身?”
于是挑挑眉,撇了一下嘴,又望了望洞外四周遍布的牡丹花丛,冲着锦绣大胆的问到:“你到底是谁啊?难道你是牡丹花妖?”
锦绣垂手而立,风华绝代,面如冠玉,听红凝这话,不免一笑。红凝见他笑起来有如百花盛开之景,看得不经呆住。
锦绣见红凝这幅模样,脑海中闪过两人在花朝会酒园初见之时,她也是这幅模样。同样也是误闯而入,每次自己都是等待的那个人,但天道眷顾,还是待他不薄,他每一次都等到她出现了。含笑看着红凝,待红凝回神,见他这样的神情,禁不住俏脸一红。
“你别这样看着我了,不管你是什么,很无礼。”红凝有些嗔怪。她也不知怎得,连对方身份都没弄明白,就言语中蕴含了一种笃定自己怎样对方都不会生气的意味。
“好。我不这样看你了,别生气。”对方果如她潜意识所想,语气温柔和缓,声音轻柔悦耳,让红凝心脏一紧一紧的有些心跳加快。
锦绣微微侧身,眼神也尽量不去看她,只是他如今全部心神都在红凝身上,红凝又怎会感觉不到呢。锦绣似有些害羞和关心的手忙脚乱的神色让红凝只觉比方才他直白炽热的神情更让她心口狂跳。
“那你告诉我,你是谁?我以前没有印象见过你,你怎么好像认识我?”红凝也有些害羞尴尬的转身,摸摸牡丹树干,轻声问他。
“锦绣,我的名字。我们前世就已经认识。”锦绣闻言有些不想回忆她为何会忘记自己的事情,那太痛苦,折磨了他几百年。
说完锦绣又忍不住望着红凝,那些望向她的眼神里的情绪盛满了思念,是想要揽她入怀一一述说的感情。是想要细细亲吻她的眉眼的辗转依恋。可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锦绣?”红凝疑惑。然后摇了摇头,思考了一会儿似想明白了什么,微微挑眉,有一丝笑意的洒脱浮在熟悉的脸上,她说到:“可,我不记得什么前世。也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人。我是个凡人,我只有今生。”说罢,红凝又笑了笑。
接着又劝锦绣说到:“而且前世如何我想也已在前世终了,今生如何是我更加在意的。你,还是不要执着于前世了。”
锦绣万没想过会从红凝口中听得此言。每一句都如重锤击于心间,把心压得沉沉的,有些喘不过气,头也一阵一阵眩晕。
执着得有些倔强的勉强开口:“你虽不记得,可我却是记得。”,话虽说出口。可红凝看着,他却似乎快要又哭出来。红凝心中一紧,有些不忍心了。不再提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