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吟》冷香蝶

13、银雪度彩虹 梅雨隐江月

　　秋七月壬子，李渊率兵西图关中，以元吉为镇北将军、太原留守，以长子建成为左领大都督，率左军，次子世民为右领大都督封敦煌郡公，率右军。自亲率中军直赴京城长安。自此李唐正式起兵，国家已然分化，隋炀大势已去。
　　大军西上，一路势如破竹。义旗之下，论赏功勋，来从如云，观者如睹，人人得所，咸尽欢喜。
　　八月达霍邑，隋将宋老生精兵二万屯霍邑，拼死相抵。因霍邑地势险要，西北抗汾水，东临霍太山，又时值秋后多雨之季，战势顿成胶着之态。眼见时日一日日耽搁下去，雨势却仍不见小，军粮也因这雨迟迟无法送到，士气也变得萎靡起来。
　　李渊召集各军将领商议再三也未寻出对策，众人只觉这雨下得怪异。其一，虽是秋雨时节，但今年雨水显然远远大过往年，其二，这霍邑的雨水似是更胜其他邑郡。但凭这两点也足够，让众军士犹疑此行凶险亦或许是天劫。
　　世民带数十骑驰至城下巡视战地，自忖道：世间若真有天劫之说，也定然有化解之法，以如今之势唐军乃是人心所向，若要就此罢手，决不可能！
　　此间军中突报，霍太山间有一白影时常隐现，李渊认定是那日在贼阵山间所见的那白衣圣者，急欲前往，幸被诸将劝止，思虑再三终以诸将之意，嫡长建成身份特殊亦不可贸然出军阵，但见圣者要显诚意若只是普通兵卒恐怕也是不可，遂派了次子世民前去察视。这倒也正合了世民之意，带了数十名精兵入山探视。
　　霍太山山势险峻，上山后才发现此山不仅山险，而且山间雾气尤重，刚入山几步，众人便已走散，五步之内只可以声音相顾辨别，世民只觉诡异甚恐会有伏兵，正欲下令回营，方一回身，眼前迷雾竟豁然散开，整个山间登时空茫一片，只剩下他一人。
　　世民自顾环视四周，走了几步，便见断崖处一袭雪衣，银发如瀑，整个身形飘渺空灵。世民只身走近，还未待他上前看定，此人不知何时便已到了他身侧。只是眨眼之间，还不及见此人出手，世民就觉身上数个大穴均已被他如数点过，但却并未封穴，旨在探他全身脉络。只听得那人道，“灵蛇圣气看来已悉数为你所有……昔日汉高祖斩巨蟒一统天下，今次于你又该如何？……呵……”他的声音及至冷漠高傲。世民并不知他所说为何，当日他只见一幻兽与那巨蟒恶斗，余下的事却是一概不知，但听他言语中提起灵蛇，心下即就想到了那巨蟒，细想来靳月似也是这么叫过那黑蛇。
　　“你是谁？！”世民不禁问道。
　　雪衣男子不语。
　　世民自暗忖，同样是一袭雪衣，靳月同他竟是完全不同。靳月犹如湛蓝中的一缕悠云，而眼前的这个人就如同严冬冰雪，让人不竟隐隐生寒。
　　“你是宗殇。靳月的师父……”世民又道。雪衣男子缓缓回身，正面向世民的正是那面银丝盘就的面具，衬之雪衣银发……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凡世之人，这个念头徒然在世民脑中闪过，但又立即被他否决，开口即又道，“靳月……她……”他心下欲问靳月如今所在，但话及嘴边便觉问得可笑，如今她自然已回师门，否则宗殇又怎会在此如此悠闲，遂又转口道，“她……还好么？”
　　宗殇仍未答他话，缓缓抬起右手，手心朝向天际，掌中聚力，当空微微一横。登时，雨去云开，架虹见日。连绵数日的大雨，竟就在他弹指之间，就此散去。
　　世民心下不禁愕然，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物，呼云唤雨竟只在他指尖一挥！
　　“月儿，差点为你送了性命……”默然间，他淡淡吐出一句。世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可听得出他此话中的怜惜与痛意，无忌曾说过他们师徒之间的感情非比寻常，如今他总算是亲身体会了，不过听他话语也只如今靳月应该已经没事，想到此处，世民心中一块石头也总算落地。
　　宗殇又道，“月儿如此看重的人，我倒也想见识一下……如今云已散尽，大都督可以回了……”
　　世民眉宇略紧，却全无要走的意思，只道，“可否，让我再见靳月一面？”
　　宗殇不答，身形渐渐虚幻。只听身后一声“二公子”，世民回身，正是那几名随同上山的士卒。待再他回头时，宗殇已然隐去。

　　回到军中，因天气好转，军粮遂能及时送达。雨后初晴，空朗山涧，满目苍翠，一派生机勃勃之景，看着如此的大好风光，军士之气也不禁高涨了起来。
　　李渊按世民之计，在霍邑城下驻军以诱敌出城。宋老生自持轻敌，果然中计。中军引其精兵出城，再加左右两军在后夹击，隋军全军覆灭。宋老生慌忙欲逃回城内在途中被擒，予以枭首，霍邑就此平定。
　　九月，义军至河东，世民以前军入关，先定渭北，会薛举以十万精卒前来逼境，李世民亲自迎战，大破敌众。又一路沿渭水北上，直扑都城长安。
　　义宁元年十二月，大军入主长安，李渊拥立代王杨郁为帝，授禅拜上书令，武侯大将军，进封唐王。
　　当时，隋炀帝正在江都，李渊遂遣长孙无忌前往监视江都变故。

　　时入冬季，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了整个长安。世民随意渡步宫宇楼台，放眼望去满目白雪，远处宫廷中，数株梅花含苞似放点缀在茫茫白色中倒是及至鲜亮。世民不禁趋步渡了过去。
　　本是不经意散步梅间，视野所及却见一袭素衣，长发垂地，身影曼妙。“靳月！”他心下惊喜，不禁喊出声来，瞬间跃了上去。那女子闻声似是一惊，正欲离开，刚迈出步，只觉左手腕处已被人紧紧握住，惊愕回身。那一瞬间，她的目光在眼前的男子身上定住。但他眼中原本的光芒在她回身的瞬间顿然黯下。只听他道，“认错人了，是啊，她怎会在这里……”他话语中有明显的失落，让她也不禁有些怅然。
　　世民放开她的手，忽听身后一个声音喝道，“是谁！胆敢擅闯御花园，对华安公主无礼！”
　　华安公主？原来她是隋炀帝的女儿。世民不再看她，只是转身淡然一笑，心道：炀帝如今身在江都，理应把嫔妃公主都带在身边才是，而现下留在长安宫中的恐怕也是些不得宠的姬妾罢。
　　他正欲离开，只听那女子道，“你是……唐王的二公子？”她的话语温存，全然女子般的的娇柔，世民闻言回身，道了个“是”，心下自笑，这个女子同靳月根本全然不同，自己怎会将她错认成靳月。方才那大喝的嬷嬷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来，一走近也认出了这公子身份，当即也显得尴尬，忙作辑一福便赔了礼，心下也知如今他们的命可都已换了主儿了，不恭敬些指不定何时就身手异处了。
　　华安公主见世民回神看她，心下仍是正定自若，全无一般亡国公主的失礼举止，声音仍是一如往常的柔和，自道，“杨明燕见过唐王二公子。”世民很留心她的话语，她自称“杨明燕”而不像方才那嬷嬷唤的那般称自己为公主，而且这女子镇定得紧，既无献媚之意，也无失礼之举，全不似别宫的那些公主妃嫔。世民看她心下不禁一促，道，“臣失礼了。”言罢欲走，那公主却又道，“公子方才是把我认作了另一个女子了？……她叫靳月？”
　　世民颔首，杨明燕回神望向他身旁的梅花，却道，“他年花香尤胜今日，明朝故人再复何如？”世民不语，只见她雪肤朱唇微微绽开一个淡然的笑，又道，“公子来晚一步，靳月如今已前往江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