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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两心同 ...

  •   最初一刹惊吓后,明寐干脆放大情绪,一手拿碗,另一手夸张地拍拍胸口,笑骂着邬兰亭:“邬公子不声不响站这吓唬谁呢。”

      邬兰亭这才意识到自己此状有些不妥,掩面咳嗽盖过尴尬。

      往她身后屋里看了一眼,邬兰亭拱手向明寐道:“今晚辛苦林姑娘了,兰亭代月儿向姑娘道声谢。”

      本来担心他来寻自己是为早些时候门人送信漏了行踪让他发现什么端倪,眼下见他并未发作,想来是自己多想了。

      又看他神色庄重,明寐起了玩心,刚刚还抚在胸口的手支着门框,直盯着邬兰亭双眸问他:“既如此,邬公子要怎么谢我啊?”

      邬兰亭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脸上出现短暂的空白,极大地取悦了明寐。

      她收回视线低头笑,还不忘宽慰邬兰亭:“公子客气了,如雪并没有做什么,倒是公子忧心月姐姐,忙上忙下的,才真是辛苦了。”

      可不是辛苦,先前着急忙慌找大夫看诊,看完了诊又亲自拿了药方去抓药煎药。

      要不是有自己这个同性在,说不定还得亲自来喂药。

      邬兰亭摇摇头:“这是兰亭该做的。”说完又为难地看着倚在门边的明寐,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明寐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站直了身子试探性问他:“邬公子可是还有什么我帮得上的?但说无妨。”

      得她鼓舞,邬兰亭定了定心,更加郑重地抱拳请求:“还望林姑娘得空,替我劝劝月儿,让她尽量放宽心,切莫忧思过重。她虽然不说,我也知道她近来心里不好受。”

      闻听此言,明寐状似疑惑,问邬兰亭此话怎讲,实则心下另有一番计较。

      现在知道人家不好受了,她这哪是近来才不好受呀。

      要想让她好受就更简单了,你离她远点不就成了。

      明寐犹在腹诽,邬兰亭接下来的话却出乎她意料,让她都不自觉拧起眉来,完了又暗暗发笑。

      邬兰亭既已开口,后面的话也就没什么不好说的了。

      他将这件压在自己心头的事细细讲给明寐:“不瞒林姑娘,我也是今日见月儿似乎与姑娘颇为亲近,才想着求姑娘帮这个忙。这件事还关系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义士蒋英杰,他与令尊素来亲厚,想来姑娘应该认识。”

      见明寐点头,他又接着说:“前些日子,蒋义士来信求助于我三仙岛,岛主与他有些交情,便派了我与月儿前往襄助。怎料到他住处却没见到人,只听他隔着门唤了一声,下一刻就遭了毒娘子那妇人的毒手。一切发生得太快,我还没反应过来,毒娘子想是看出月儿不擅武艺,拿起兵刃就要伤她。”

      像是被他的话里描述的场景感染,明寐适时打断他,语气关怀:“月姐姐没受伤吧?”

      邬兰亭摇摇扇子权当回答,顺着刚刚的话继续讲:“说来也怪,这突然一击被站在她身边的同伴侧身挡下了。我与月儿虽没受外伤,却也和林姑娘一样,中了毒娘子的独门毒药‘夜色生’。当下无法判断这挡刀的灰衣男子是敌是友,以一敌二不是明智之举,我决定带着月儿先行撤离,临到离去,她却突然伸手要去够那灰衣男子。”

      “我们一路撤回三仙向岛主复命,自那以后,月儿越来越沉默。刚开始我也没在意,毕竟她性子本就如此。直到某日我看到她望着个着灰衣的弟子入了神,才明悟关节所在。”

      邬兰亭说得无奈:“我这么说,林姑娘大概也明白了吧?月儿这是把心思放到个一无所知的男子身上了。”

      闻得他最后一句,明寐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顿生一种原来如此之感。

      她觉得好笑,这世上莫非真有宿命一说?两个看似毫无交集之人,浦一见面就一眼万年,像是被根线直直引向一处。

      偏生还有更巧的,比这两人先知晓对方心思的人,竟然是她。

      看看,自己这是读了个多么烂俗又有趣的话本子。

      邬兰亭讲完了前因,站在一旁等明寐慢慢消化。

      在纷乱无章的思绪之下,一股莫名的恶意从明寐的心底漫起,她看着面前的白衣公子,明知要邬兰亭说出月见华心中另有所属已是艰难,偏生还要在他心口上再扎一针。

      “原是这样!”明寐捧着药碗,眼底话里都带上了发现真相的窃喜。

      “恰好月姐姐现在睡过去了,等她醒了邬公子也别告诉她是我说的,早前我跟姐姐在车上,姐姐还问我信不信一见钟情命中注定。我当时纳闷,现在想来她便是因着这位才有此一问吧。”

      说完又像觉得自己出卖了姐妹,忙伸手捂嘴,满怀期待等邬兰亭附和她。

      邬兰亭眸光一下黯淡,意识到明寐还在等着他答话,只得强压心底酸涩,顺着她的话说:“月儿难得心生挂碍,竟然深切至此吗?只是那男人身份神秘,既是跟毒娘子在一处的,想来也不大可能是个简单角色。”

      直到现在邬兰亭也没想通对方为何出手相助,也无从探知对方身份,他想这或许也正是月见华心中在意的。

      “我猜月儿心里也是想再见到他问个清楚的,所以也在四处打听他的消息,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结果。可月儿的身体,再这般思虑着实危险。”

      邬兰亭说着作势又要行礼,被明寐拦住。

      “她既然把这事拿出来跟林姑娘讲,那姑娘也算她的知心人了,还请林姑娘时常开解她两句,告诉她总有一天我会帮她找到人的。”

      如果那个男人不是这么小气的话,本来到了玉京城你们就能找到他的。

      明寐在心里悄悄啐他一句,而后笑着应允了邬兰亭的请求。

      托他将药碗带下楼去,明寐关了门坐回床边,月见华之前醒来吃了药就又睡了,并没听到她跟邬兰亭的这一番交谈。

      明寐坐在床边的榻上,支着头盯着熟睡的月见华出神,半晌又转头从窗口望出去。

      窗外浓重的夜色让她想起那个惯常着灰黑衣裳的哑巴,她歪着头笑着想,七夜啊七夜,你在意的姑娘其实也挺在意你的,这样的事情,你说我该不该告诉你呢?

      与邬兰亭的夜谈之后,明寐便时常暗暗观察他与月见华的相处,后知后觉这位邬公子真算个奇人。

      明寐从小学会的第一项技能,就是识人;识的第一个人,则是她自己。

      罗刹门的颜杀大人身上最显而易见的特点,便是出众的外貌:乌黑的发、雪似的皮,线条流畅的鹅蛋脸上和谐排布着细眉高鼻,唇红若血,眼黑如墨,微勾的眼角更是勾人心魄。

      这姣好容颜后来惯常被遮盖在轻纱或假面下,只在特定时候才得以让人窥见。

      在明寐还没有成为大名鼎鼎的颜杀毒娘子,只是罗刹门门主座下最看重的小弟子时,也曾幻想过,以后会陪伴自己一生的那个人,该是什么样的。

      哪个少女不怀春?

      在教授她歌舞才艺的师父薛娘子引导下,明寐认定了能与她相配的,当是这世上最出色的、即便放在人群里也能一眼就望见的男子,且这男子须得对她全心全意,满心满眼只能是她。

      对这人的描述后来还在不断具体,每当明寐新发现一个自己那寡言的搭档身上“缺点”时,就会比照着为自己未来的“伴侣”新添一项要求。

      要能言善辩,要体贴温柔,要知情识趣……久而久之,明寐想要的心上人,连话本子里都寻不到了。

      后来门主让她执行的任务越来越多,曾经只在师父们嘴里存在的世人真切地出现在了她面前。即便早已知晓人多重欲好享,真见了这无穷的嗔痴还是让她心底生出迷惘。

      这迷惘直到某日看到薛娘子安静地躺在药堂简陋病床上再无了生息时彻底变了滋味。

      明寐记得上个月月底见到她还满面春光,自明寐开始出任务两人已有许久未见,薛娘子怜爱地摸着她的脸,说自己已有了归宿,与明寐不知几时才能再见。

      门主少见地也出现在了药堂,从身后搂住明寐的肩膀问她是否还记得薛娘子的教导。

      明寐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有人告诉她薛娘子亡于她的夜色生。

      那是她临行时明寐赠她用以傍身,薛娘子笑着接过,连同自己多年私藏,一起交给了爱人。

      人说爱欲,明寐见到的却好像只有“欲”,以及由此生出的各样丑态。

      或许还有些其他的,像是任务目标临死前极度的恐惧,门主偶尔望向她时流露的憎厌以及某人无限的淡漠。

      门主眼里的情绪通常转瞬即逝,再看时就成了对她的微笑纵容。她便只当自己看错了,仍然率性而为,只更加认真地修习各项技艺,在一次险过一次的任务中勉力生存。

      而淡漠,这应该是七夜面对所有人、哪怕是罗刹门主的态度,明寐当他只有这一种情绪,也为此感到无比安心。

      可她看到了,她亲眼看到了他的动容,甚至为此做出有悖常理的举动,即便回到门里还神思不属。

      明寐明明该将这些异常都告知门主——时时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本就是门主交给自己的任务。

      鬼使神差的,明寐选择了闭口不提。

      她想,原来他也可以有这么多的情绪,如同这世间的数万万人,多变,危险。

      明寐为此感到无比烦躁,邬兰亭殷切的恳求与七夜沉默的面容在她脑海里来回交织、不断扭曲,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大,又突然全部消失,只剩下七夜用那张淡漠的面容,恳切地对她说:“明寐,求你。”

      浑身一震,明寐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耳畔传来切实的轻声呼喊,是月见华在叫她。

      她坐直身子打起精神,轻声回应:“怎么了月姐姐?”

      月见华看她不再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微微一笑,裹紧披风问她:“如雪瞧着我想什么呢,还想入迷了。”

      在想还有多少人牵挂你。

      明寐脸微红,一下又变为那个不谙世事的林小姐,带着点心虚回答她:“我不知该怎么说,怕月姐姐怪罪我,昨天我缠着陆大哥跟我说了些事情。”

      早已想到瞒不住这些,月见华无所谓的笑笑:“都是过去的事了,只不过留下一笔烂账,不提也罢,倒叫如雪笑话了。”

      与邬兰亭的纠葛过往被她一句烂账带过,她不知道邬兰亭正在为她四处寻人,也不知道邬兰亭言辞恳切地拜托一个算得上外人的人开解她。

      这位担得起一句天之骄子的三仙大师兄,在月见华口中如此无足轻重。

      说起来,月见华也算是个奇女子。

      邬兰亭再如何都是前岛主的公子,本身天资也算得上出众,对她更是千依百顺,只因她心上牵挂就巴巴地去寻一个无名之人,也不管是否会将心上人拱手让人。

      就算做了这么多,邬兰亭也不会要求回报,平日里只是眼含痛楚,默默守护着不为所动的她。

      着实不能理解,明寐想,有点像条不会说话的狗。真可怜,就让我来“帮帮”你吧。

      明寐缩到车角靠着,转了眼神看车窗上垂着的帘子:“姐姐昨天跟我说的那个人,不是邬公子吧?”

      月见华不笑了,若有所思,半晌答道:“你这话只对了一半,至少那个命中注定是他。”

      “那就是说姐姐有一见钟情的人咯?什么人运气这么好,能让月姐姐这样的神仙人物一见倾心。”

      明寐仿佛没有想到这两样还能分开,瞪大了眼问月见华。

      “他呀,”月见华停了停,像是在回忆,“我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他姓甚名谁,不知他是好是坏,更不知他身在何方。”

      “好啊,姐姐逗我开心呢。”明寐一下反应过来,揪着她的披风一角嗔她。

      “不愿说算了,我就当姐姐是与我逗趣,不过能让姐姐的心情好些我也高兴。邬公子可是嘱咐我好久,叫我……”

      月见华听她说到邬兰亭,面色骤冷。

      察觉她脸色不对,明寐说到半截就停了下来,转了个话头:“月姐姐你别生气,邬公子也是担心你,你这几天一直神思恍惚,现下还在病中,郁郁终日也不是个事。你就算不喜邬公子干涉你的事情,也要想想自己的身子啊。”

      月见华缓了缓:“我怎么会生气,你们也是担心我,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罢了。”

      似乎恨透了自己的身体,月见华今早上刚从昏睡中醒过来就坚持继续赶路,说本来因为自己马车就行得慢,不能再这样耽误时间了。

      邬兰亭即便担心她的身体,也不好拒绝她,何况此行本就担了任务。一行四人,其中还带着个病号,就这么上路了。

      此刻,马车已离开小镇,又行到了一座山脚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两心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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