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吟》冷香蝶

63、疏影萧煞深 月空血断魂

　　此地已布下一个迷阵。以雾霭、翠竹为界，将进入者困于界中。
　　竹林中，软筋散的香气已无多少效力。离开狴犴，靳月已能运气自如。信步其间，竹影幽幽。狴犴亦在她身后紧随。
　　“单凭你一人，休想走出此阵！”
　　不知何时，杨明燕已近在她面前，言语平静而冷漠。
　　靳月不以为意。抬手之间，狴犴金鳞微闪，即化作一支玉箫握入靳月手中。
　　一曲破幻音如流水呜咽，空茫夜色间，在整个竹林缓缓荡开……
　　竹林间有阵阵冷风掠起，隐隐间，当空似有冰封结甲的微妙声响。
　　杨明燕只觉耳中鸣响，慌忙双手捂住。此音中隐有真力内法，单凭如此又怎能抵挡此音杀气？
　　不多时，杨明燕只觉头痛不断，无力抱头伏倒下去。杨明燕本是极倔强的性子，即便明知不敌也欲抗争到底，绝无退怯。而忍痛抬头，正要阻止靳月之时，眼前的女子竟已叠影重重，在她此刻的眼眸中已无法再辨清靳月所在，踉跄几步，愣是扑了空。
　　“啊！——”杨明燕无助之下，痛呼声更是凄惨。
　　若是换了当年的靳月或许对这样的叫喊根本全无感触，杀人不过嬉笑一声，而如今经历世事情结，她竟莫名地有了怜悯，深刻而不忍。
　　箫音回转，已渐隐没。
　　当空静谧之间，一股萧杀之气如涟漪般瞬间漾开——
　　“哗——”
　　漫天细粒冰凌，迎声坠落，落地有声。
　　雾化冰凌，眼前夜色登时变得澄澈，翠绿竹林更透出月光下无限的华丽。
　　“好一轮清丽的明月……秦王妃果然不愧为天香宫少主！”话音中，一个男子身影在竹林尽头逐渐清晰。
　　来者一身护心劲装，不似文弱书生，却又有股难掩的文气。
　　靳月打量来者，眉心微是一紧，“你是谁？！”
　　“在下辅公祏。”来人道。
　　靳月确信此人在宫中从未谋面，当非宫中之人。
　　“你为太子卖命？……还是齐王？”言语中，靳月回望过杨明燕，见她仍捂头吃痛，似乎还从先前箫音中恢复。
　　“王妃若要知道答案，只要能离开此地，凭天策府的能力要查清我的底细又有何难？”
　　“听你之言，是料定我无法离开此地？”靳月握箫的手中一紧，目光登时犀利。
　　辅公祏直视她，确是定定一句，“不错！”
　　言语之间，身后徒然有黑影伺机而动，幸而靳月反应迅速，方侧身躲过，而在回头时，辅公祏身影竟已在眨眼之间没了踪迹。
　　靳月下意识得明白过来，此阵不单是一个迷阵，阵中更有不止一人将伺机行动，若有丝毫差池便会凶险非常。更重要是，以先前一曲看来，这些人内力不凡确能抵御破幻音一时。
　　“哈，我说过，你无法离开此地！”杨明燕清醒过来，话语中满是嘲讽之意。
　　靳月冷眼看她，眼中的冰寒叫杨明燕喉间话语顿时吃紧。此时的杨明燕可以清楚的感到靳月那一霎的浓烈杀气。然而却只是一霎那之间，那股杀气便又化作一声轻叹。
　　靳月现下终于明白他们为何会独留下一个不懂武不懂术的齐王爱妾在这个林中，他们是看准了她不会杀了这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而要破了此杀阵，单凭她一人绝对难敌这防不慎防的暗算，硬闯只能精疲力竭，为今之计只有破幻音，亦即是说在破换音杀了他们，破阵之前，杨明燕必会死。
　　而杀齐王爱妾，对太子建成则更多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对付世民，只怕这场风波只会永无平息之日，更何况，靳月无法眼睁睁看着杨明燕死在自己面前，这已是事实。
　　杨明燕也是聪颖女子，在靳月轻声叹息的那一刻便隐约揣度出此间端倪。齐王如此安排，她亦早知自己不过只是一枚棋子，而现下的自己任其摆布的也许只有这条性命还算有价值罢……
　　“你为何不杀了我？”杨明燕淡然道，眼中神色已收起了先前嘲讽，竟带了些微的凄凉，“我乃亡国之女，死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你可知当年宗殇为何一直佩戴面具？”
　　靳月莫名的一句，杨明燕却未能理解，只是愣愣没有回答。
　　只听她继续，言语轻缓，“因为宗殇心中为仇恨所占，他的真情都为仇恨遮蔽，所以他不断地回忆，痛恨，无法看到将来……就连我也无法将他解救出来……”
　　“当年我已杀了炀帝，杨侗，萦罗……不想再杀了……我不想被仇怨所占据。”
　　杨明燕转过头去，不再看她，此种情愫苦涩难尽。似乎靳月所说的不是其他，而是一个王族的没落，和她最深的伤痛。
　　“死并非解脱，你若无法振作，任谁都帮不了你……”靳月话语依旧清淡平静，让杨明燕不禁忆起当年初见时的那个少宫主。
　　……难怪他不会喜欢自己，难怪他的眼中永远只有她一人。只是她三言两语，到如今自己才正真明白，悔悟过来，原来自己真的太蠢太笨，也太傻了……

　　“你说得不错，这是我自己之事，无须旁人操心……眼下你不若先担心一下自己是否走得出这个杀阵！”杨明燕话语中已没有了先前的挑衅之气，垂头便沉默了下去。

　　靳月回顾四周，眼下夜色已浓。靳月心知要走出此阵，除了硬闯外，确还有另一个颇多周折的方法，便是找出此阵法门，真正破了此阵。但此法却是不易，一个杀阵在白日里破它或许还有一试，但若在夜里却当真难事。
　　莫不然要等到天明么？待天明，他们加派人手只会更难应付……
　　靳月思虑间，跨出几步，而只在瞬间，几缕清影冷不防掠过身侧，一缕未及避过，手臂被剑气划破，在雪衣上化出一条殷红。
　　施阵之人身手极快，内力精深，只是几步之间，靳月本能地察觉阵势已随她步子开始变化。
　　此阵月浮影动，当是以月为引。靳月抬头视月光测定破阵之法。而每走一步，却都走得凶险。
　　“要破此阵还有一个方法！”杨明燕声音喝起。
　　靳月显是出乎意料，停住脚下。回神看她却不见她有丝毫戏谑之意。
　　她为何又要帮她？靳月不禁心存犹疑。
　　杨明燕似已看破她所想，只道，“信不信由你……玄机只在月下影中！”
　　杨明燕当即几步到她身边，低声道，“随我走。就当是我还你一命。”

　　月影之下，随影而行。竹影扶过，影动即斩杀之。
　　不待多时，两人果然走出竹园。

　　沿园林石径过去，夜中石径尽头不时传来阵阵刀剑相击的混乱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