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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猎场风波,心意暗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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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猎场的刺杀案,终究是不了了之。
三皇子矢口否认派人行刺,魏严则以“皇子相争,恐伤国本”为由,压下了彻查的请求,最后只抓了几个“山林劫匪”顶罪。七皇子受了惊吓,病得更重了,斩疆尘却因“护驾有功”,得了新帝赏赐的黄金百两,一时间成了朝堂上的焦点——有人说他攀上了七皇子,有人说他想借机上位,流言比之前的“通敌”更难听。
斩疆尘把自己关在府里,对着那幅《漠北风雪图》发呆。副将进来时,见他正用匕首在桌上刻字,刻的是“沈辞安”三个字,刻了又划,划了又刻,桌面都被戳得坑坑洼洼。
“将军,沈编修又来了。”副将低声道,“他说……带了北狄的密信。”
斩疆尘猛地抬头:“让他进来!
沈辞安走进书房时,正撞见斩疆尘将匕首匆匆收进鞘中,桌案上那片狼藉的刻痕还未来得及遮掩。他目光扫过桌面,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纸,放在桌上:“这是北狄使者与三皇子府长史的密信,昨夜刚从驿站截获的。”
斩疆尘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清晰地写着“借围猎除七皇子,许漠北三城为谢”。他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指节泛白——三皇子为了夺权,竟真的敢勾结北狄!
“这封信……”斩疆尘的声音有些发紧,“为何会在你手里?”
“我在驿站有几个熟人。”沈辞安语气平淡,仿佛截获敌国密信不过是寻常事,“将军现在该信了吧?魏严想削你的权,三皇子想借你的手扫清障碍,这中州城里,想让你死的人,可不少。”
斩疆尘沉默了。他想起在漠北的日子,敌人的刀枪再利,也比不上朝堂上这无形的算计。至少在战场上,谁是敌人一目了然,可在这里,笑脸背后可能藏着毒箭,示好之下或许是陷阱。
“那你呢?”斩疆尘抬头看他,目光复杂,“你帮我,到底是为了七皇子,还是为了你自己?”
沈辞安拿起那幅《漠北风雪图》,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将军觉得,我像那种为了攀附皇子不择手段的人?”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我父亲曾是御史中丞,十年前因弹劾魏严党羽,被诬陷‘通敌’,满门抄斩。我能活下来,全靠七皇子的母妃暗中相助。”
斩疆尘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这位温润如玉的文臣,背后竟藏着这样的血海深仇。
“我接近将军,确实有私心。”沈辞安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漠北铁骑是制衡魏严与诸王的唯一力量,而将军是唯一能驾驭这铁骑的人。但我向将军保证,我从未想过利用你做伤天害理之事,更不会让你对不起家国。”
窗外的桃花不知何时落了满地,像一层薄薄的雪。斩疆尘看着沈辞安清瘦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人眼中的坚韧,比战场上的刀光更刺眼。他想起沈辞安为他挡过的弹劾,想起那枚沾了刺客血迹的桃木簪,心里那点残存的戒备,竟像被春雨泡软的泥土,悄悄塌陷了一块。
“密信……你想如何处置?”斩疆尘问道,语气里已没了之前的疏离。
“暂时压着。”沈辞安将密信折好递给他,“现在扳不倒三皇子,反而会打草惊蛇。将军只需记住,你不是孤军奋战。”他看着斩疆尘将密信收好,又补充道,“七皇子那边,还需将军多走动。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能让魏严投鼠忌器。”
斩疆尘点头应下。送走沈辞安时,他站在门口,看着那人的青衫背影消失在巷口的桃花树后,指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桃木簪。簪身被摩挲得愈发温润,像揣着一块暖玉。
接下来的几日,斩疆尘果然常去七皇子府探望。有时是送些漠北的特产,有时只是陪病中的皇子下一盘棋。消息传到魏严耳中,弹劾斩疆尘的折子果然少了些,朝堂上的风言风语也淡了许多。
这日傍晚,斩疆尘从七皇子府出来,刚走到巷口,就看见沈辞安站在桃花树下,手里提着个食盒。夕阳的金辉透过花瓣洒在他身上,素色长衫泛着柔和的光,倒比满树桃花还要耐看。
“将军这几日倒是勤快。”沈辞安笑着迎上来,将食盒递给他,“七皇子说你爱吃漠北的奶皮子,我让人学着做了些,你尝尝?”
斩疆尘接过食盒,指尖触到盒面的温度,心里莫名一暖。“你倒是比我还懂我爱吃什么。”
“听副将说的。”沈辞安眨了眨眼,“他说将军在漠北时,常把奶皮子分给麾下士兵,自己却舍不得多吃。”
斩疆尘愣了愣,没想到连这种小事,沈辞安都打听得到。他打开食盒,一股奶香扑面而来,雪白的奶皮子上撒着些芝麻,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尝尝?”沈辞安看着他。
斩疆尘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甜而不腻的奶香在舌尖化开,像极了漠北草原上的阳光。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冬天煮一大锅奶,熬出厚厚的奶皮子给他吃。那味道,已经很多年没尝到了。
“好吃。”斩疆尘低声道,声音有些发哑。
沈辞安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吃就多吃点。对了,明日是休沐,翰林院的桃花开得正好,将军要不要来看看?”
斩疆尘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像被阳光晒化的冰雪,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忽然像桃花一样,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他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好。”
第二日,斩疆尘特意换了身常服,没穿那身扎眼的铁甲。翰林院的桃林里,沈辞安正坐在石桌旁煮茶,见他来,笑着招手:“将军来得正好,雨前龙井,刚泡好。”
斩疆尘走过去坐下,看着沈辞安倒茶的动作。他的手指修长,捏着茶杯的样子格外好看,倒茶时水流不急不缓,像他这个人一样,看似温和,却自有章法。
“昨日三皇子派人来拉拢我。”斩疆尘忽然开口,“许我世袭罔替的爵位,让我交出漠北兵权。”
沈辞安倒茶的手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将军答应了?”
“我把他的人打出去了。”斩疆尘看着他,“我斩疆尘的兵,是用来护家国的,不是给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沈辞安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将军果然没让我失望。”
两人相视一笑,都没再说话。风吹过桃林,花瓣簌簌落下,有的落在茶盏里,有的粘在斩疆尘的发间。沈辞安伸手,替他拂去发上的花瓣,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耳廓,像触电般缩回手。
斩疆尘的耳尖瞬间红了,他别过脸,假装看远处的风景,心跳却像擂鼓一样响。刚才那轻轻一碰,像有团火顺着耳廓烧下去,一路烧到心口,烫得他有些发慌。
沈辞安也觉得有些不自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着脸上的热意。他刚才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可触到那温热的耳廓时,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尴尬。桃花落在石桌上,茶水冒着袅袅热气,远处传来翰林院的读书声,一切都安静得恰到好处。斩疆尘忽然觉得,或许就这样待着,什么也不做,也挺好。
他低头看着腰间的桃木簪,忽然明白,有些东西,从在桃林接过这枚簪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