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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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复生，这事儿本身就够荒谬了，更何况是一个我来回扛了两次的尸体活了过来。我连他身上的尸臭味都还没忘呢，他就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雅各布重新戴上那副破眼镜，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声音因震惊而发抖：“这……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里奇可是正面挨了一发霰|弹枪，死得不能再死，我跟塞斯都亲眼见证了。
我立刻意识到这是“死神”在捣鬼。既然它能附身在锈钉身上，还能操控一系列离奇的死亡，那么，操纵一具尸体活动起来，想必也难不倒它。
我看向身旁的塞斯。他的表情复杂极了，困惑、惊喜、警惕……各种情绪在他脸上交替出现。我拉了拉他的胳膊，等他回头时，将他那件背心的下摆再次翻起，露出我用血写下的“DEATH”，提醒他里奇的复活和“死神”有关。
他低头看了眼血字，又抬头看了看我，眼神动摇。“不……”他只吐出一个字，不知道是在抗拒我的提醒，还是在抗拒里奇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事实。我对他轻轻摇头，试图用眼神传达这其中的古怪与诡异，让他不要过去。可他却别过头，重新望向暴雨中站在车灯下的“里奇”。
“他是我弟弟……”塞斯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塞斯？”外面的“里奇”提高了音量，张开双臂，“你到底来不来？再淋下去我又要发烧了！”
听到这话，塞斯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肩膀微微发抖，拳头紧握，连手臂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我们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他的抉择。而我则更加确信这是“死神”的诡计。我咬紧嘴里的布，让舌根的疼痛给予我复仇的力量，把消防斧握得更紧——
就在这时，我握着斧头的右手被轻轻碰了碰。我转头一看，塞斯仍然望着雨中的里奇，眼神晦暗不明，痛苦满溢而出。他的左手手指小心翼翼地碰触我的手，随后整个手掌覆了上来，尝试包裹住我握斧的手指，那偏高的体温驱散了我手指的寒意。
“……给我。”他低声说，没有看我。
我微微睁大眼睛，明白了他想做什么。我转动手腕，放松手指，让他从我手中接过消防斧。他的指尖擦过我掌心时，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却让人十分在意。
塞斯拿着消防斧，迈步走进了滂沱大雨中，走向车灯下的“里奇”。他在“里奇”面前停下，背对着我们三人，握着消防斧的身影在雨幕和光晕中显得格外孤寂。
“里奇！”塞斯在雨中喊道，“真的是你吗，兄弟？”
“真的不能再真！”“里奇”大声回应。
塞斯的肩膀剧烈起伏了一下。他抬手捧住“里奇”的脸，额头相抵。“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梦……”他的声音里带着恳求，脆弱得不像他。
“里奇”收拢双臂，抱住他。“当然不是，塞斯……我就在这儿，活得好好的……说好了要一起去墨西哥，不是吗？”
“是啊……”塞斯轻拍“里奇”的后脑，动作看似亲昵，却缓慢地将他的脑袋从自己肩上推开，“是啊。”
塞斯后退一步，看着“里奇”，像是要把他的模样深深烙进自己的脑海里。然后——
“我爱你，里奇。”
话音刚落，塞斯猛地挥起消防斧，狠狠劈在“里奇”身上——
凯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别过头去不敢再看。雅各布闭上了眼，沉痛叹息。我看着塞斯一次又一次地挥斧砍向倒在地上的“里奇”，心里难过极了。
我没有家人，体会不到亲手杀死至亲的痛苦，但塞斯的痛苦，我却在这短短几步的距离外，真切地感受到了。
连这场大雨，此刻都像是在为他哭泣。
砍了大概五六下，塞斯停了下来，累得直喘气。他弯着腰，回头看向我们，脸上溅到的血很快被雨水冲走，额头上的绷带早已湿透，变得透明，紧贴在头发上。
“……上车吧！”他朝我们喊道，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但他自己没动，仍然站在“里奇”的尸体旁，握着那把同样不断被雨水冲刷的消防斧。
凯特和雅各布对视一眼，彼此搀扶着走进雨幕，穿过车灯光束，绕过塞斯和地上的尸体，走向卡车驾驶室。我跟在他们后面走进雨中，但在经过塞斯时，我停了下来。
塞斯低着头，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消防斧还紧紧握在手里，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里奇总是很容易生病……”他没有看我，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声音被雨声打得断断续续。“小时候他发过一次高烧，之后……脑子就不太清醒了。”
“可是……”他抬起空着的右手捂住眼睛，深吸一口气，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哽咽，“他从来不会抱怨生病……一次都不会……”
“哪怕我会担心，哪怕爸爸会因为他不去上学而揍他……他一次都没有抱怨过……因为我们穷怕了，连药都买不起……”
“我……我是个不称职的哥哥……”消防斧从他脱力的手中滑落，砸进泥水里。塞斯的哭声再也抑制不住，混在雨声里，令人心碎。“如果……如果我当初早点发现的话……如果我没有把他赶出我的房间的话……该死！！”
完全是下意识的，我上前一步，伸出手拉过他，将他拥入怀中。他没有抗拒，也没有推开我，而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回抱住我，单薄的身躯在我怀里不停颤抖，脸贴在我耳边，传来破碎的抽泣。他抱得很紧，紧得几乎让我窒息，仿佛把我当成了那个再也无法回应他的弟弟。
我抚摸着他湿透的后脑，想告诉他我在这里，想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想告诉他很多很多，多到不知该从何说起。但此刻，我什么都说不了，只能咬紧嘴里的布，试图与他感同身受，试图分担他正在承受的这份生命不能承受之痛——亲眼看着弟弟第二次死在自己面前，而且这次还是自己亲手所为。
我很羡慕……真的很羡慕他们这样的感情，更羡慕里奇能有塞斯这样的哥哥。他们虽然是罪犯，但感情却真挚动人。像我这样连过去都遗忘的孤家寡人，什么时候也能体会到被爱的滋味？或许永远都没有可能。
而且——我把塞斯抱得更紧了些——塞斯的体温真的让人感到很舒服。即使在大雨中，也暖和得让人不想松开。
我们抱了好一会儿，塞斯才轻轻推了推我。我松开了手臂，看着他向后退了半步，胡乱抹了把脸，但这只是徒劳，因为雨还在下。他别过头不看我，可能对这个有些越界的拥抱感到尴尬。然后，他弯下腰，从泥水中捡起那把消防斧，随手擦掉上面的泥水，递给我。
“谢谢……”他小声说。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对我说谢谢。可能是在感谢我信任他、把斧头交给他，也可能是在感谢这个拥抱。而我至今都没有向他道过谢。
我接过消防斧，但并非直接握住斧柄，而是握住了他拿斧头的手，就像刚才他从我手中接过斧头时那样。他惊讶地抬头，对上我认真的目光。借着车灯的光，我清楚地看见他因哭泣而微微发红的眼眶。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眼中闪烁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在期待着什么。我并不懂得如何用手语表达感谢，只能笨拙地沿用刚才的方式，试图用简单的动作和尽可能真挚的眼神传递我的心情。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重重点头。虽然我们立场不同，但这不妨碍我们在面对共同敌人时站在一起，互相扶持，并肩作战。这种拥有同伴、有所依靠的感觉……很新鲜，而且，一点也不坏。
哪怕之后我们注定要分道扬镳，或者一同锒铛入狱，这段经历也足以成为一段难忘的回忆，一个弥足珍贵的“第一次”——第一次感觉到有人真正在乎我的安危，也是我第一次尝试去真正在乎一个“陌生人”，尝试与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塞斯望着我，眼神闪烁，随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向前迈了半步，微微仰起头，把脸凑了过来，眼睛轻轻闭上。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心跳骤然失控地狂跳起来，为即将发生的事情不自禁地……期待着——
一阵突兀的卡车引擎声突然响起，与此同时，脚下的泥地传来无法忽视的震动。我立刻看向车灯方向，只见那辆彼得比尔特不知为何发动了，正径直朝我们驶来，而且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
“凯特？！”塞斯扭头朝卡车大喊。但卡车不仅没停，反而加速，带着一股誓要碾过我们的气势，直直冲撞过来——
我反应极快地拉住塞斯的胳膊，奋力向旁边扑去，与他一同栽倒在泥水里。卡车几乎是擦着我们的后背呼啸而过，直接碾过里奇的尸体，一头撞上了谷仓。
“砰——！！”
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卡车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前冲撞，把承重墙和内部结构都撞垮了。车灯在撞击中爆裂，卡车头也扭曲变形。
“凯特！雅各布！”塞斯从泥水中爬起来，对着那辆横冲直撞的卡车大喊。他迅速将我扶起，而后飞快地看了一眼地上早已不成形的尸体，随即一咬牙，提起消防斧，拔腿就追了上去。
我也立刻跟上，但泥泞的地面极大地限制了我们的速度。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卡车摧毁了谷仓的一角，越开越远，冲向未知的方向。车尾灯迅速变得模糊，即将被夜幕完全吞噬。
塞斯在泥水中艰难狂奔，同时扭头问我，声音因愤怒和奔跑而断断续续：“这也是……那个该死的‘死神’干的？！”
我无法回答，但想必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我咬紧嘴里的布，努力跟上塞斯。然而，剧烈奔跑牵动了我受伤的舌根，每跑一步，伤口的疼痛就加剧一分。嘴里瞬间被浓重的血腥味填满，疼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双腿发软，呼吸再次变得困难而急促。
塞斯一边狂奔，一边回头看我。当他发现我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后，他立刻停下，转身拦住我。“你回去等我！把那把枪拿上！”他将消防斧强行塞进我手里，又从裤子口袋掏出所有的霰弹子弹，一股脑塞给我。“只要看到有人靠近，管他是谁，你都用这玩意跟子弹招呼上去，明白吗？”
我用力摇头，坚决要跟他一起去追卡车。
塞斯的姿态变得更强硬了，几乎可以说是粗暴。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把我往后一推。“看看你自己！”他几乎是在咆哮，“你连站都站不稳！跟着去只会拖我后腿！”
我抱着消防斧与子弹被推得踉跄后退了几步，强忍舌根不断加剧的剧痛，痛苦又不甘地看着他。
塞斯的胸口剧烈起伏，雨水冲刷着他的脸。没有月光，没有车灯，在几乎完全黑暗的光线下，我看不清他最后的眼神，只感觉那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不准跟过来！”他只仓促扔下这么句话，同时面向着我后退两步，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在又一阵雷鸣声中，朝着卡车消失的方向全力追去。
又一道惊雷炸响，电光短暂照亮了他远去的背影，随即，黑暗和雨幕彻底吞噬了他。
我握着那把沾满了泥泞与血迹的消防斧，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咬着已然腥甜的布喘息，另一只手将霰弹子弹死死攥紧。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流进眼眶，又混合着其它温热的液体滑落。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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