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身有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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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铛、嗡——”
明寐被一阵清脆的金属掉地声惊醒，从前那种深刻的恐惧在时间的作用下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乍然身处同样的密闭环境失去的理智现下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那天最后，全身脱力彻底失声的明寐是被七夜背回去的，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不知是身体太过疲惫还是那些“东西”真的被她关起来，这一觉倒没做梦，第二天晚上醒来时才知道自己是被误伤了。
她扮的同门被人教唆叛逃了，执法长老拿人时恰好看到她，逮住她想带回刑堂审讯时，又遇到另一个要缉拿的对象。冥河一带本就难以追踪，长老情急之下将她锁进旁边看林人闲置的屋里，想着等把那人也拿住了再来处理她。
经过此事，明寐坚定了学习武艺的决心——陷入危险却无法反抗的绝望彻底激活了她。
执法长老得了门主小小的处罚，连同七夜一起。
明寐没有问他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也拒绝回想踏出大门那刻，她攥紧七夜衣裳，死死搂住他的双臂。
收回思绪，明寐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看过去，房间里并非全然黑暗，丝丝缕缕的晨光通过房顶上风塔的隔板缝隙漏进来，同时漏进来的，还有一根铜制的素簪。
作为颜杀时，明寐任务过程中免不了要“宽衣解带”，通常只是罗衫半解脱簪散发——这是任务完成前麻痹目标的好手段，却也是她任务完成脱逃的大阻碍。
凌乱的衣物和松散的头发总是妨碍明寐的脚步，特别在她早期轻功不佳时，这种影响显得尤为明显。
撤离时头发又一次被窗格的木刺勾住后——虽然她第一时间就果断地用刀割断了缠住的发丝——明寐彻底烦了。
颜杀身上的每一处都是她的武器，总不能次次任务后都这样自断兵器吧。
在大小姐的强烈要求下，作为搭档，七夜必须随身带上简单的绳带和束发工具，以便明寐修整仪容。
意识到那人的存在，明寐渐渐平静下来。她捡起地上的铜簪，凭着记忆走到房门口，借着微光凝神观察这扇门。
得益于曾经被锁的经历，对于各式各样的门，明寐很是做了一番功课，从门锁的内部结构到门板的嵌入工艺再到整体的受力结构，力求破门时快准狠。
大漠里的屋子多是由生土混着麦草芦苇杆做的泥砖砌成，表面再用草泥抹平。即便抹平了，在风沙夜以继日的侵蚀下，大部分房屋的外形还是坑坑洼洼。
左手覆上内部尚算平整的墙面，从门框处摸到门底部，她以手感受着这些材料的质感，明显感到越靠近门框的地方墙面凹陷越严重。
摸到门右侧连着墙壁的部分时，明寐举起手中尖锐的铜簪，狠狠凿下去。
一刻钟过去，明寐扶住摇摇欲坠的胡杨木门，小心地贴在门上听。
门上糊的稻草泥擦过她的耳廓，合着呼啸的风声将门外大部分的动静都盖住。她不是纪修，没法凭此判断外面的情况。
无所谓。
明寐一手扶着门，一手用略微变形的素簪三两下绾好头发，尔后轻手轻脚地将木门放到一旁，往外走去。
门外果然空无一人，远处初升的朝阳照得本来昏黄的沙漠闪着光白茫茫一片，前方高低错落的土屋将这里与中心地带隔开，吹过明寐身侧的风带着屋后海子淡淡的咸湿气息。
是寻常的大漠破晓景色，一切都与头顶上叽叽叫着的鸟儿格格不入。
她不用抬头就知道是什么在叫，恍惚想起聚海盟就是看着这贼鸟找过去的，明寐还是分出眼神，狠狠剜了下发狂的小九。
被人从旁边扯住手臂的时候她也没有一丝惊讶，那人拉着她专挑阴影处钻。明寐由着他的动作，当之前关她的土屋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她用了点力气抽出手。
拉她的人转过头，明寐迎着他看过来的眼神，理直气壮：“先别走，我的东西还在他们那里。”
别的也就算了，那把银发梳自她记事起就被门主耳提面命要她一定保管好，明寐牢牢记着到它的重要性，又疑惑这么重要的东西门主为何非要她贴身带着。
七夜面无表情地看她，手还维持着拉她手臂的动作。
“在这等着。”
片刻后他放下手，指了指前方由枯木碎石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残骸组成的一小片阴影。
明寐笑嘻嘻地点点头，打量那堆东西，想要寻找一个最佳的藏身处，头顶几根没被簪子固定住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摆来摆去。
没等她藏好，七夜已经沿着刚才的路又摸了回去，故作不经意的回头，不远处跟着他的人慌忙撤进以为他看不见的盲区。
那人似乎是在他和明寐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跟上了他。
带着明寐刚跑了没多远，七夜就已经察觉到这个尾随者。他并没有采取什么动作，大概能想到那人要干嘛。
难怪明明是关押敌人的地方，却没有安排半个守卫。
潜入“取”东西对影杀来说就方便多了，虽然是白天，还是在不甚熟悉的沙漠里，他的行动也没受多大影响。
带着那位神秘人一路回到聚海盟，七夜在边缘处随便抓了个人，问清楚盟里收捡战利品的地方在哪儿，找过去果然看到明寐的东西胡乱堆在那还没来得及入库。
他在强撑着精神等轮值的守夜弟子眼皮底下拿回东西：只挑了几件眼熟的，当先就是那把发梳。
将东西放入怀中，正要撤走时轮班的人来了，七夜还没有什么动作，一直跟着他的神秘人反而弄出动静来，引得交接班的两人都朝那看。
趁这机会，他利落地退出来，还没走出多远就停住，感受到那人跟上来，他才重新动身，往明寐那儿赶。
两人再次会合时，七夜把东西递给明寐，一言不发地带着她往前走。
明寐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借着刚拿回来的钗环整理仪容，没有问他要去哪儿。
大约又走了两刻钟，打头的七夜停住脚步，离他们十步外的海子边，出现一处类似明寐方才藏身的阴影。
明寐从他身后望过去，阴影处现下隐约能看见个白色的人形，昏迷前的记忆闪过，她顿时了然。
身前的人久久不动，明寐有些困惑：“在等什么？”
不仅是明寐，跟了七夜一路的神秘人也看到那个人形，他再也按捺不住，直接现身往白衣人躺着的地方冲了过去。
在他现身的瞬间，七夜扭身往另一个方向，飞快离开这里。
明寐不知道他们身后有人，看那人跳出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七夜已经离她有一段距离了。
她赶忙迈步跟上去，身后阴影处传来男子不敢置信的惊呼：“月儿，你……”
明寐没有丝毫停顿，朝着七夜的方向狂奔，眼角的余光还是被声音吸引地往那边瞟，冷不丁被根银针扎在颧骨下方靠近耳根的地方。
被扎的那半边脸又麻又痒，比这更气人的，是刚被叫醒的月见华在她身后大声喊：“站住，不然你就等着被毒死吧。”
明寐六岁开始接触各式药粉，十三岁研制出“夜色生”，后来更是在门主建议下精修毒药，生平第一次，她被人下毒威胁。
脸上的麻痒处渐渐变得僵硬，明寐咬咬牙，抬手拔出脸上的银针，又摸了摸水滴状的耳环，停住了脚步，转身面向他们。
月见华手中剩下的银针现在对着她自己的喉咙，赶来救她的邬兰亭被她的动作镇住，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不敢轻举妄动。
七夜已经跑出老远了，月见华的威胁他没太听清，转头看到明寐停下不动了，他眼神微冷，也停下脚步。
脸上由银针带来的麻痒和僵硬还在扩散，明寐再扯不出往常的笑，木着脸看着月见华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慢慢靠过来。
“带着我一起走，我给你解毒。”
没等明寐开口，月见华直接提出自己的条件，她话说得坚定，心中却忐忑不安。
明寐脸上的银针是她刚刚想要偷袭邬兰亭时被邬兰亭的铁骨扇扇过来的，上面浸的只是效力稍强些的蒙汗药，根本不是什么剧毒。
月见华方才只是下意识地叫住她，没想到她真的停下了，看明寐捂着脸防备的样子，月见华心中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明寐有些震惊，然而脸上的僵硬已经蔓延到嘴边，她没法说话了。
这边两人还在对峙，那边七夜也折返回来了，随着他的靠近，月见华的心底越来越慌，加重语气警告明寐：“姑娘再犹豫一阵，你的命好救，脸可就说不好了。”
她其实并不确定明寐是否在乎外貌，只是病急乱投医。
这姑娘的样貌经过一夜奔波和关押后，已经与平时与他们相处时不大一样了，想来是习惯易容的，这样的人，说不好会不会在乎本来的脸。
月见华不知道自己恰恰踩中了明寐的七寸。
即便面上僵硬，明寐的脸也肉眼可见的黑了几度，尚且还能动的眼珠幽幽地看了会儿月见华，随后一把扯过她转身就走。
她并不担心身后的邬兰亭会出手，月见华手里牵着栓他的绳子找过来，还把绳子的另一头递给了自己。
果然，明寐的动作刺激了邬兰亭，见她又要把月见华带走，邬兰亭握紧手中的扇子上前一步。
可当他想起月见华对着自己脖子的银针时，又沮丧地停了下来，手中的力道也松了。
惯常体面的白衣公子现在灰头土脸，本不擅长跟踪的他为了找到月见华，跟着逃出来的明寐二人一路东躲西藏，既怕暴露行踪，又怕跟丢了他们，哪儿还顾得上注意形象。
方才因月见华的袭击产生的震惊和心痛此刻又涌上来，邬兰亭远远瞧见她回过头，眼含愧疚，用口型告诉他。
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身有缚
